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莉将脸埋在了放满冷水的池子里，屏住呼吸直到再也忍受不住，她才抬起头来。

    她就那么怔怔地站着，眼睫还挂着水珠，视线模糊，眼前的事物有些扭曲，她看不清镜子中的自己。

    直到感觉到有些冷，莱斯莉才回过神来缓缓呼出一口气，随意用袖子抹了把脸后，她抽出魔杖将它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旋转抽离，魔杖尖端带着银色的丝线，像是在月光下微微发光的蛛网，那些并非气体也并非液体。

    那是莱斯莉的记忆，她绝对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记忆。

    将它抽离出来的时候，莱斯莉眼瞳轻微颤了颤，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与自由从她的内心生出涌出，恍惚之间她听到了金属坠地的咣当声，那是她身上枷锁解开的声音。

    莱斯莉总算放松下来了，甚至还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在卸下负担之后，莱斯莉的倦意涌了上来，这几周她都没有休息好，这个时候才有正常的困意。

    最近，莱斯莉几乎都是依靠缓和剂入睡的，短时间喝的太多，她都对此有了点抗性，需要喝完后变成猫去休息，才能做个不太难受的梦。

    莱斯莉盯着那轻飘飘的银丝，它是那么的单薄，那么的脆弱，就好像一缕断掉的蜘蛛丝，连一缕微风都可能将它撕得粉碎。

    这段记忆只有几句话，拢共不过数十个单词，可便是它将她逼到了绝境。

    不是她作茧自缚，只是她实在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有那么一瞬间……

    莱斯莉想要将它彻底粉碎。

    莱斯莉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银色的丝线随着她手轻微颤动。

    她真的不想要这段记忆，但是她又觉得想要粉碎它的自己实在太软弱了，她甚至能够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嘲笑声。

    他说：“莱斯莉，真可爱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选择逃避。”

    莱斯莉缓慢而恶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好像在撕咬咀嚼谁的血肉一般，虽然她确实能够隐约尝到血腥味，但那股腥甜是来自她自己。

    “滴答——”

    水顺着发梢滴落到脚尖，晕染出几团浓郁的黑色，盥洗室的灯光太暗了些。

    莱斯莉将那缕银丝放到了早就准备好的玻璃瓶里，即便她会动摇一瞬，但莱斯莉绝对不会做出抹除不想要的记忆这种蠢事，那只是自欺欺人，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银丝在瓶子缓慢旋转着，颜色也变浅了成了银白色，这让莱斯莉想到了守护神。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那只长着角的鹿，极亮的牡鹿，那应该是相当强大的守护神。

    为什么哈利能够召唤出那么强大的守护神，它甚至能够击退数百只摄魂怪。

    莱斯莉咬了咬唇，她应当知道时为什么的，她听到过许多次那爽朗的如同犬吠一般的笑声，但是她还是觉得不公平，明明她也有……

    沉甸甸的黑袍拖拽地上，没有像以前那样飘扬，他说“照顾好自己”，随后漆黑的长袍消失在拐角……

    她都说了些什么——

    愤闷与懊恼让莱斯莉的表情都有着瞬间的扭曲，恶念活跃时引发的肿胀般的强烈钝痛感，思绪瞬间被搅得浑浊。

    “咔嚓——”镜面因为莱斯莉的情绪波动出现了裂痕，碎裂的镜子将她的面容切割成好几份。

    就好像有数个她。

    分割的镜面让莱斯莉难免得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魂器。

    他说：“嗯，我会的，孩子……我发誓。”

    那个软弱的、怯懦的、想要逃避的她质问着她自己——为什么想要这个承诺。

    灵魂……

    灵魂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灯光也因为莱斯莉不稳定的情绪出现了波动，它一闪一闪的，明明暗暗之间像是某种引诱，某种暗示。

    最终莱斯莉只是自嘲笑笑，她将头发捋到身后，自言自语道：“真是的，莱斯莉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出现魔力暴动呢？”

    “恢复如初，”她挥舞着魔杖，莱斯莉皱了皱眉，这次挥舞魔杖多用了几分力量，并提高了声音，“恢复如初！”

    第二次才将镜子修好，她向来不擅长这种带着善意的魔法，治疗魔咒是如此，守护神咒也是如此，她更擅长破坏。

    莱斯莉又从怀里摸出了个小瓶子，里面呈着蓝绿色的液体，这是缓和剂，她对它的配方做了轻微的调整，额外加入了微量的弗洛伯毛虫粘液和薰衣草，现在不用在服用前重新慢炖了，方便了很多。

    是她想当然了。

    仅仅将那段记忆暂时剥离，可是没法让那些恶念平静下来的。

    莱斯莉将魔药一口气喝完，苦涩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吐出舌头干呕了几下，里面还有股怪模怪样的腥味。

    莱斯莉晃晃脑袋，打了个激灵，皱着眉打量瓶中残留的黏糊糊的液体：“变得更加难喝了……”

    所幸魔药效果也有着微弱的提升，莱斯莉脑海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变得朦胧，它们像是沉浸水底，愤怒的嘶吼和恐怖的尖叫声都变得朦胧，成为了一个个浮出水面的气泡，咕噜咕噜的，滑稽得让莱斯莉扯了扯嘴角。

    她还抿嘴哼笑出了声：“呵哈哈……”

    这或许是有莱斯莉能够理解的冷笑话。

    莱斯莉将空瓶子放回口袋后，她顺手摸出块巧克力拆掉包装，走出盥洗室时就看到哈利就在不远处靠墙等着：“哈利，久等了吧？”

    说着她还将巧克力掰成两半，偏小的那份递向哈利，另一份则塞到了自己的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喏，给你。”

    “……谢谢。”哈利接过，他总感觉莱斯莉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好像有什么重担从她身上卸下了般。

    哈利也跟着放松下来，还轻声说了些什么。

    哈利很在意在里德尔墓时，他将莱斯莉“抛下”的事情，这段时间是莱斯莉状态一直很差，稍微了解她一点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硬撑出来的平和，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

    莱斯莉觉得脑海昏沉沉的，魔药的效果让她觉得周边的声音都有点朦胧了：“你说什么？”

    “有点意外你会分给我，”哈利吃掉巧克力，“我还以为会是土豆口味的巧克力。”

    “喂——”莱斯莉挑了挑眉，“别讲恐怖故事了，我不就塞过你一次我不想吃的炸薯角吗？”

    “真的不止一次吗？”哈利想到了前段时间弗雷德忽然送过来的土豆大餐。

    “我后悔了，”莱斯莉同他开玩笑，故意用凶恶的语气说道，“我不应该将巧克力递给你，我应该把它砸在你的脑门上。”

    这不算浪费食物，即便后续哈利没有接住，莱斯莉也会要求他吃掉的。

    哈利捂了捂自己的疤痕，笑着说道：“哈哈，只要不把它当做靶心就好。”

    莱斯莉白了他一眼：“刚刚不是还在担心明天的庭审吗？”

    哈利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他埋怨似地看着莱斯莉，叹息着说道：“能别提这个了吗，我好不容易暂时忘记它。”

    “我还以为我的教学比它恐怖千万倍呢。”莱斯莉说完后顿了顿，狐疑地扫了几眼哈利。

    她在心中嘀咕了奇怪。

    莱斯莉在盥洗室待的时间并不短，她猜测是不是小天狼星刚刚过来宽慰了几句哈利。

    好奇心迫使她用摄神取念去探察哈利的记忆，这段时间的教学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的，哈利已经摸索到了些皮毛，在不用魔杖的情况下，莱斯莉只能看到不太完整的记忆。

    哈利和金妮在说话。

    可惜莱斯莉没太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注意到了他们脸颊微微泛红……还有不远处睁大眼睛惊恐瞪着他们的罗恩，他看起来迫不及待加入他们间的闲聊，但是被赫敏阻止拽走了。

    赫敏压低了声音说道：“哈利需要鼓励！”

    “我的鼓励不行吗？！我们都一起睡同一间屋子那多么年了！我的鼓励不更有效果吗——”罗恩张扬舞爪的，还能抽空给哈利做个抹脖子的动作，“哈利，那是我妹——”

    于是从“赫敏将罗恩拽走”，变成了“赫敏揪着罗恩的头发将他拽走”，赫敏可能是想要捂他嘴，但是她有点不好意思……or嫌弃？

    然后两个主人公的脸更红了。

    莱斯莉看完这部分的记忆，有点懵。

    为什么走廊另一头赫敏和罗恩的话都能听清，哈利和金妮的对话她却听不清，难道是哈利不想被人知道那部分对话吗？

    其实，莱斯莉在感情方面的事情有一点迟钝，当年要不是塞德里克主动，莱斯莉可能到现在都不一定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喜欢与其他朋友的不一样。

    对于哈利和金妮之间的事，莱斯莉处于好像看懂了，但好像又没有看懂的状态。

    哈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到一丝丝的别扭：“你……不会又在偷看我的记忆吧？”

    “嗯？”莱斯莉无辜地眨眨眼，“没有，我等下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看吗，为什么要偷看？”

    哈利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好吧。”

    他顿了顿，好奇道：“对了，莱斯莉，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土豆？”

    讨厌某一种土豆的料理方式都挺寻常，但莱斯莉是否定土豆的一切，无论是炸薯条还是土豆泥烤土豆炖土豆。

    “……不需要理由吧，反正我有其他好吃的可选。”莱斯莉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懒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但她说话前，有着短暂的沉默。

    教学场所还是在小天狼星的卧室，理直气壮地将在休息的小天狼星赶去大扫除的莱斯莉觉得心情愉悦，虽然小天狼星现在还在休息，是因为他昨天晚上参与了凤凰社的任务，他们挺缺人手的。

    在过去的两周，莱斯莉还碰到过一次穿着麻瓜服饰的麦格，可惜她很忙，都没有时间变成猫和莱斯莉贴贴。

    但莱斯莉面对小天狼星可不讲理，欺负大黑狗挺好玩的。

    哈利欲言又止地看着莱斯莉，不希望她总是为难自己的教父，虽然小天狼星确实不介意。

    莱斯莉直接无视，打趣道：“布莱克不会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吧？”

    自从莱斯莉坚持征用小天狼星的卧室作为教学场所，这个临时折腾出来的卧室也像模像样了起来，虽然侧重点有点……怪。

    地上铺满了柔软的毛绒地毯，这里还算正常。

    家具都换成了有较软皮革覆盖的，可能还是加急定制的，因为第三次训练时莱斯莉就看到它们了，不仅如此，就连桌角床角等地方都弄了防撞条。

    哈利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因为之前训练时，我身上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那时哈利老是在地上狼狈挣扎，经常磕到旁边的物体。

    “我怀疑他恨不得将墙也换成棉花做的，幸好他还知道点分寸。”莱斯莉挥挥手，两张椅子挪到了他们的身边，上面的靠垫和坐垫还有金红色的花纹，靠里放着的桌子也旋转着飞到了两张椅子中间。

    这些都是小天狼星专门给他们准备的课座椅，虽然之前没用到过。

    哈利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告诉莱斯莉，小天狼星真的打算过，只不过被他劝住了。

    莱斯莉坐下后，翻出了龙皮手套，制作魔药的器具她当然有备用的，她瞥了眼还愣愣站在那里的哈利：“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哈利在莱斯莉的对面坐下，他有点紧张无措，就像第一次教学那样：“握手就可以了吗？”

    “近距离接触可以更好的建立链接，”莱斯莉扯了扯手套，“远一些也能做到，就是没那么稳定，出现意外的话，说不定我们中有人脑袋会因此受到永久性的伤害呢。”

    “你是在开玩笑的吧？”哈利睁大了眼睛。

    “当然不，我是认真的，”莱斯莉轻笑一声，吓到哈利也让她觉得很好玩，不过她还是安慰道，“放心吧，在这方面我已经很熟练了，邓布利多和我试过很多次。”

    “邓布利多？”哈利疑惑道，“可你不是说你的大脑封闭术……”

    “不是为了大脑封闭术，只是为了……”莱斯莉打断了他的话，她抿抿嘴，有点不想说，但她还是不情愿地吐出一个词汇，“检查。”

    “检查？”

    “嗯。”

    莱斯莉眼睫微垂。

    邓布利多担心她脑海里的那些东西会恶化，或者她的脑海里因为它们留下什么创伤，对她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定期检查除了试图帮她找到解决诅咒的办法，也是为了预防出现什么变故。

    最开始的时候，进入她大脑一定不好受，它们很排斥外来者，它们的激烈程度……接近于她失控的时候，但针对的对象不是她。

    虽然后面好了很多，在她明白自己已经获得爱之后，那些恶念也变温和了，又或者说它们变弱了，因为爱是最伟大的魔法，它们畏惧爱。

    虽然它们还是会排斥外来者，但给人带来的不适感差不多相当于在原地快速转个十几圈。

    不过……

    莱斯莉的脑海里的恶念得到缓和，不会激烈排斥进入她大脑里的人，那是三年级之后的事情了。

    在那两年多的时间里，基本上每月邓布利多都会给莱斯莉检查一次。

    莱斯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很喜欢邓布利多，他也是自己非常重要的家人。

    可是……

    莱斯莉闭了闭眼，陷入黑暗的时候，她能够“看”到口袋里那个散发银白色的物质的小瓶子。

    哈利本来还想追问的，但是他看到莱斯莉眼角有点泪光。

    于是哈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默不作声，装作没有看见，等了一会才说道：“我需不需要也戴个手套……以防万一？”

    “不用，”莱斯莉轻拭眼角，语气平淡，“没事的，就算碰到也没事，只要不长时间接触，就只是烫伤，抹点药就好了。”

    哈利扯了扯嘴角，苦笑着说道：“你这么说完全没法宽慰到我，我反而更担心了……”

    “那好，”莱斯莉眼眸微眯，笑的时候还露出了虎牙，“如果你不小心碰到我让我受伤，我就用火烧回去。”

    “……我能撤回刚刚的话吗？”

    “啧，你要求真多呀，哈利。”

    当然，这些只是玩笑话。

    “放轻松，这次不会那么难受。”

    莱斯莉伸出手和哈利握在了一起，魔杖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它们像水墨般晕染开来，也不可避免的带上了浑浊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