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没时间，下次吧。”
“诶……学神，等下次再约就更天方夜谭了。”
林棠漫不经心道：“班里半数以上我都没说过话，去跟不去有什么分别？”
班长在电话那头锲而不舍：“之前的集体活动你不参加就算了，同学聚会这事儿得屈尊大驾吧？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想聚在一起就难了。”
“而且这次同学聚会不局限于班级啊！我们策划着要包场，搞个年级性的大活动。宗旨在为想认识却没有机会认识的同学提供社交平台。”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不……”
林棠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以谢晗的性格肯定不舍得缺席。
说不定混个眼熟呢？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好。什么时间？”
“不去会留遗憾的……等等，你要去？”
“嗯，时间地点？”
“哦哦……我晚点私发给你！”班长有点错愣，没想到最为艰巨的任务竟然完成得这么顺利。
看来学神不是高冷，只是有些腼腆而已。
她竟然用了三年才明白！班长挂断电话后痛心疾首，沉浸在没有将文静腼腆的同学拉入大部队中而懊悔自责。
他们！竟然孤立了一个同学三年！
这简直是失职！大大的是失职！
还没有等班长缓过来，她就发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她没有学神的微信……
刚挂断电话的林棠难得的感到一点空虚，她不为人生担忧，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斥责她性格上的缺陷，也没有什么人愿意主动靠近她。
感情都是相互的，没有付出就想一味索取注定是不会长久。
就这么任由思绪蔓延飘转，回忆里那枚橘子味软糖再次浮上心头。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喂。”
“学神，好友验证过一下。”
“……”
————
夜色深重，风声呢喃。
楚羽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约出来的人，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明明在家里打好了腹稿，此时却难以言明。
“怎么了？这么晚还出来。”谢晗背靠九龙江，江水与墨色融为一体，路灯昏暗看不清彼此表情。
此时的她是有些崩溃的，负面情绪在黑暗中无可隐藏，它们翻腾着倾泻而来。
谢晗初一时父母就离异，她跟着老爸历经周转来到二中。她和以前一般爱笑，外人看来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只有谢晗自己知道她开始为家庭经济开销担忧，她一点也不怪老妈决然离开。面对一个赌博数年的人有什么好留恋的？老妈这些年忍耐过容忍过，替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丈夫还了几十万债款。
以为生活会渐渐好起来，可是那些债务像无底洞一样。直到离婚那天老妈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欠了多少。
谢晗努力适应新的生活，命运的齿轮却反向转动，学业上、经济上的压力都要压垮她。
但是谢晗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老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母亲已经重新成家立业，一步步脱离黑暗。
谢晗知道的时候真的很高兴，为她未来敞亮而高兴，只是偶尔想起母亲时会有一点怅惘。
她每每看到父亲回来颓废的模样，只能一遍又一遍暗自舔舐伤痕，黎明到来时依旧笑对生活。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我可能不走寻常路了啊。”楚羽扯出一抹笑，“有星探找我，想签我去他们公司。”
步入娱乐圈的打算不是突发奇想，但真的抓住橄榄枝时却又空虚不堪。
“这样么。挺好的，十多年的舞蹈功底总要有用武之地。”
谢晗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只是可惜了你这么高的文化课成绩。不过条条大路通罗马，下次见面就是楚大明星了。”
“提前向你要几张签名，以后就靠这个发家致富。”
眼眶在路灯下清晰可见的通红。
染上水雾，将坠不坠。
楚羽侧头看她：“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特别假，我跟你什么关系？想哭就哭出来，看你憋得慌。”
“今儿哭过一轮了。这么多年下来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话说得硬气，泪珠子却噼里啪啦地掉。
楚羽递了张纸过去：“有句话叫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算真的追梦去了。你懂吧？如果我这个时候犹豫了就是百万大军过独木桥的一员，没有回头路。”
“初中我就把出格的事都给做了一遍。逃课，翻墙，甚至把那个畜牲拉小巷子里揍了几顿。”
“就算这样七中也没让我休学。无非就是校方觉得留一个成绩好点的刺头比留下一群成绩差的刺头强。我是真不喜欢这条路，横竖都是要活着，不如为自己争取个称心如意的未来。”
谢晗没接纸，她上前抱住好友：“我支持你啊，我当然相信你。”
楚羽轻拍好友颤抖的脊背。
“那就祝君武运昌隆。”
“你也是，来日方长。”
路灯洒下的光晕拉长少女的影子，短暂的软弱过后就将面临人生再一次的狂风巨浪。
————
“来来来！都嗨起来！”
“上高中就没这么轻松喽，大家放开了嗨！”
“只谈感情，不谈成绩哈哈哈哈哈……”
林棠坐在角落处，余光若有若无撇向门口。
“谢晗呢？怎么还没来？”一个面生的同学嗓门大的连林棠都听得一清二楚。
“吴二傻小点声！你女神今儿没来。”
“啊？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缺席？”
“劝过了。她不来也实在没法子。好像说家里有急事……挺不赶巧的。”
“这样啊……”
林棠沉默着，一股巨大的落差使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出什么事了？
本就不怎么高涨的情绪跌落谷底。她起身离席，临走前给班长发了短信——“抱歉，有事先走了。”
玩嗨的班长压根没发现这起“学神失踪案”，明亮的色调下似乎每个人都欢欣雀跃。
林棠不知道去哪，此时回家心里莫名空虚。她漫无目的游荡，最后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闻喜书店。”
司机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应了声“好嘞”，车内再次沉默起来。林棠倚着软垫，目光移向窗外。
她也不明白去书店做什么，只是在这么一个平凡的夜晚，她想做一件不平凡的事，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并不是所有行程都要有目的地，有些隐匿的欢愉早在途中便消失殆尽。
闻喜书店门口上了锁，可能今天打烊的早。书店旁边就是一座大商场，人声鼎沸。
林棠脑子里像捆了乱麻，她闲庭信步走向一间门口罗雀的奶茶店。
店里空间很小，除了收银台外就是几张设计简约的圆桌。灯光不甚明亮，至少与周遭的店面相比昏暗许多，服务员也没有迎客的意思，只是倚在收营台边刷手机。
林棠几乎是一进门就看见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
谢晗正对着她，低声和对面的姑娘说着什么。眉眼间也不再是熟悉的笑意，疲惫一点点展露。
林棠突然有些自嘲，她因为书店里无厘头的相逢就开始对这道童年的曙光朝思暮想。
直到得知是校友后却只敢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关于她的点滴，素来自持的她喜欢上一个人，甚至会为她未知的疲惫心疼。
真是兵荒马乱。
“您好，要点什么？”服务员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那位顾客点的是什么？”鬼使神差，林棠冲谢晗那看去。
“冰鲜凉茶。”服务员脱口而出道。
“帮我来一杯，三分糖正常冰。”
“好的，稍等。”服务员收完款后就不再理会。
兴许是他们这边动作太大，吸引了谢晗对面的姑娘。
楚羽回过头，目光在林棠身上一顿：“那个小姐姐长得好吸睛，是我的菜。”
“谁？”谢晗微微抬头，看到林棠时眼底闪过惊讶，“是林棠吧？”
几息之间，星星点点的笑意铺展在眼底：“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我转来二中两年多都没机会认识。”
林棠朝谢晗点头致意：“真巧。”
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无论心里有多在乎面上都是一副不关她事的样子。
风轻云淡。
“美女过来坐坐啊。”楚羽自来熟属性大爆发，“加个联系方式行吗？”
犹豫了一下，林棠上前和楚羽互加微信。
谢晗眼神没有焦点，像是在发呆。
林棠轻声道：“谢……晗，你介意加联系方式吗？”
第一次，她当着对方的面叫出这个名字。
“当然不介意，我的荣幸啦。”谢晗猛的回过神，两个浅浅的梨涡浮现，“学神别告诉别人我在这儿。明天我朋友要去别的地方读书，今天想给她送个行。”
林棠点点头，她不是个会嚼舌根子的人。
“叫我林棠就好。”
别人怎么叫是自由，但她不希望和谢晗那么生疏。
“啊……”谢晗愣了下，随即浅笑，“那就改天再聚吧。下次遇见请你吃饭，林棠。”
她眨眨眼：“就当是封口费。”
“好。”
林棠送她们出店门：“我顺便拿一下凉茶。”
楚羽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你也喜欢凉茶？太有缘了吧。除了谢晗那个奇葩，这辈子我没见过第二个在奶茶店买凉茶的人。”
看得出谢晗也有些讶然，她对着林棠笑了笑。
这个笑少了点疏离，倒是真情实意了些。
目送谢晗的背影隐没在人群中，林棠收回目光。她坐到入门后的第一个位置，凉茶在身前冒着丝丝凉气。
只喝一口她就皱了眉，
算不上好喝，
苦涩之后也没有回甘。
————
盛夏至初秋，岁月从指缝流走。
“都收收心，不管中考考得好不好都成过去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梅花不提前世秀’，你们现在的起点是一样的，目标也是一样的！想考上好的学校，拥有好的未来就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奋斗恰青春……”
高一二班的班主任是个地中海男老师，语调明朗，不急不徐。主教科目语文，除了满肚子的心灵鸡汤外看起来很不错。
“年轻人不要拘谨，我按座位号喊人啊。喊到的上来自我介绍。”
“第一个，林棠。”曾涛有点印象，是个直迁的学生。
林棠在讲台上站定，语调没什么起伏：
“林棠，周岁十七。希望能和大家和睦相处。”
“就这样？不再说点什么？”曾涛和蔼地问道。
他教书育人数十年，也是见过不少世面。他笃信这是个内向腼腆的姑娘，应该多加引导。
“？”林棠有些疑惑地回望曾涛，这不在学神的知识范畴内。
就算是以曾涛的阅历来说，这挂的学生也不多见。又拽成绩又好，不头疼但也不好办。
“很好！第一个上台的同学有些紧张是很正常的，大家掌声鼓励。”曾涛自圆其说。
台下掌声雷动，稀疏的交流声隐隐可闻——
“她好酷，我好爱。”
“林棠原来就是二中的，听说校方给了不少好处才留住……”
“好了，都安静！十六七岁的人了还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要安静倾听。”曾涛拍了拍讲台桌示意底下收敛一点。
……
“六号……”
“不好意思老师，有些迟了。”谢晗轻叩教室脱漆的前门，微微倚靠着，平复自己有些急喘的呼吸。
“谢晗是吧？来的真是时候，刚好到你自我介绍。”曾涛没有为难学生的爱好，他朝门口的人招了招手。
谢晗就这么背着包直接站上讲台，笑晏晏道：“各位早上好，我是谢晗。人美心善好相处，大家多多关照啊。”
在互不相识的时候，爱笑真的很加分。
曾涛也被这个笑眯眯的姑娘刷了一波好感。他低头看了看中考成绩单，惊讶道：“谢晗同学挺偏科啊。”
谢晗不答话，她侧身让出讲台的位置，巡视着哪里有空座位。
林棠直直望向教室前方的人，浅色的眸子古井无波。
班里几乎坐满了，但总数是个奇数。林棠身边有个空位，倒数第一排的那位高挑女生也还没同桌。
极限二选一！
谢晗径直坐下，她笑着朝同桌摆手：“这次该我说真巧了。林棠，正式认识一下……”
“我叫谢晗，你的新同桌。”
“……”
林棠眨了下眼睛，她突然好感慨——命运之下，她在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