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一路跟着侍女，来到了徐老爷的书房。

    徐青松把手一挥，那侍女便退出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了。

    见书房门一关，蓝玉眸中闪过一丝紧张，她敛下双眸，静静地站在书桌旁，等待着老爷发话。她脸上并无表情，手却下意识地握成拳，隐在衣袖中。

    她摸不透老爷把她带到书房的意思。

    徐青松伸手递给蓝玉一支笔，然后指着放在她面前的一沓纸，开口吩咐道：“来，写一下小姐的名字，还有淮阳县三个字。”

    蓝玉摇头：“回禀老爷，我不怎么会写字。”

    “无妨，能写多少写多少。”

    她只得接过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徐昭萍”“淮阳县六个字。

    待她写完，徐青松接过纸一看，六个字都写对了，但是字写得歪七扭八，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水平，便对面前之人的满意又添了几分。

    他指着那几个字问道：“你识字？”

    蓝玉点头：“小时候，跟着村里的私塾先生学过一些。”

    徐青松追问：“以前没练过字？”

    蓝玉称是：“小的出身贫苦，家里买不起纸笔。”

    听到这，徐青松笑着点头，心中已决定把蓝玉作为假扮书童的人选。

    其实今儿一早，徐青松便把府里的下人，一个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想挑出个合适人。

    首先，排除男子，毕竟要朝夕相处三年，男子不合适。其次，家中的侍女，大都是家生子，从小对徐昭萍言听计从，以后恐生乱。再次，如果现在去外面买几个，对徐家没感情，怕不能好好侍候女儿。

    而这个蓝玉，不仅不是上面三种情况，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是徐昭萍从外面买回来的，确切的说，是女儿救回来的，女儿对她有恩。他也问了府里其他人，大家对她评价都不错，是个老实肯干的。基于以上两点，想必她会好好照顾女儿的起居。

    徐青松刚刚还测试了一下她的水准，识字但不会写，这不更好？作为书童不识字肯定不方便，但是要是会写字，保不准自家闺女会让她代写。这种折中的，再好不过。

    盘算到这，徐青松满意开口：“蓝玉，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希望你守口如瓶。”

    蓝玉在袖中舒展手指，刚刚老爷让她写字、问她情况，她心中大概已知他所想，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

    见蓝玉点头，徐青松开门见山：“下个月，我要把小姐送到书院去读书。届时希望你能陪同小姐，随侍左右。”

    去书院读书？蓝玉眼睛一亮，内心的欢喜一点点蔓延开来。正如她所说，她是穷人家的闺女，父亲一直不肯花钱让她去私塾。可她十分渴望读书，每天只能在干完活后，坐在私塾外面的石头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罗夫子讲课。

    时间一久，便被罗夫子发现。罗夫子问清缘由，可怜她，因此也不阻止她的偷听行为，明知她是宋大勇的女儿，也丝毫不嫌弃，有空还会单独给她讲课，教她道理。

    这样的她，终于有机会去书院读书了吗？

    即便只是个书童。

    见蓝玉似有所想，徐青松补充道：“你是个好孩子，只要你肯好好伺候小姐，三年后归家，我就把你的卖身契给你。另外，再给你五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谢谢老爷，我肯定好好伺候小姐，不会让老爷失望的。”蓝玉跪下身子感恩。

    徐青松见她真心答应，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下了，便打发人出去了。

    这次徐府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直到出发前三天，徐昭萍才得知此事。

    她如常一样又哭又闹，但这次徐青松铁了心，无论女儿怎样撒泼耍赖，他都没松口。

    徐昭萍见希望落空，每天待在屋内生闷气。后来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蓝玉扮书童的事，就趁父亲外出和人叙旧的空当，着人把蓝玉绑到了自己房内。

    她知道去归正书院的事情改不了。几日来的闷气加上父亲不谅解产生的委屈，以及对未来书院生活的不确定性，几股烦闷交织在一起，让她恶从胆边生。她任由那活跃的大脑不停地翻绞，慢慢的，一个大胆的主意浮上心头。

    她盯着眼前的蓝玉，她身段和她差不多，虽读过一点书，但也没多少文化，说她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肯定没多少人怀疑。更何况，她出身卑贱，无人倚仗，只要稍微拿捏几下，肯定乖乖就范。这样，她既可以堵住父亲的嘴，又可以放松三年，何乐而不为呢？

    主意已定，徐昭萍便让人松了绑。她俯下身子，用食指轻佻地抬起蓝玉的下巴，笑盈盈地问道：“蓝玉，我对你不错吧？”说着，又用手指勾了勾她细嫩的皮肤。

    蓝玉被迫抬头看向小姐，半年相处下来，她对徐昭萍的神色已经十分熟悉，知道她这副耍混的口吻一出，便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她点头，恭敬回道：“小姐对我有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大恩大德。”

    徐昭萍很满意蓝玉的答案，轻轻松开她，并示意屋内的小厮出去。蓝玉不敢乱动，依旧伏在地上，等待小姐的指示。

    很快，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她蹲下身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你看我们俩身量体型都差不多，看在我买下你的份上，要不，你去替我上学，我来做书童？事成之后，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说完，她直直地看着蓝玉，不错过她一丝表情。

    蓝玉被她那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本来她就知道小姐不是个省心的主，总时不时蹦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可这替学的主意委实荒谬过头。因此，她果断拒绝：“小姐，其他的要求都好说，这个可使不得呀！”

    “你嘴里一直老爷老爷的，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买下了你？”徐昭萍见蓝玉不答应，心下不快，再加上被逼读书的不愿，一股脑儿结成一团，以至于说出口的话完全不过脑子。

    “我知道我爹给你许了不少好处，我不仅听说他答应三年后把卖身契给你，还你自由，而且还承诺给你五百两银子。怎么，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

    她确实十分感激老爷给她开的条件。被卖后，她曾一度迷惘，不知道今后的路要怎么走。这几日，她一直在想，等日后自由了，拿着这么一大笔银子，她要做些什么？

    想了数日，她总算规划好未来的路。她想去一个远离家乡的村庄，办一所私塾，让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上学。至少让他们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不是一辈子浑浑噩噩，无知、甚至心甘情愿地被他人牵着走。

    所以，小姐的要求，她自是不能答应。而且，她一定程度上也认同老爷的做法，小姐再这样放任下去，也不是办法。

    当然，身为下人，她不敢和徐昭萍硬碰硬，只能委婉地劝她：“小姐，老爷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把我一个大姑娘家，放在一群纨绔子弟中，也是为了我好？”徐昭萍怒从心起，连着这些日子积攒下的委屈，一起漫了上来，于是她变本加厉，“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小白眼狼。的确，进了我们徐府后，你吃好喝好，我爹看重你，我哥也喜欢你，你现在是不把我放眼里了吧？”

    蓝玉急忙摇头：“没有，你救了我，我是真心希望你好……” 蓝玉还没说完，便被徐昭萍打断了。

    徐昭萍瞧蓝玉这表情，便知她不愿意。可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她今天便要不达目的不罢休。她直接开口威胁：“那我现在就去找我爹，和他说，你得罪了我，让我不高兴了，所以我才不愿意读书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见她这架势，蓝玉心中一慌，赶紧拉住她，试图让她回心转意。

    此时的徐昭萍才不管蓝玉，她是个自己不高兴别人也休想舒服的性子：“你别以为回去和盘托出，就能全身而退。你的老爷毕竟是我的亲爹，从小对我疼爱有加，我如果和他谈条件，把你卖了就心甘情愿来读书，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说着，她伸手拍拍她的脸，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蓝玉的脸，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恶毒的话语，“你猜，我会把你卖去哪里呢？”

    看她一脸震惊的模样，徐昭萍又用软绵绵的语调开口说话，手却慢悠悠地轻抚着蓝玉的脸：“瞧你这张脸，多标志呀，可比我在青楼见到的姑娘们，水灵多了！”

    蓝玉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

    她知晓她们这些出身低贱的人，在这些有钱人眼里，不过是些可以拿钱随意买卖的玩意儿。像她这样的人，无论有多少愤懑不甘，最后却依然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眼下，小姐的意思很明显，要么听从她的话，辜负老爷，要么就被卖去青楼。

    徐昭萍见蓝玉低头不说话，原本那双漂亮的星眸，也好似一下子黯然无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她知自己一旦脾气上来，说起话来总是不管不顾，刚才的话着实过分。

    可她也不是爱道歉的人，于是试着弥补道：“这样吧，我们俩做个交易，你替我上学，我爹答应的卖身契、银两我都给你，另外我额外给你三千两。”

    说着徐昭萍把蓝玉扶起来，问道：“说吧，你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