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嬉笑,蓝玉停下了脚步,她知晓后面那人在说自己。她低头迅速扫了自己还有徐昭萍一眼,衣着上并无不妥之处,难不成是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被后面那人瞧见了?
她不由得生出些心慌。
可若是不搭理一走了之,就怕被那人惦记上,多生事端。
为避免露出更多的破绽,引人猜疑,蓝玉只能转过身,用上刚刚脑中想到的应对之策,她朝那人做了个揖:“这位公子见笑了,我刚刚就是和自家书童,模仿着戏台上的人物,闹着玩儿。”
徐昭萍见蓝玉这么一说,蹦到嗓子眼儿的那几句质问咽了下去。对呀,他们刚刚换了衣裳,蓝玉也很明显还没适应,现在吵架不是时候。
蓝玉作完揖起身,抬头便看到了一位白衣公子。那公子面如冠玉,眸若星辰,在阳光的照耀下,有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蓝玉怔了怔,赶紧收起心思,定神后抬眸一瞧,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眼里透着一点兴味。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蓝玉被她看得有些慌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白朗清见对面之人紧张的那样,心下越发觉得好笑,爷爷跟他说,来这儿的都是些像他这样无法无天的纨绔,可看着对面之人老实巴交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纨绔子弟呀?
看来爷爷说的也不尽然。
白朗清注意到他站得笔直的身姿,还有那略显慌张的神色,心下有些奇,这人是怕他吗?他摸摸自己的脸,瞧瞧自己的穿着,怎么看都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吧?不知道这人在怕些什么。
他本欲再想些花招逗弄此人,可想到这儿才开学第一天,若是惹是生非,被爷爷知道了,虐待他的小玉和小白便不好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手上却潇洒地打开折扇,慢悠悠地回道:“公子有礼了,刚才是我唐突了。”白朗清换上他那副招牌笑脸,打了个招呼,转过身离去。
蓝玉见对方说的话、做的事并无异常行为,刚松了口气,擦了擦因紧张渗出的汗水,可这时又传来了那白衣公子的声音。
蓝玉耳力好,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复川,这一路上,遇到了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比本少爷好看的。刚刚那少爷,眼睛生得不错,鼻子也可,可嘴巴太小,皮肤又太黄,都说一白遮百丑,那公子却没有遮丑的福气,真为他难过,哎。”
蓝玉听着那话,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嘴上说着可惜,可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不过好在,他似乎没对她们的身份产生怀疑?
蓝玉带着徐昭萍一路向上,在看到“归正书院”四个大字时,二人松了口气,总算走到了。
她先是跟着个紫衣书童去领书本和院服,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原因,她总觉得那书童的表情不对劲。他给别人递书时,身手利落干脆,一言不发。轮到他们时,不仅看了好几次,还朝他们笑,甚至还叮嘱了一句:“书重,别累着。”
蓝玉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跟着位绿衣书童去宿舍。
那绿衣书童性子爽朗,边引路边和他介绍。很快就到了住处,他被安排在三号屋,从门口的木牌上,她得知这屋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叫白朗清的学子。
蓝玉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这个名儿,希望他是个清朗文雅之人吧。可转眼一想,归正书院专收纨绔,这个白朗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那书童走后,徐昭萍就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点心,然后倚在门框那,慢悠悠地吃着,她一边望着风,一边督促蓝玉赶紧收拾屋子。在外人面前干点体力活倒也算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她可不干。
蓝玉弯下腰整理床,刚收拾完,徐昭萍就赶紧把没吃完的点心咽了下去,然后立刻走到床边,支开蓝玉,自己假模假样地铺起了床。
看来是有人来了。
不出所料,刚刚那绿衣书童正往三号屋这边走,这次他是负责带话的:“徐公子,收拾完之后,请立刻到学堂大厅,待会儿要举行入学礼。”
蓝玉自是一口答应,还客气地让他一路慢行。那绿衣书童点了点头,心下也生了点奇,这个叫徐昭平的纨绔,脾气倒蛮好,身上也没有其他纨绔的傲慢。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家人送来这里呢?还是说,他是藏得好?
去的路上,徐昭萍见四周无人,又开始指点蓝玉:“你是个纨绔呀,跟个下人说话,怎么还低声下气的?这很不合常理的呀?”
蓝玉应下,虽不喜纨绔作风,但既然做了交易,那就好好演,在平时的待人接物中,也尽量不漏马脚。
到了大厅,徐昭萍作为书童,不能进去,只能待在门外等候,一直被人称作女纨绔的她,自然不可能老实等着,趁人不留意,她便跑去熟悉书院地形了。这书院哪些地方好玩,她总得提前知道。
蓝玉到底是第一天假装纨绔,虽然她在心中万分告诫自己,并给自己打气,但免不了还是有些忐忑。她跟着那绿衣书童进了大厅,并根据安排,随意找了个角落站着。
她自然不敢直接和人对视,可心中却有几分好奇。因为在徐府时,她就听说了归正书院的各种传闻,说里面的学生,个顶个的难管教,再联想自家大小姐在家的所作所为,心中的不安又加大了几分。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书院呀?一群纨绔在一起,真的不会变成养蛊吗?
她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周围的学子,见他们正各做各的事,有三三俩俩聊天的,有拿着盆花的,还有在练武的。她半圈看下来,没有一个人是像她这样,老实站着不动的。
对呀,来这儿的,可都是家里管教不好的纨绔,怎么可能如她这般,像根木头一样,站着不动呢。
失策!
蓝玉赶紧把紧绷的身体松下来,努力思索着干点什么,好和这些纨绔融为一体。还没想好,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笑声。
这笑声怎么那么耳熟,难不成……她转头一看,果然是上山路上笑话她的白衣公子。
白朗清刚进来不久,便注意到了蓝玉。也不是他对她多上心,奈何她实在过于格格不入。就好像给鸡群撒了一地粮,所有的鸡都拼命低头找吃的,却有一只呆头鸡动也不动,傻愣愣地站在那。
一想到这场景,白朗清笑得更欢了。他打开折扇,慢条斯理地凑到了蓝玉身边,打了个招呼。
蓝玉下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礼貌地回应了对方。
白朗清见眼前这公子礼貌却略显呆滞木讷的回答,还有上山时那别扭的走姿,心下不禁怀疑:难不成,这是个不聪明的?不然这样的老实孩子,家人何苦把他送到这儿来?
再看看他的身段,比他矮小了将近一个头,他自小也听过不少长辈提起,有些孩子生来不开窍,不仅脑子不好使,身材也较常人瘦小不少。
他越看越觉得符合。他虽生性顽劣,但自认为心地还算善良,看在他先天不足的份上,以后就多照顾他一点好了。
此时的蓝玉还不知道,对方已经将他和傻子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不过回过神的她,已经明确了她现在的纨绔身份,因而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唯唯诺诺。
所以,她直接发问:“这位兄台,你刚刚在笑什么?”
笑你呆啊。
白朗清刚想说出这句话,意识到对方“智力不足”的特殊身份,赶忙闭了嘴,他想起他在上山路上对他说的话,还有刚刚的提问,感觉这小公子,病得应该不算重。他按下了取笑的心思,友好地表示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俩有缘,这一天遇到了两次。”
蓝玉有点不信,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刚刚给她引路的绿衣小童喊道:“院长到!”
原来这就是院长,蓝玉的目光跟着那青色的身影,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归正书院的院长姓阮,名煜恒,曾经任过国子监祭酒,是天下读书人敬仰的典范。
他和她想象得一样,有股说不清的古朴雅致。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云水村的罗夫子,也似这般温文尔雅,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罗夫子是她这辈子最感激的人,要不是他的教诲,她的命运肯定和她的几个好友一般,凄惨无比。
想到这,她的眼眸低了下去,同时也更加珍视眼前这个上学的机会。
开学礼前,院长示意有话要说。相比于周围人的不以为意,她明显恭敬得多。她想,院长肯定会讲一些劝人上进、为人处世的道理吧。
可事实却和她想象的大有出路。
只见阮院长清了清嗓子,示意周围安静。可这里大都是被家人逼着来的纨绔,心里或多或少都有气,没多少人愿意搭理他。
院长也不恼,自顾自地在那讲,好似说这话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各位学子,在正式入学礼前,我有几点要事先说明:首先,你们得知道,这所书院是朝廷所建,因为昔日一纨绔,不学无术,闯下大祸,惹怒圣上,因此下旨,建立书院,取名归正,就是希望来此书院的人,能够改邪归正。另外,上头有令,但凡行了开学礼,正式入了学,那么必须达到书院要求,才能归家,擅离者开除。一旦开除,这辈子取消科举资格。”
“因此,若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自行下山,恕不远送。”
等院长说完这话,周围已经鸦雀无声了。许多人惊讶于这些条例的严苛,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蓝玉倒感觉很不错,这样的条例说明书院肯定管教严格,学业为重。这样她能习得更多学问,对她以后办私塾大有裨益。其次,学习时间多了,做其他事的时间便少了,她能避免露出更多的马脚。再来,这样严苛的条例,肯定会逼走许多纨绔,人少了,于她而言,自然更加安全。
想着想着,她脸上不禁露出了个笑容。
院长见好几个纨绔离开了大厅,有几个似乎也正在犹豫,不由得心下愉悦几分,接着他把最后的提醒也照例说出口:“另外,本书院也曾开除过一些特殊的学生,有几个女子,假扮男子的模样,来书院读书,她们最终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想必今儿,没有女扮男装的学子吧?”
听到这儿,蓝玉心下一惊,不由得抬头看向院长,可一抬头,她就见那个讨人厌的白衣公子,站在她的右前方,正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眼里似乎大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