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走。”
南汀瞟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的许:“我有事。”
许打了个掉泪花的哈欠，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这里离据点很远，我们要是走路得走到天亮了，要不我们一人背一段地走吧？或者就这么睡一觉，露天野营也别有风趣嘛。”
“……”
银发在空中划出弧度，她选择和他相反的方向:“还请加油。”
“荒郊野岭你要做什么事？厄米尔不会给你下别的指示。”许站在她后面淡声道，“有什么事，睡一觉起来再想不好吗，夜晚是个吞脑子的妖怪喔。”
南汀:“我不想和你说。”
“……还真是直白，”许无奈撇嘴，“这样吧，反正这里离混沌域也不远，我带你去看看。”
南汀的脚步一顿。
“不过你能背着我去吗？我的腿真的使不上力了，好累啊。”
他矫揉造作地捶捶自己的背，刻意呛两声咳嗽，活脱脱命不久矣样。
“我只背得了死人。但我能踢着你走。”
南汀脚尖点点大马路，像演示般踢开一颗路中央的碎石，小石头在空中变高变远变小，最后掉落进夜晚激不起涟漪的深渊，了无踪迹。
许立马站直，眼神坚定道:“南汀你真是神医，这么一说，感觉力量又回来了，生锈的腿又能走了，整个人都精神了！”
＊
许告诉她并不是潜伏者一定会异变成功为混沌物，失败也是常有的事，失败后的尸体会像放久的苹果一样外表干瘪从内部开始腐烂。
至于混沌物长相，他神秘只道长得不同寻常。
“我听厄米尔说，混沌域有类似主脑的存在，具体是指什么？”
许捏着下巴:“类似卡拉尔的教母吧？我没见过哦。”
南汀:“那谁见过？”
许:“安焕？或者正规组的其他人。我没正经深入过混沌域。”
马路遥远得看不到尽头，原本的那座山已经离了很远，回头望，能明显看见山体有了崩坏痕迹，火光冲天。
不会有人来救火，也许会烧三天三夜，也许一夜殆尽，唯一能确定的是在某天太阳升起时，被第一束光线照射的是光秃秃的岩石沙土。
远处拉着一条警戒线。
在风中微微地颤动，脆弱不堪。南汀又忍不住皱眉:“太草率了。”
用一根薄薄带子牵制影响星球至此的怪物？
许:“这不是为了拦住混沌物，而是为了拦住人类。大部分混沌物不会轻易离开诞生的地方，如同孩子总是眷恋母亲的子宫。别小看人类的好奇心啊，下面的废墟和如今的中心城，可都是人类好奇心的成果。”
警戒线内是悬崖，悬崖之下，是一片坍塌的城市。
他们站在高处，像是为了观赏到所有而竭力爬上山顶的游客。
南汀跨过警戒线，脚下的碎石落到看不到底的地方。
“你看，”许没跨，他站在原地，指了指南汀的靴子，“拦的就是你这类不管不顾的人。”
南汀:“真可惜，我不是蓝星人。”
失去了血肉的巨兽，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一副骨架和爬行在白骨间的爬虫。
“如果要下去，需要取得什么认可？”
许出乎意料地望向南汀:“我以为你是不需要经过同意就往下跳的人。”
“那确实是我想做的事。”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也没必要多生事端。
男人没解答，他应该也觉得没理由告诉一个不会再踏足此地的人。
两个人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南汀回到警戒线外，四周风声单薄，她问:“你来联系人来接我们？”
“消息我是发了，至于看没看到就不清楚了，毕竟现在是睡觉时间呀睡觉时间，只有我们这种闲人才会大半夜散这么远的步喔。”
话说发的消息，那家伙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大，自己不会被揍成肉饼吧？
＊
次日厄米尔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指挥直升飞机去接大晚上不睡觉一路闲情逸致散步到混沌域的两个不省心的混蛋。
异瞳少年强忍怒气，对眼前就着泥睡觉的青年不知该打还是该骂。
南汀坐在两米外，看到他来拍了拍披风，冷淡地道谢。
厄米尔把呼呼大睡的许拖到直升飞机上，转头盘问尽给他找事的人:“我说，南汀大人，您说的散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散步。”
“从特别行动小组的据点到混沌域有上千公里，您怎么不散去宇宙呢？”
喔，那辆车跑得挺快，跟她在某些地方坐的交通工具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了。
“说到宇宙，我打算回航联盟。”她说，“我会和联盟沟通，这无关你们的选择，只是我个人意愿而已。”
厄米尔没什么震惊的神色，快速接受并应对突发情况也是一个后勤应该持有的能力。优秀后勤敛下怒气，送上了一份纸质合同:“请您确认条约内容无误，并签字。”
她粗略翻了翻，老生常谈的责任问题。
她对白纸黑字抱着一种微妙心理，无法摆脱这只是面子工程的观点。
但南汀还是乖乖签名，为了对方心安。
“还有这里，”他又掏出一份，“这份、这份……”
南汀眼看着从一份变成一摞，小山似地堆在面前。
实在是太周密太仔细，角角落落都照顾了个遍，绝不是临时能拟出来的水平。
厄米尔笑道:“一式两份。签署完毕还请您按照上述合同规范言行。”
南汀边签边回:“如果联盟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轻飘飘的纸什么也阻止不了。”
就像那道警戒线。
拦住的只会是蓝星本地人，对外星人来说，这毫无意义。
“当然，没人不知道联盟的厉害。但宇宙都不理会一颗星星的吵吵嚷嚷，又怎么轮得到另一颗星星指手画脚呢。”
这个年轻人昨天还在教她如何钻狗洞，今天挂起外交上的公事公办的笑容居然也没违和感，直升飞机内部空间不大，声音也轻，暴露出威胁的意思。
言语锋利。
到了特别行动小组据点，厄米尔把许扔在卷帘门门口就打算走，被南汀拦下。
“可能会有野狗闻到味。”她单手抓住他的脚踝，不顾地上的坑坑洼洼拖着许走向后门，厄米尔只好跟在后面，看着脸和地死磕的许，郁闷心情稍有缓解。
后门还没修，畅通无阻，进入正厅那一瞬，南汀内心警铃大作，下意识踹开许和厄米尔，自己也快速退开。
刚才立足的地方已经被射穿，弹孔热乎，还冒着气。
厄米尔扯扯嘴角:“看来野狗已经来了。”
＊
漂亮的金发一步一步暴露在窗边，晨光熹微，显得头发似乎更为明亮，莉莉希尔从阴影里走出来，少女脸上留有疲倦，但更多的是戒备。
抬眼见到厄米尔时她步子一顿:“我记得这里是特别行动小组。”
西彻说他姐姐是被当局抚养，算在孤岛长大，和厄米尔肯定也是见过面的。
厄米尔叹气:“是啊，可怜我大清早还要处理别人家的烂摊子。”
莉莉希尔:“这和你可没关系。”
他耸耸肩，朝莉莉希尔走了两步想说什么，又因为脚边的枪击被迫停止，开枪的那人顶着灰青的发，目光严肃。
“不许动！”
姐弟都来了啊。
南汀觉得这或许是把话说清楚的时候了，她也向前一步，步伐坚定，认真道——
“我马上要走了，这些事能否请你们私下商议。”
她是不想再牵扯进去了。
莉莉希尔瞥她一眼:“开什么玩笑，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能和我们脱开干系？”
“我们应该说是陌生人。”
“从你踏入现场开始就不止了，你和那个白毛得跟我们走一趟。”
西彻拿着的枪对准了厄米尔，厄米尔掏枪对着莉莉希尔，而莉莉希尔又指着她。
好一个四角关系。
那个最关键的反倒不出声趴在地上纹丝不动，南汀只好叫他起来，起码作为关键人物发表发表意见，解释解释当初，至少说明她是无辜的。
厄米尔也不打算一直僵持下去，他走到许身边，扶起他:“你的睡眠质量能不能看看情况，这么好是应该的吗？”
他拍拍许的脸，没反应，再拍，还是没反应，厄米尔勾起了个渗人笑容，手掌高扬又重重落下——啪的一声，声音清脆而过，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可惜还是毫无动静。
厄米尔摇摇头说:“这人没救了。”
刚要把人平放在地，他却像被按了暂停键般静止，只有手颤了一下——白发男人的额角渗出一丝鲜红，蜿蜒而下，流到了鼻尖。
厄米尔:“……”
这好像不是睡着了，倒像是死了，他不就扇了几个巴掌？他是只扇了几个巴掌吧！
“流血了……？”
大概过去半分钟，莉莉希尔火速收枪，四人解除对立关系，围着许坐在一起，气氛被事故带偏，意外平静。
西彻开门见山:“我们可没有没有射中嗷。”
莉莉希尔默默举起一只手:“赞同。”
南汀移开脸:“跟我没关系。”
西彻:“不不不，也许是你踹开的时候，他不小心撞到了门。”
“如果我不踹开他，他可能就中弹而亡了。”
这是个因果关系，因为西彻他们开枪，所以南汀才踹了他，在这样的假设下谁都脱不了干系。三人对视，默契地一同幽幽看向厄米尔:“也可能是你扇过头了。”
？！有没有王法了！
“不是，这有点超脱常理了吧？我扇他几个巴掌顶多也就是肿脸，怎么可能流血！”
西彻绞尽脑汁道:“可能那位小姐踹他时，他的脑袋撞到门划出了道口子，你扇他的过程中又……加速，加速了血液流通，于是出血量扩、扩大！导致现在这种场面。”
莉莉希尔:“赞同。”
“那问题也出在南汀身上，是她导致许撞破了头！她才是罪魁祸——呃唔唔……”
南汀手一伸，发动锁喉，冷脸道:“投票。”
“赞成厄米尔先生杀人的，举手。”
三票。非常好。
她松开他:“那么毁尸灭迹由你负责。”
“你们！”
……
…………
几个人陷入混战，无人关注在半空中哆嗦抬起的手。
“那个……我，我还没有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