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里人声鼎沸，混合着橡胶地板的味道和年轻身体散发的朝气，构成了一种独属于青春赛场的、喧嚣又鲜活的气息。

    看台被两个班的学生泾渭分明地占据，七班的蓝色和一班的红色阵营分明，隔着过道遥遥相对，空气里已经提前弥漫开剑拔弩张的味道。

    林栀果然凭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抢到了前排最中间的位置，正卖力地挥舞着两根不知从哪淘来的红色塑料充气棒。

    赵晓薇最终妥协，允许使用这种不发出噪音的加油工具。

    “一班！加油！一班！必胜！”林栀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带头喊起了口号。

    喊到激动处还不忘用力跺脚，震得前排的座椅都跟着微微发颤。

    何璐坐在她旁边，性格内向的姑娘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终于也跟着小声附和：“加、加油……”

    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十足的真诚。

    桑雨眠坐在靠过道的位置，背包稳稳地放在脚边，里面整整齐齐地装着两瓶矿泉水和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

    是早上出门时下意识塞进包里的，当时只觉得可能会用到，此刻看着场上热身的队员，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盼着能为某个人做点什么。

    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稳稳地落在场上正在和沈述练习传球跑动的一班队员身上。

    陈烬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7号球衣，球衣的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细细的白色条纹，衬得他原本就挺拔的身形愈发利落。

    他比平时看起来更专注，眉头微蹙，眼神紧紧锁定着沈述手中的篮球，热身动作舒展而有力，每一次跑动、每一次传球都带着精准的掌控力。

    额前的碎发已经被细密的汗水微微打湿，贴在额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

    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嘴角，此刻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

    沈述倒是依旧改不了活跃的性子，穿着红色11号球衣。

    接到陈烬传来的球后，还特意朝看台方向做了个夸张的投篮姿势，手臂高高举起，引得看台上一片哄笑声，连带着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都缓和了几分。

    赵晓薇作为体委，穿着一身干练的运动服，正站在场边和裁判做最后沟通。

    她手里拿着比赛记录表，神情严肃，时不时点点头，又指着场上的某个位置低声叮嘱几句，举手投足间透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

    “看见没，七班那个大高个，就是他们的中锋，叫刘强。”林栀突然凑过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桑雨眠，压低声音说道，同时伸手指着对面半场一个身材壮硕的男生。

    那个刘强确实比陈烬他们高出小半个头，穿着蓝色15号球衣，正双手叉腰站在那里，用一种不善的、带着挑衅意味的眼神打量着一班的队员，眼神阴鸷，让人看了心里发紧。

    “我听我们班男生说，他打球动作有点脏，最喜欢搞那些不上台面的小动作。”

    桑雨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刘强身上，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她不喜欢那种充满攻击性的眼神，更不希望场上有人因为这些旁门左道受伤。

    她的视线很快又转回到陈烬身上，看着他依旧专注地热身，心里默默祈祷比赛能顺利进行。

    裁判终于吹响了准备比赛的哨子，双方队员纷纷走到中场线两侧。

    陈烬作为一班的队长，率先走上前，和七班的队长握手。

    他的动作标准而礼貌，但眼神依旧沉静，没有丝毫怯意。

    七班的队长则显得有些傲慢，握手时只是象征性地碰了碰陈烬的手指，力道轻得几乎像羽毛，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气氛瞬间紧绷起来，连看台上的欢呼声都暂时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场线上的两个人身上，仿佛能看到空气中碰撞的火花。

    比赛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七班果然如林栀所说，采取了极其强硬的防守策略，几乎是贴身紧逼，身体对抗频繁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述几次带着球试图从侧边突破，都被对方队员用隐蔽的小动作拦下。

    “裁判！这都不吹？！”又一次被对方球员从背后用手肘顶开，球也被抢断，沈述忍不住火冒三丈，猛地转过身，对着裁判大声抱怨。

    他本就性子急躁，哪里受得了这种明里暗里的欺负。

    裁判却只是皱了皱眉，摆了摆手，示意比赛继续，显然是觉得刚才的动作幅度不大，不足以构成犯规。

    陈烬见状，立刻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还想上前理论的沈述，声音沉稳，压下了沈述的怒火：“冷静点，别跟裁判置气，打我们自己的节奏，别被他们带偏了。”

    他的眼神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沈述看着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火气，狠狠瞪了七班的球员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比赛重新开始，一班的队员们很快调整了心态，主要依靠陈烬的组织和沈述的速度来寻找进攻机会。

    陈烬带着球在三分线外游走，目光快速扫视着场上的局势，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指挥官。

    七班的队员紧紧盯着他，试图切断他和其他队员的联系。

    就在这时，陈烬突然动了，他手腕一抖，一个漂亮的击地传球，篮球贴着地面快速滚动，精准地穿过两名防守队员的缝隙，送到了从底线空切过来的王皓手中。

    王皓接球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手腕轻翻，篮球稳稳地落入篮筐。

    “好球！”看台上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一班的学生们纷纷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加油棒，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林栀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红色充气棒甩出去，还好何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陈烬太厉害了！王皓也牛逼！”林栀涨红了脸，大声喊道。

    桑雨眠坐在座位上，也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

    她看着陈烬在场上奔跑、指挥、传球，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从容和自信，心跳不知不觉间就跟着比赛的节奏加快了几分。

    他处理球的时候总是那么冷静，即使在被两名队员包夹、看似无路可走的时候，也能凭借敏锐的洞察力找到最佳的传球路线，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七班的队员显然没料到一班能这么快适应他们的防守节奏，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很快调整了战术，加强了对陈烬的盯防，几乎是派了两名队员专门盯着他，一左一右。

    而那个身材壮硕的刘强，更是几乎全程贴在陈烬身上，手臂不时有隐蔽的推搡动作，有时甚至会用肩膀故意撞陈烬的后背，试图影响他的运球和传球。

    陈烬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依旧沉稳地运球，时不时用眼神和队友交流，寻找着突破口。

    在一次争抢篮板球时，双方队员都高高跃起，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刘强猛地跳起，身体在空中微微扭转，手肘却有一个明显的后扬动作，像一把坚硬的锤子，狠狠撞在陈烬的肋骨侧方。

    “唔……”陈烬闷哼一声，声音压抑而痛苦，身体在空中失去了平衡，落地时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眉头紧紧皱起，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被撞的地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嘘——！”裁判终于吹响了哨子，快步走到场中，手指向刘强，语气严肃地说道：“蓝队15号，推人犯规！”

    “烬哥！你没事吧？”沈述和王皓立刻扔下球，快步围了上去，脸上满是焦急。其他队员也纷纷围了过来，眼神里尽是担忧。

    看台上一片哗然，一班的学生们都愤怒地站了起来，对着场上的刘强指指点点。

    “那个大个子肯定是故意的！太过分了……”

    “就是！打球不带这么脏的！裁判应该把他罚下去！”林栀气得脸都红了，站起来大声喊道，手里的充气棒被她捏得变了形。

    桑雨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陈烬，看着他捂着被撞的地方，深吸了几口气，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疼得不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放下手，对围上来的队友摆了摆手，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依旧沉稳：“没事，小伤，不影响。”

    他慢慢走到罚球线前，调整了一下呼吸，双手持球，目光专注地盯着篮筐。

    看台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桑雨眠也屏住了呼吸，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陈烬的手臂轻轻一扬，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入篮筐。

    “唰——”清脆的声音响起，看台上立刻爆发出欢呼声，紧接着，他又投出了第二球，同样精准命中。

    “好球！班长牛逼！”一班的欢呼声更响了，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林栀激动地和何璐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桑雨眠看着陈烬转身走回队友身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她甚至有种想冲到场边去看看他的冲动，还好他没事。

    比赛进行到下半场，比分依旧胶着。

    一班凭借着稳定的发挥，暂时领先2分，但七班的攻势越来越猛，几乎是拼尽全力在进攻，每一次传球、每一次投篮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

    刘强的动作也愈发粗野，几乎是无所顾忌，裁判的哨声频频响起，场上的火药味浓得几乎一点就炸，双方队员的情绪都变得越来越激动。

    沈述又一次被刘强用手肘撞到了肩膀，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刘强转过头，狞笑着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挑衅：“打球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受不了就别打啊。”

    “你！”沈述气得就要冲上去，被陈烬一把拉住了。

    “别冲动，”陈烬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怒火，“还有最后五分钟，稳住，我们能赢。”

    沈述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刘强一眼，终于还是退了回去。

    比赛只剩下最后两分钟，比分依旧是一班领先2分。

    陈烬带着球，快速推进，试图组织一次进攻，扩大比分优势。

    他运球的速度很快，像一阵风，轻易就突破了两名防守队员的阻拦。

    眼看就要形成单刀，直接上篮得分，就在这时，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刘强突然从侧后方猛冲过来。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根本不是冲着球去的，而是整个人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狠狠撞向陈烬的后背！

    “砰”的一声闷响，声音沉闷得让人心里一沉。

    陈烬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得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重重地摔在橡胶地板上，篮球脱手飞出，滚出了边界。

    他的身体蜷缩了一下，显然是摔得不轻。

    “我操你妈！”沈述第一个炸了，眼睛瞬间红了，猛地冲上去，一把推开了刘强，力道大得让刘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你他妈会不会打球？！故意伤人是吧？！”沈述指着刘强的鼻子，大声怒吼，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刘强被推得火冒三丈，非但不觉得理亏，反而上前一步，梗着脖子吼道：“怎么？玩不起啊？输不起就别来丢人现眼！”他的声音粗哑，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场面瞬间失控。

    两边的队员见状，都立刻冲了上来，互相推搡着、叫骂着，有的人甚至已经挥起了拳头，眼看就要酿成更大的冲突。

    看台上的学生们也都站了起来，惊呼声、骂声、尖叫声响成一片，混乱不堪。

    “别动手！都退开！不许打架！”裁判急促地吹着哨子，哨声尖锐刺耳，试图分开扭打在一起的双方队员，但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根本拦不住情绪激动的少年们。

    赵晓薇第一时间冲进场内，她脸色苍白，但依旧尽量保持着镇定，快步走到沈述身边，用力拉住他的胳膊：“沈述！冷静点！别打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用力拽着沈述，试图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

    桑雨眠猛地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像要随时跳出嗓子眼。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还倒在地上的陈烬身上，根本顾不上看周围混乱的场面。

    他蜷缩着身体，一只手紧紧捂着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痛苦，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球衣的领口。

    “完了完了！真的打起来了！陈烬好像伤得不轻啊！”林栀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声音里带着哭腔，看着场上混乱的局面和倒在地上的陈烬，手足无措。

    何璐也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林栀的胳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桑雨眠已经快步走下了看台。

    她的脚步有些急促，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她穿过混乱的人群，无视了身边的推搡和叫骂，径直走到陈烬身边，蹲下身。

    “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担忧。

    她伸出手，想扶他一把，又怕碰到他受伤的地方，只能悬在半空，眼神里满是焦急。

    陈烬缓缓抬起头，额头上的冷汗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蹲在身边的桑雨眠，似乎有些意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痛苦取代。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没事……就是……磕了一下膝盖。”

    桑雨眠的目光落在他的膝盖上，他穿着的红色运动裤膝盖处已经渗出了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那是血的颜色，在红色的裤子上显得格外刺眼，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能动吗？”桑雨眠问，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陈烬尝试着动了动腿，刚一用力，膝盖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有点……使不上劲。”

    这时，裁判和赵晓薇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冲突的双方队员分开了。

    刘强因为故意伤人，被裁判直接判了违体犯规，出示了红牌，罚出场外。

    他临走时还不甘心地瞪了陈烬一眼，嘴里骂骂咧咧的。

    沈述也因为冲动推人，被裁判记了一次技术犯规，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但也只能乖乖地退到一边。

    裁判示意比赛暂停，一班的队员们和赵晓薇都立刻围了过来，围在陈烬身边，脸上满是担忧。

    “烬哥，你怎么样？膝盖没事吧？”

    “队长，伤到骨头没？要不要紧啊？”

    “不行就别打了，身体要紧！”

    队员们七嘴八舌地问道，声音里满是焦急。

    陈烬在众人的搀扶下，尝试着想要站起来，但左腿一受力，膝盖处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眼前发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忍不住闷哼一声，又跌坐回了地上。

    “先扶他到场边休息！”赵晓薇果断地指挥道，语气不容置疑。

    沈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想要扶陈烬的胳膊，又怕碰到他受伤的地方。

    桑雨眠立刻从放在场边的背包里拿出毛巾和一瓶矿泉水，快步跟了过去。

    她用毛巾轻轻擦了擦陈烬额头上的冷汗，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在场边的休息椅上，赵晓薇蹲下身，小心地卷起陈烬的裤腿。

    膝盖处的景象触目惊心，原本白皙的皮肤被磨破了一大片，伤口处血肉模糊，还在不断地渗出血珠，周围已经肿了起来，泛着青紫色，看起来格外吓人。

    “得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一下。”赵晓薇的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看这情况，可能伤到韧带了，不能大意。”

    陈烬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再睁开时，眼里满是不甘和沮丧，声音沙哑而低沉：“比赛还没完……我们还领先着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那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脆弱。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为了这场比赛，他们班的男生们每天放学后都留下来加练，汗水浸湿了一件又一件球衣，膝盖上添了一道又一道新的伤痕。

    他作为队长，更是扛着所有人的期望，每天最早到球场，最晚离开，反复琢磨战术，只为了能在这场比赛中赢下七班，为一班争一口气。

    可现在，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他却因为受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友们在场上拼搏，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比赛！”沈述急得眼眶都红了，“你的腿要紧！要是真伤到韧带了，以后都不能好好打球了！比赛输了我们可以再赢回来，你的腿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

    他平时总是大大咧咧，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可此刻看着陈烬痛苦的样子，却比谁都着急，比谁都难受。

    “我去叫校医。”赵晓薇说着就要起身，她的脸色也很难看，一边是受伤的队长，一边是还在继续的比赛，她必须尽快做出安排。

    “我去吧。”桑雨眠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看了一眼陈烬惨白的脸色和肿起的膝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只想快点把校医找来，让他好好看看陈烬的伤。“你是体委，留下来安抚他们要紧。”她补充道，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赵晓薇愣了一下，看了桑雨眠一眼。

    她没想到平时安静内敛的桑雨眠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好，那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点。”

    桑雨眠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跑出了体育馆。

    秋日的冷风猛地灌进她的衣领，让她打了个寒颤，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一路小跑，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带着体育馆里传来的模糊的呐喊声，却丝毫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有力，每一次跳动都在催促着她加快速度。

    当桑雨眠带着校医匆匆赶回体育馆时，比赛已经重新恢复了。

    陈烬不在场边的休息椅上，他被沈述和王皓扶到了体育馆后面的休息室里。

    沈述和王皓陪着他，赵晓薇则留在场上，指挥着剩下的队员继续比赛。

    休息室里光线有些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白炽灯挂在天花板上，发出昏黄的光。

    校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医药箱，快步走到陈烬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检查起他的膝盖。

    他先是轻轻按压了一下伤口周围，陈烬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校医的动作很轻柔，一边检查一边低声询问：“这里疼吗？能稍微动一下腿吗？”

    陈烬咬着牙，尽量配合着校医的检查，声音虚弱：“嗯……有点疼……动不了多少。”

    校医仔细检查了一会儿，从医药箱里拿出碘伏、棉签和纱布，开始为陈烬处理伤口。

    碘伏碰到伤口的瞬间，一阵刺痛传来，陈烬的额头又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嘴唇被咬得微微泛白。

    “还好，骨头应该没事，没有骨折。”校医一边处理伤口，一边缓缓说道，“但软组织挫伤得很严重，韧带可能也有点拉伤，情况不算太乐观。现在先做个简单的消毒包扎，回去后一定要冰敷，四十八小时内尽量不要活动，最好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确认一下，这样才能放心。”

    陈烬靠在墙上，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休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校医处理伤口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还有外面隐约传来的比赛呐喊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述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时不时看向陈烬，又看向门口，显然是在担心场上的比赛情况。

    桑雨眠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陈烬沉默的侧影。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压抑的倔强。

    那种深入骨髓的挫败和不甘，几乎要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烬，那个永远游刃有余、带着温和笑容的班长，那个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从容应对的少年，此刻却像一个打了败仗的战士，浑身都透着疲惫和落寞。

    校医处理完伤口，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收拾好医药箱离开了。

    他临走时说，等比赛结束后，会让人送冰袋过来，让陈烬先冰敷一下膝盖，缓解肿胀和疼痛。

    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外面的比赛还在继续，观众的呐喊声、欢呼声隐约传来，越来越激烈，更衬得室内的气氛沉闷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沈述终于忍不住了，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墙壁上的灰都被震了下来。

    他低着头，声音低沉而愤怒：“妈的！都怪那个刘强！要不是他故意伤人，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陈烬终于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自嘲：“输了就是输了。”他的语气很平淡，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可是……”沈述还想辩解，他们明明是占优势的，如果不是因为刘强，他们一定能赢。

    “没有可是。”陈烬打断了他，目光落在自己肿起的膝盖上，那里已经被纱布仔细地包扎好了，但依旧能看到明显的肿胀。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满是苦涩：“是我自己没保护好自己，太大意了，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桑雨眠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刺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缓缓蔓延开来。

    她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没能带领球队赢得比赛，责怪自己因为受伤而影响了全队的发挥。

    可这根本不是他的错，是那个刘强太过分，是裁判没能及时制止那些肮脏的小动作。

    她默默地走过去，从手里一直攥着的那瓶矿泉水递给他，声音平静温柔，像一股暖流，试图驱散他身上的阴霾：“喝点水吧，补充点水分。”

    陈烬抬眼看向她，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伸出手，接过了水瓶，他的手指有些冰凉。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紧接着，是裁判吹响的比赛结束的长哨音——“嘘——嘘——嘘——”

    比赛结束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休息室的门口，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几秒钟后，王皓从门口探头进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神里满是失落和愧疚，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们……输了。三分。”

    短短的五个字，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述懊恼地抱住头，蹲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然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陈烬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眼底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尝试着想要站起来，也许是想出去看看队友们，也许是想亲口对他们说声抱歉。

    可他刚一用力，膝盖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再次跌坐回了椅子上。

    桑雨眠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扶他一把，可在碰到他胳膊的前一秒，又犹豫着停住了，只是虚扶在那里，生怕自己的触碰会加重他的疼痛。

    陈烬看着她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随即撇过头去。

    他没有再尝试站起来，而是借着沈述和王皓的搀扶，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左腿不敢用力，只能微微弯曲着，身体依靠着沈述和王皓的支撑，才勉强站稳。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桑雨眠，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知道是谢她跑去叫校医，还是谢她递来的水，或者，只是谢她此刻的沉默陪伴。

    桑雨眠看着他被沈述和王皓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休息室，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有些孤单。

    外面的喧闹属于胜利者，属于欢呼雀跃的七班学生，而这里，只剩下失败的寂静，和未散的痛楚。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手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想扶他时，空气中那瞬间的凝滞和他指尖的冰凉。

    心脏深处，一种陌生的、细细密密的疼，伴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潮水一样，缓缓蔓延开来，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