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同学的好心情并没能延续下去。
“我们现在来微调一下座位。”
自我介绍环节顺利结束，曾涛在教室里环视一圈。
有不少适应不了突然早起而精神萎靡不振的同学，他们耷拉着眼皮，恹恹地看着老曾。
曾涛轻轻拍了拍讲台桌，“同桌之间是会互相影响的。好的同桌之间可以相互促进……当然，我也不认为我们班有什么坏学生。现在我根据中考的成绩、身高重新调整一下。”
“作为班主任，我也希望你们的同桌是交好的朋友，在一定程度上这也会激励你们良性竞争。如果同桌之间有矛盾可以随时找我交流，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们，一旦有什么恶劣现象我也一定严惩不贷！”
“还有选择住宿的同学，你们的宿舍也是可以调换的。不要等舍友之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扩大成无法解决的难题时再吱声。”
“你们享有这些好处的前提是——成绩！到高中了我也不给你们灌鸡汤，就算说成绩不是最主要的有几个人信？看看我们班里，有多少是可以不靠高考谋出路的？从高一开始，你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为三年后的角逐铺垫。”
台上的老曾激情澎湃，台下的祖国花朵昏昏欲睡。
不是不在意，只是还没上压力。
谢晗往林棠那凑近了点：“你要住宿吗？”
本来坐在右边的谢晗是侧身对着同桌，这会儿身子正过来，马尾的头发轻轻扫到林棠颈侧，带着酥酥的痒意。
“要。”林棠轻轻撇了头，“家里住的比较远。”
“我……”
“谢晗同学可以下课再和同桌联络感情。”曾涛不知什么时候停止振聋发聩的演讲。他还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样子，溢出屏幕的慈祥。
下一秒他指着跟林棠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道：
“你换到那儿去，杨喻菲刚好跟你互补。她的物理可以带带你，文科方面你可以影响一下她。”
“虽然下册就要分科了，但也别落得太难看。”
谢晗屁股都没坐热就挪了窝。
“再会喽，前同桌。”
林棠看她笑嘻嘻地和那个女生打招呼，随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扬了下嘴角。
————
“哈喽，我原来七中的，中考超常发挥才来的这儿。”
杨喻菲看上去也是个外向直爽的姑娘，她的刘海别的整整齐齐，露出丰满的额头，还有夹子杂七杂八别在马尾旁。
对于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们而言，这个发型是需要勇气的壮举。
夸不出好看，但也不丑。
十六岁花季的女孩不修边幅也总是分外清秀。
“我是直升的，”谢晗友好地笑笑，“以后多多关照。”
谢晗看上去跟谁都是好朋友，实际上也是个慢热的人。目前来说能走进她心坎里的除了楚羽也没有旁人了。
谢晗想着想着，眼里就透出一股惘然。
她想到了坐没半天的前同桌。
看见林棠的时候，她很高兴，她预感这个光风霁月的人会贯穿自己最明艳的青春年华。
“你怎么了？不想换同桌吗？”杨喻菲敏锐的侧过头，“你们俩刚刚凑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有旧情，是不是有情况？”
“以前是校友，”谢晗失笑，“你的表述欠妥啊。”
杨喻菲真的是少见的单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谢晗乐道：“不然你觉着是什么关系？”
杨喻菲奇了：“你俩那个眼神搁小说里不应该是童年的青梅破镜重圆么？”
“……”
“申请住宿的同学这周之内把这张红单子交来给我，逾期就不管了啊。”
临下课时曾涛还不放心的叮咛了一句，半天不到的时间他就不难看出这班里的孩子们都跟小学生似的，叫叫嚷嚷，肯定会有几个丢三落四的。
他带了十多年的创新班，这是最鲜活的一届。
多好啊。
这样多好。
————
“你去吗？”
“什么？”
谢晗望着突然站在她身前的前同桌，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棠少见的耐心起来，她清清冷冷地重复一遍：
“他们说一起去吃个饭，你去吗？”
谢晗并不是太想去，但只有地一个人缺席挺不礼貌的。思及此处，她眨巴眨巴眼睛：
“你去吗前同桌？你去我就去。”
林棠微微怔住，前同桌？她只这么唤她还是可以这般称呼做过同桌的所有人？
鬼使神差下，她点点头：
“去。”
“啊，行吧。”谢晗有些失落，但也很快打起精神。毕竟很久以前她也是爱凑热闹的主，“现在就去吗？”
“不知道。”
林棠望着谢晗，饭局是她现在那个社交牛逼症的同桌组织起的。好像还建了班级群，只是她没进去。
“……”
“姐姐，不知道可以问的。”
怼人的话脱口而出，谢晗自己也有些发愣。她对认识的人一向都很礼貌，这算是她保护自己的社交屏障。只是面对这个初中近三年都没搭上一句话的便宜前同桌，她想放下戒备，跟她成为很亲近很亲近的朋友。
一见面就会很信任，呆在一块儿就会很舒服。
还有一种复杂的感受，和楚羽相处的时候都没有过。她也判断不出来，总之……谢晗对这样的感受没有排斥。
“我问问？”林棠面色如常地应着。
谢晗对林棠“世外高人”的性格也有所耳闻，她不想为难前同桌：“我问就好了。”
林棠点击同意入群邀请，闻言她拔弄手机的手一顿，
“班级群里有发。”
变戏法似的，谢晗奇道：
“你什么时候从管理箱拿的手机？”
“有明文规定我不能带着手机上课吗？”
没想到还有这种款式的学霸。谢晗乐了：“我们过去吧，班里人都走光了。”
————
李宇乐——就是林棠的现任同桌，除了口嗨外还是有不少技能的。作为饭局的发起者，自然是他找餐厅，他一阵寻寻觅觅最后挑了一间平价的家常菜馆。
全班四十九人，到位二十八人。这其实是个挺惊人的数字，毕竟在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下，依旧有超过半班的人赴约。
包厢里没有想象中的吵闹，大多数人尴尬拘谨地坐在餐桌前聊天。
“我这辈子没这么礼貌过。”李宇乐低声朝初中同学吐槽，“刚刚老班发言的时候我是一点没想到他们这么能装。”
那个同学笑了一声：“且聊且珍惜吧，以后想让他们文静温婉一点他们都装不出来。”
谢晗她们开门的时候，房间里只有窸窸窣窣的低声交谈。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不算太迟，我们刚好要点菜，”李宇乐摆手笑道，“林棠跟我说你们会晚一些到。”
谢晗有些新奇地望了眼身旁的人，她……还挺周到？
有点贤惠的感觉。
越想越离谱，
谢晗简直要被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整笑了。林棠不明所以，她轻声问道：
“要不要先找个位置坐？”
谢晗拉着林棠的手腕向餐桌走去：“不找位置，难不成站着吃？”
感受到腕间带着暖意的体温，林棠低垂眉眼隐去慌乱，耳垂泛着红晕。
谢晗被拉进班级群才知道他们线上聊的有多嗨，看那样子像是遇上知己。不应该啊……她又瞅了瞅坐成一圈端庄自持的新时代好青年们。
“大家有什么忌口都发群里吧，我点一些大众的菜。”李宇乐受不了做作的寂静，“以后要相处三年呢，现在这么端庄装给谁看啊？”
一个学期后要分科来着，不过这不重要。
在这个班几乎不会有学文科的。
李宇乐话糙理不糙。
有人挑起话题，大家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谈天说地起来。十六七岁的时候正是犯中二病的年纪。
林棠在手机上发送一条信息后有些许惊讶身边的人还是沉默着，她自己是因为性格原因跟大多数同龄人合不来。
那谢晗呢？她应该是很开朗，落落大方的女孩，但就这么几次的了解，林棠敏锐发觉谢晗虽然善于交际，但内里是个静默的性子。
就像心里揣着烦心事。
谢晗百无聊赖地点开班群，大家忌口的还是蛮多——可能因为放开了，也可能因为没人愿意在吃上面委屈自己。
为了防止有人吵起来，大多忌口和点菜建议的信息是匿名发送。
“不吃韭菜，口味偏重辣，饮料凉茶。”
哪个好心人跟自己饮食习惯一模一样……
思及林棠好像也喝凉茶，谢晗顿时感觉友谊的小船又坚固了不少。
因为众口难调，大多数学生也不是富二代。李宇乐点菜难度直接变成地狱级别。
“凑合吃吧，不吃香菜不吃韭菜，对葱姜蒜有意见的你们看着夹。饮料大家各点各的，我就不点大瓶，不然光喝都能喝饱。我有点加辣的菜，也有清淡的，别吃顿饭受尽了委屈。”
“我们出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吃嘛，没有称心的也请大家保持心情啊。”
谢晗乐道：“天选班长，明天班干部选拔非他不可。”
林棠也笑了笑，她叫了声服务员：“来瓶凉茶。”
谢晗刚想叫林棠帮她也拿一杯，不过晚了一步，看着服务员远去的背影她心情不佳地刷着手机。
“帮你开了。”林棠把开封好的饮料往谢晗面前推。
“姐！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姐。”谢晗愣神过后就是感激涕零，“我倒给你半瓶？”
林棠并不热衷这种饮料：“不用，我喝这个。”
看着前同桌指向椰子水，谢晗没再勉强，椰子水解腻效果好，喜欢喝很正常。
这家店上菜速度很快，半个小时就把菜上齐了。
看着已经嗨成一片的准同班同学，林棠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她的筷子伸向让谢晗心生怀疑的一盘韭菜上，看着林棠吃韭菜的样子也不像是忌口啊。
谢晗不解，谢晗疑惑，谢晗决定发挥求知精神。
“不是忌口吗前同桌？”她拖长尾音，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那是刚才的事，现在不忌了。”林棠平静道，“前同桌还挺关心我。”
傻子，那是替你发的信息。
林棠不说实话只是觉得时机未到，这个时候对别人说上一句“我可能喜欢你好久了。”真的会被当成神经病丢出去。
最关键，她还不知道谢晗对同性恋什么看法。
要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谢晗哦了声，专注埋头干饭。虽然越想越奇怪，但是她没跟林棠聊这方面，她也没自恋到认为对方是替她发的。
“拍张照啊！纪念一下，这可是我们的初遇！”
饭局到了尾声，起哄声一道叠过一道。
“我们也拍一张？”封闭环境里空气不流通，谢晗有些头晕脑胀，“这也是我们的初识……不对，第二次了。”
林棠比谢晗高一点，她突然低下头替谢晗把碎发拨到脑后，骨节分明的手落下时带起一句很轻很轻的话：
“你记错了，我们的第一面在公园。”
“什么？”
林棠摇摇头：“清醒点，拍照了。”
喊“耶”声此起彼伏，相机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还有人上个学带相机啊……
没有人问出这个问题，此时欢笑声足以隐去这个微不足道答案。
一桌菜，一群人，一张照片，一片嬉闹声，这就是新征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