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朗清兴致勃勃地逗弄着蛐蛐儿,蓝玉收起了心中的不安,去内室打水洗漱。
见蓝玉进去,白朗清招了招手,把白复川叫到身边,在他耳边吩咐道:“白天我们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踪迹。现在天色已晚,你再偷偷溜出去,仔细找找,半个时辰后回来见我。”
复川点了点头,轻声离开,只开门那一瞬,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白朗清感慨:复川这人,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蓝玉在内室里坐了会儿,见外面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心下镇定了几分。
她想起今儿白朗清的一举一动,越发认为此人就是个常见的纨绔,他应该并未发现她的身份,她的一切胆战心惊都显得有些多余。不过看他行为,虽不着调,但应该没有窥视他人沐浴的癖好。她一边盯着那门帘,一边脱衣走进浴桶。
白天涂抹的黄粉被一一洗去,露出了内里白皙柔嫩的肌肤。见外面一直没传来动静,蓝玉放松不少,在渐渐蒸腾的水汽中,舒缓紧绷了一天的身体。
到底是头一回和男子共住一屋,蓝玉多少还是忐忑,她不敢放任自己洗太久。
洗漱完毕,她便穿好衣裳,躲在内室的屏风后,用准备好的粉一点一点遮盖容貌。
其实,她虽和小姐身段相似,但是长相差异较大。小姐虽为女儿身,但英姿飒爽,清秀的容貌也带着一丝英气,因此她总喜欢女扮男装偷跑出府,即便别人瞧见了,也只道她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因此,小姐一开始并不愿意抹这粉儿,但老爷不放心,强硬要求,她实在拗不过,才勉为其难答应。
蓝玉则相反,她是明媚娇艳的长相,若是白白嫩嫩地站着,没人会认为她是男子。所以,她必须每天得“乔装打扮”,以免露出马脚。
好在她的声音偏中性,不似女儿家的柔美。这也算给了她一点安慰,不用每天辛辛苦苦压着嗓子讲话。
她照着镜子,反复检查了一番,确保没有漏抹的地方后,才踱步走出内室。
白朗清见蓝玉穿着整齐,慢悠悠地出来,便盖上了手中的盒子,偏过头去瞧她,他有些好笑:“徐兄,都洗漱完了,怎么还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
蓝玉知晓他在笑话自己,可看着“头对头、脚对脚”挨着的两张床,心里也颇感无奈,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和男子“共寝”,总得防备着点儿。
白朗清见她看着两张床发愣,正想说笑几句,白复川却推门而入。
低头听完复川的耳语,他嘴一撇,难掩失望,甚至还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最后一脸愁容地打发复川去准备洗浴。
蓝玉见白朗清面色变化忒快,心下有些好奇,什么事儿呀,把这整天嘻嘻哈哈的公子都给愁坏了。
白朗清沉浸在消极的情绪里,压根没看见蓝玉那一脸的探究。
不一会儿,白复川出来,示意水已经准备完毕。见自家公子一脸的不虞,他自是知晓是何原因,便主动提出再去外头搜寻一遍。
好歹也算是多了点希望,白朗清心情好了一些。
见复川离开,他如往常一样,自顾自地脱下绣着华丽花纹的白色外袍,随意搭在身旁的椅背上。他抬脚往前走,走动间,月白的里衣微微松开了些,露出了一点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
毫无防备的蓝玉抬头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由于身高差距,她的眼睛好死不死地正对着她裸露着的胸膛,可谓把少年紧实的身材尽收眼底。她吓得立马偏过头,心中嫌弃万分,这人怎么在这儿就把衣服给脱了?
她赶紧垂下眼眸,努力告诫自己,把刚刚看到的画面,从脑海中挤出去。可人总是这样,越是想忘记的东西,偏偏忘不了,甚至越来越清晰。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脸也有些发烫。
或许是她转头的幅度太大,引来了白朗清的注目。
此时他的心情已愉悦了几分,见蓝玉低眉顺眼的模样,本想逗弄几下,却留意到了她刚才的目光,她是在看他的胸?
“你刚看我胸膛做什么?”白朗清觉得两个大男人之间,这点并不算什么,以前和几个好友外出游水,穿得更少,也没见其他人有这样的反应。
咋就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来呢?
蓝玉简直想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热意不受控制地爬上了她的脖子,爬上了她的耳根,又悄悄往前,爬上了她的脸颊。此时的她只能庆幸,刚刚抹的粉替她遮了丑,不然现在肯定是一张大红脸。
见她不愿抬头,甚至有点自暴自弃的模样,白朗清心中隐约明白了几分。
他自小习武,个子也高,在同龄人中,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姨母、姑母、舅母们也总是夸他身材挺拔,像极了他那个做将军的父亲。
可他的室友徐昭平个子不显,身上看着也没几两肉,在一票学子中,算是最瘦弱的了。想必他也是想到了这点,才心生自卑,所以抬不起头。
看着缩在面前的那个小脑袋,他有些同情,起了安慰她的念头。
于是他轻柔了嗓子,淡淡开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你个子矮了点,身材差了点,但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小。以后你跟着我,每天好好习武锻炼,以后肯定会像我一般身姿伟岸的。”
他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蓝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说的又是哪出。她把他的话反复品咂了几回,渐渐品出了一点意思。
他是以为自己因身材自卑,所以拐着弯儿安慰她?
蓝玉心中顿时生出了些许错觉,是不是今天他们俩所有的对话,都不是在说一件事?
白朗清见蓝玉慢慢抬起了头,猜想他的安慰起了效果,心下有些得意,便乘胜追击般地开启了安慰之路:“既然咱们有缘,以后哥罩着你。我姨母是开香铺的,等明天我给她写封信,让她给我寄点美白养颜的丸药来。”
他低头看着她黄不拉几的脸庞、脖颈,解释道:“你说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好端端的,怎么把自己养得这么面黄肌瘦?等我拿到药丸,你就每天服一颗。我姨母家的药丸,是公认的效果好,你服个一年半载,肯定能白上几分。虽说男子黑一点无妨,但我觉得还是白一点更好看。”
蓝玉简直听不下去。她想回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对白朗清道谢。
怕再听下去就会崩溃的蓝玉,选择上床歇息。她刚想往后退,脚底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物件,她没站稳,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白朗清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住。
蓝玉被她的力气一带,往前一冲,鼻子撞向他的胸膛。
眼看她的鼻子就要遭殃,白朗清身子一偏,右手一拉,她的鼻子险险地擦过他的手臂,身子却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
“……”
此时此刻,蓝玉已无话可说。她料想他们俩八字不合,所以触霉头的事情才接二连三地来。
她赶紧从他怀中离开,往后连走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白朗清从地上捡起那绊倒人的罪魁祸首,原是他刚刚用的毛笔,本来搁在桌上的,不知为何掉到地上。
他赔了个不是,蓝玉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神色却并不平静。他猜想她是受了惊,所以心下仍有些惶然。
觉得不好意思的白朗清,决定说些调皮话,抚慰一下她:“下次我把毛笔搁笔架上,就不容易掉了。”
“不过不瞒你说,你刚刚那样扑过来,真有点像女子投怀送抱。你瞧我这长相,也知心悦我的女子很多,主动靠上来的也不少,还好我身手矫健,主动避开了。”
蓝玉见他一会儿夸自己长得好看,一会儿又说她像女子,手掌不由打开又合拢,反复几次,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她按捺住自己,千万不能上去挠人。
说实话,她今天已经被臆想出来的各种怀疑,耗尽了心血,实在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白朗清见她眼睛睁大,眼里似酝酿着怒气,知晓刚刚自己那不过脑的话,恐又伤了她的自尊心。瘦小的男子,都很介意被别人说像女子。他怎么就忘了呢?
他开始找补:“我当然知道你是男子。不怕你笑话,我身手也是近两年才开始好的。前两年,有次我在街上闲逛,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一个女子得逞,撞到我怀里去了。”
“我虽不喜欢和女子接触,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女子的胸和我们男子最不一样,你刚扑我怀里时,我也有所察觉,知晓我俩都是货真价值的男子。”
听完这话,蓝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到底该庆幸他排除了她的女子身份,还是该愤怒于他说自己胸如平川。
蓝玉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只知道得立马远离这个白朗清。
她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把脑中乱如麻的事情一件一件理一遍。当下最重要的事,一件是搞定自家小姐,毕竟再放任她下去,迟早露馅。另一件事,就是不能让白朗清有疑心。
她瞥了眼自己的胸脯,她得感谢她的胸,帮她解决了第二件事。
那小姐那里该如何处理吗?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此时的她,肯定不知道,她担忧的第一个问题,第二天就顺利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