“这些年，我们多少也对混沌有点了解了，”厄米尔站在南汀身边主动介绍，“现在您看到的，都是被混沌上身，失去自我但还没开始异变的‘人类’，如果异变完成的话，实际称为怪物更合适。”
“这一部分我们还没有处理，让大人您看到了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尸体聚集于此大概也是快要运走进行‘埋’了，请您安心。”
这些潜伏者身上没有特殊伤痕，但每个人的身体都扭曲得不像人能摆出来的动作，好像有更大更神秘的力量迫使他们只能以怪异的动作存活于世，来自混沌的精神控制让每个人都饱受痛苦。
“近一点会看得更清楚。”南汀说完这句话，就跳了下去。
是的，从数百米高的城墙，一跃而下，站在身边都还显得瘦弱的女孩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变成一个点平稳地降落在地面，厄米尔瞪了瞪眼睛，抬眼看向安焕。
“呃，副长我们是走楼梯吧？”话音未落，站在旁边的身影动了。
“你随意，跟上就行。”
所以你也是直接跳下去吗？！
＊
南汀凑近了看才发现，每个人的身体虽都折到了诡异的角度，但无一例外都带着安详宁静的笑容，嘴角平稳，像是进入了什么甜美的梦乡。
这些年来，她听从父神的安排前往过不少星球，星际争斗、资源争夺，一颗对另一颗星星的吞噬——都是大同小异的处理方式，用绝对实力镇压即可。
但这次父神要求她一切以蓝星为重，不可轻动干戈。
“您不能碰。”看到南汀不自觉伸出手做出触摸的动作，安焕严声阻止，“就算已经进行了拔秽，也不能保证完全安全。”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她抓住一个新词:“拔秽？”
“对混沌影响的人进行精神上的净化，这些事一般交给三组进行，之后会见到的。”
“之、之前我说的‘埋’，也是对净化过的尸身进行处理，如、如果直接对活着的潜伏者进行‘埋’，那就不起作用……”声音远远地传来，喘息不停，厄米尔正呼哧呼哧地朝她们这边跑过来，“哈啊……身体好还真是能为所欲为——”
这话说得好像他身体不好似的。
南汀这么想着，没顾眼前两人阻拦径直摸上一具潜伏者的尸身，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是软的。
“混沌阴影确实能保持肉身活性，人死了也还像活着一样面色红润，但有一点，就是潜伏者不会呼吸，胸腔没有起伏。”
眼看拦不住，厄米尔叹气，眉间是因为她鲁莽动作的郁闷。
“虽然您是联盟派来的大人，之后也请去一趟清洁舱。”
“清洁舱？”
“躺进去就能快速去除您身上污脏的宝物喔！出门打架必备，居家生活必买，您生活上的至友，解决清洁问题的不二之选～”
他俨然一副推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正经干这块的，安焕这样认真的人居然也没说他。
南汀刻意忽略他，伸出手要再翻翻尸体时，身边传来悠悠女声:“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打这个电话。”
“？”
面前是一张名片。
厄米尔解释:“我们负责的友利牌清洁舱技术力很强，只要你躺进舱里一分钟，身上保证一点污迹都没有，全身干干净净就像刚从母胎哦不，刚破羊水出来的一样！现在买一舱还送半年保修……”
“不。”广告词还没说完，安焕就板起了脸。
是意识到不对了吧，这不是推销的场合吧？刚才不是在说正事吗？南汀顿觉欣慰，刚要问些别的，却见安焕大手一挥——
“现在买一舱，送一舱！”
“不能啊！副长，那样我们就亏了！！我们顶多，顶多送一年质保，不能再多了！”
“南汀大人是外星人，我们应该给予外交优惠。”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
南汀:……
“怎么样，南汀大人，机会近在眼前，您要不要……”
“不要。”
太不正经了啊，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
南汀拒绝得不留一丝余地，安焕咳嗽两声，顺其自然恢复了冷冽的做派，销售经理和一组副长的形象割裂得让人难以接受。
“今天介绍的应该不算多，但您舟车劳顿，还是填填肚子早点休息。”
“惶都人不吃饭。”
南汀抬头看了看天，下午了，但天还是白的，便说:“也还早。”
这句话说完就没了下文，一双灰眼瞳只是盯着两人，如同在等待指令，或者说等待他们下一个动作。
她不太清楚蓝星的安排。上一颗星球的习惯还没戒掉就立刻听从父神的安排马不停蹄来了蓝星，所以目前有些不知道做什么。
“那也要先看看您的工作环境，还有同事。”
什么叫，还有同事？她的同事不是眼前这两个人吗，说带她参观总不会真只是导游……等等，配合推销，好像还真是地地道道的那个导游。
难道这个一组是导游孵化团……
“我同事不是你们吗？”
她不想进导游孵化团。
厄米尔摇手:“您不属于正规组，您属于特别行动小组。”
“特别行动小组？”
两人没继续解答，厄米尔表示等会跟他走就行。
“有什么事可以通过这个和我们沟通，您可以把它别在您的衣领上，我这边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之后的事宜就让西彻照顾您了。”安焕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个呈圆形的小型机械，她没有主动为南汀戴上，只把东西放在她手心。
厄米尔插嘴:“副长是去混沌一域？”
“嗯，我去接其他两个人。”安焕按了下联络器，对他道，“南汀大人就交给你了，不要太怠惰。”
“这样说我会很难过的，副长明明可以再多信任我一点——还请注意安全，每次出门都是一场豪赌啊，”他略微夸张地挤出眼泪，转头却已经洋溢着笑脸了，“大人也请跟我往这边走。”
“对了，南汀大人，”走出没几步，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已经挂上了严肃的神情，“下次可别那么跳了。首先，您不会以为自己是兔子那种可爱生物吧；其次，墙很高，你掉下来会产生很多麻烦……最重要的是，我不能那么跳。”
“……”
回城的路上厄米尔没怎么说话。这个人虽然话听着亲和有礼，但南汀能从他细微的言语差异里察觉出他并不是特别待见她。
现在沉寂的两人也略有些微妙。
南汀提出问题，他才会带点回神的恍惚进行解答。
“一般来说，一个组会有5～6个人，如你所见，现在一组有我、副长安焕、被打了一枪的呔久，组长，其他人你今后会见到的。”
安焕在场会说的敬词被替换成了你。
“你们组长是谁？”
“晏，还在出任务，不能和你见上面，不过要是他来的话，我就没办法像现在和你说话了。”
他扯出哭兮兮的表情:“好不容易能有点用处，对这次见面我还挺期待呢。”
打太极啊。问的组长说了跟没说一样，出任务……范围很太大，一点别的有效信息都没透露。
“你们目前是怎么和混沌战斗的？”
“……精神力，大概是这么说的，毕竟混沌是在精神方面进行侵略，自然也要靠精神攻击才有效。但在实际战场上操作精神力很容易受到干扰和伤害，所以中心城研究院找到了可以以其他物体为媒介释放精神力的办法。”
“我不清楚我是否有那种能力。”
话说得软弱，眼神里却没有自我怀疑，没有自己派不上用场回应不了众人愿望的焦虑，少女唯有平静。
厄米尔也没心情安慰她，从他的刻板印象来说，联盟人不需要不走心安慰，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实力暂且不提，心理承受能力总要比普通人强上一星半点。
“还有，混沌一域是？”
“啊忘记提了，混沌域指的是浊素度过高的片区，就目前我们收集的情报来讲，被我们称之为混沌域的会生成主脑，很奇怪吧，明明和寄生虫没什么两样，居然会孕育具有思考能力的领导者。”
厄米尔补充:“照中心城前些时间发出的通告，似乎是有三个混沌域。”
附身于人类，侵蚀其精神与□□，实际比寄生还要恶心。
街道热闹，汽车穿梭而过，捧着手机的少男少女肆意欢笑，牵着放学孩子的大人絮絮叨叨，夕阳的余晖平等地洒在每个人身上，一切和她想象中的末日城市相去甚远。
“混沌似乎并没有影响中心城。”
她半晌得出这个结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莫名觉得这颗星球依然生机勃勃。
“恐慌没用，大家总有一天都会死，进入中心城的人，反而更像是接受死亡命运的生活态度。”厄米尔温声道，“正是因为觉得人终有一死，反倒能够在灾难来临前度过一段平静岁月吧。”
因为知道会死，所以接纳这一切。
惶都是个永远不会消逝的地方，正像她的生命永无止境。南汀从没想过死亡结局。
“啊，不能耽搁时间了。”男人突然嘟囔一句，迈开步子。
南汀跟着他穿过车海人流，穿过大道小巷，还坐了一段时间的车，正觉得这个什么特别行动小组是不是太远的时候，带路人终于止了步，回头看她，额上也是细密的汗。
“到了。”
南汀有种不好的预感。
面前是一栋地理位置堪称位居郊外的三层小楼。夏天攀爬的绿意现在只余枯黄，枯黄触及的位置有扇关着的小窗，木头做的，看上去腐坏得厉害，门却是卷帘门，满是斑驳痕迹，上面用油漆写着:
[人已死，有事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