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冥想盆，”莱斯莉轻声说道，“但是……”

    但是什么？

    哈利觉得莱斯莉的后半句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还未落下，世界便骤然得旋转了起来，不同与往常学习大脑封闭术时被被人钻入大脑感受，那时的眩晕感就像是伍德听说了麻瓜用的滚筒洗衣机，让他们像那样训练差不多，还经常会有磕到脑袋般的钝痛感。

    而现在却是昏昏沉沉的似梦非梦的感受。

    这墨水般晕染的雾气倒是和将头埋进冥想盆坠落时，从他指缝中漏过去的雾气相似，但它们带来的感受却不是冰冷冷的，就像是将夏日的烦闷燥热和旧宅的阴冷潮湿混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粘稠的物体，沾在皮肤上的时的黏腻感令人毛骨悚然。

    脚底下柔软的毛毯现在也变得黏糊糊，哈利想到了在德思礼家被勒令打扫油烟机的过往，现在他就像是在那脏兮兮的管道里穿梭，层层叠叠的阴影被他拖拽在身后。

    那些阴影像是追随着他，又像是在追赶着他。

    嗡嗡嗡——它们在窃窃私语。

    耳边像是有无数个人在说话，只是听不清，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朦朦胧胧的，可是那些隐藏在黑暗中尖锐而饱含恶意的视线，让哈利的伤疤突突地发疼，

    那些阴影是什么？

    哈利怔怔地想道，强烈的不安从内心深处滋生，迅速蔓延至全身。

    但又因为对危险的预感本能地不愿触碰。

    它们同他一起在嘈杂的黑暗中坠落，如影随形。

    噗通——噗通——

    又或者是砰砰砰……

    这些古怪的声响那是来自于他的胸膛，还是外界的声音？

    可哈利莫名觉得是气泡迅速浮出炸裂开来，溺水时濒临死亡的声音。

    无形的水漫上鼻翼，哈利本能地屏住呼吸，却没法缓解水呛入鼻腔的痛苦，耳鸣声阵阵，世界也随即变得昏暗而失真。

    忽然——

    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指甲死死嵌入肉里，像是要挖开他的血肉在骨头留下刻痕，痛得他本能想要甩手挣脱桎梏。

    “哈利——”熟悉的声音传来。

    哈利看到旁边那双猩红色的眼眸，身体被唬得颤抖了下，慢了一拍才认出是莱斯莉，他也随即想起来自己在这里的目的。

    那些粘稠的黑暗让他的脑袋也变得混沌了，刚刚哈利半天都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学习大脑封闭术。

    哈利猛得深呼吸，本来是想要借此镇定下来，反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现在狼狈地连连咳嗽：“咳咳——咳、咳……”

    莱斯莉嘴角翘起，她似乎很体贴微微低头地询问道：“怎么，感冒了吗？需要我友情赞助提升剂吗？”

    若是她肯将红眼眸里闪烁的戏谑的笑意遮掩一二的话，且说话语调不那么轻快，哈利或许会真的相信她是在关心。

    “如果你肯下手轻点……”哈利话说到一半顿住了，他的手腕完好无损，传来的疼痛也是虚幻的，莱斯莉只是稀松平常地握着他的手。

    但是手腕间还残余着若隐若现的幻疼，虽然不至于让哈利感觉到难以忍耐，但是却着实让人感觉不舒服，心情也跟着浮躁了起来。

    “你的情绪被它们牵动着走了，我告诉过你很多次，要约束自己，集中思想，不然你的大脑封闭术总是失败的。”莱斯莉缓缓说道，她松开了哈利的手，嘱咐了句，“别离我太远。”

    然后莱斯莉抬了抬下巴，示意哈利跟着她的视线看去：“现在倒是很安静，温和得都有点可爱了。”

    哈利抬头看向上方，黑暗从像是浓雾般从上方倾斜下来，层层叠叠地将他们围绕束缚，那些物质像是浸湿的帷幕，却像是有着生命，会跟着他们呼吸微微浮动。

    这股诡异而压抑的氛围让哈利不自觉放缓了呼吸，似乎胸膛里心脏的跳动都变得沉重了。

    “那些都是——”哈利睁大了眼睛迟缓地问道，“什么？”

    莱斯莉沉默着，眼眸里的光晦暗不明不知道在酝酿着写什么，沉甸甸的事物将那双眸子染成接近于黑的深红。

    “莱斯莉？”哈利问道。

    “唔，”莱斯莉很是敷衍地说道，“你可以把它们看做……教学工具？反正等下的教导会派上用处。”

    哈利扯了扯嘴角，教学用具？应该不用他和它们亲密接触吧？他可不想触碰看着就阴冷的东西，他现在觉得注视久了都会觉得毛骨悚然，伤疤又也会跟着传来灼烧的痛感。

    哈利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想到莱斯莉刚刚对它们的评价，他忍不住吐槽道：“你真的觉得这些东西可爱吗？”

    “噢……”莱斯莉托着长腔的语调让哈利觉得浑身不自在，真是像极了斯内普，她有时候会无意识去学习他的强调，“你是没见过它活跃的样子，相较而言要可爱多了，虽然我更喜欢它们微弱到难以察觉的状态。”

    哈利眨了眨眼，他想起来莱斯莉和他提到过。

    他愣愣问道：“它们就是你说的诅……”

    “等会，我会让你离它们更近些。”莱斯莉打断了哈利的话，她像是根本不愿意同哈利谈论这些，完全无视了他的刚刚的话，她冲哈利眨眨眼，“哈利，你现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不然……我真的会很头疼怎么和邓布利多交代，我的教学把你脑袋弄坏这件事。”

    说罢，莱斯莉还故作苦恼地长长叹息了声。

    哈利颇为无语地看着她，可偏偏莱斯莉还是一副“我没有在开玩笑”的做派，他那无奈的神情变成了忧虑。

    哈利咽了咽口水，心想，她总不会是认真的吧……

    莱斯莉被那双绿眼睛盯得烦了，也可能是总算有点欺负小孩的愧疚心，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好了，不用担心，在此之前我可是喝了特调的缓和剂，它们在这种情况下会温和许多，不会真的伤到你，只是……”

    莱斯莉说话的时候，还捏着后颈转动了下脖子，可能真的觉得有点困倦了，她活动完脖子后，喉咙里发出带着明显倦意的含糊不清的唔嗯声。

    随后她才慢吞吞地说道：“只是你可能会有点头疼，就像我们连续上了一整天大脑封闭术。”

    哈利苦着一张脸：“那明天的庭审我怕是势在必得了，他们说不定怀疑我昨天晚上和摄魂怪亲密接触了许久，而不是在两周前。”

    莱斯莉怀疑他在暗戳戳地怼她……

    不，哈利是明着来的，这话说的就好像她是摄魂怪一样。

    若是过去，莱斯莉肯定回嘴几句，但是她现在困得很想休息，缓和剂的药效彻底上来了，她或许不该在改良的时候，顺便提高了药效，又或者只喝个半瓶。

    莱斯莉抚摸着魔杖杖柄，怀念着那个束缚魔咒，她觉得自己有时候需要清醒一下。

    哈利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可能因为这段时间被莱斯莉“揍”了太多次，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中嘀咕着，莱斯莉不至于忽然给我甩个魔咒吧？

    莱斯莉轻咬了下舌尖，疼痛让她倦意消散了几分，她决定将注意力都放在教学上：“如果面对敌人，你会用什么魔咒对付他？”

    “什么？”哈利怔怔地看着莱斯莉，

    现在不是大脑封闭术的教学吗？怎么忽然跳转的实战。

    “啧。”莱斯莉不耐烦地轻啧了声，举起魔杖指向哈利，再次问道，“你会用什么咒语对付你的敌人？”

    哈利下意识想要从口袋里抽出魔杖来，过去也不是碰到过莱斯莉忽然打过来的情况，她很热衷于这种训练，不过他手刚攥紧便发现魔杖已经在手中了，哈利顿了顿，回答道：“缴械咒。”

    莱斯莉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这个回答也很不错，打落敌人的魔杖，那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成为待宰的羔羊。

    不过她还是挑了挑眉，冷漠地评价道：“太过温和了。”

    哈利嘴角轻微抽搐了下，总不能期盼着他用什么杀伤性的魔咒吧，他现在还没学到那些，也不想使用那些咒语。

    他不解道：“这和我们的教学有关系吗？”

    “当然，”莱斯莉慢悠悠地说道，她有意卖个关子，她放下魔杖，双手放在背后绕着哈利踱步，“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好能够做到排除杂念，让大脑保持空白而平静。”

    “记得，”哈利也跟着莱斯莉的走动挪步，“可是这没有那么容易。”

    “念咒的时候最好也要心无杂念，去想象魔咒的发挥起作用的场面，魔咒的强大程度也和你内心的力量息息相关，”莱斯莉缓缓说道，她又忽而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该用什么咒语阻挡攻击？”

    很简单的问题。

    哈利不假思索回答：“铁甲咒。”

    他顿了顿，思索了会又补充道：“还可以用变形咒改变一些物体状态来阻挡咒语。”

    “很好，”莱斯莉满意地点点头，“铁甲咒阻挡的是射出去的咒语和物理实体，而初级的大脑封闭术则是阻挡入侵你思想的念头，阻挡比掩饰要容易得多，就像是……在你自己的大脑外面也用一记铁甲咒。”

    “……现在？”哈利看了看自己的魔杖。

    “这个嘛～”莱斯莉抿嘴笑了起来，和之前一样抬了抬下巴，示意哈利看向上方，她悠哉悠哉地说道，“你先在心里复习下那个铁甲咒的挥杖手势，还有使用那个咒语时魔力涌动的走向，你得动用自己的想象力。”

    哈利又跟着她的视线抬头看着那些粘稠的黑色物质，他眼角轻微抽搐了下，他有个很不妙的猜想：“你是——你是要我在它们攻击过来的时候用铁甲咒？”

    但是现实情况比哈利想得要糟糕的多。

    莱斯莉趁着哈利向上看去的时候，魔杖轻轻一挑，哈利的魔杖便脱手飞到了她的手中。

    哈利没有防备，因为先前莱斯莉示意他抬头没有什么小动作，现在故意用同样的方式引着他看向上方，可能就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

    “我说过什么？”莱斯莉单眨着眼，挥了挥他的魔杖，很是得意。

    哈利看着莱斯莉，现在绿眼睛有点幽怨，但有种已经习惯的无奈感。

    又不是第一次被她抢走魔杖了，不是吗？

    “Now——”莱斯莉笑得肆意，她高举着哈利的魔杖。

    哈利不妙的预感骤然加重，疤痕都突突地跳着，现在他才注意到莱斯莉已经走的离他有几步远了，拉开了点距离。

    不多，足够他随意在地上翻滚挣扎了。

    哈利急忙喊道，试图阻止她：“莱斯莉——”

    但是已经晚了，她给了他准备时间，可很吝啬不愿意多给予几秒，莱斯莉挥下魔杖：“开始！”

    那弥漫着不见天日的潮湿与带着血腥味的恶意涌向他的时候，哈利真想骂人了，他发誓一定要往莱斯莉的三明治偷夹土豆片！

    哈利的心脏跳得飞快，可是头脑却出奇地冷静。

    他不是真的掉入到记忆里了，而是坐在椅子上，布莱克旧宅小天狼星卧室里的椅子上，那他的魔杖已经还在他的口袋里才对！

    哈利怀着决心抓向了平日里放着魔杖的位置——托莱斯莉的福，他知道随身携带魔杖的重要性了，而且它还得在方便拿出但又不容易遗失的地方——他居然真的抓住了自己的魔杖！

    莱斯莉看着手中消失的深棕色魔杖，轻挑了下眉，既然感觉到一点缴械咒的魔力走向，他倒是想到了该怎么夺回自己的魔杖，这让她稍微有点意外。

    就现在的表现，哪怕莱斯莉再苛刻，也想要给哈利一个“E”的评价。

    哈利举起魔杖：“盔甲护身！”

    它们改变了流向向莱斯莉涌来，激起的水花是刺耳的尖叫。

    但莱斯莉对这样的发展早有预料，她不介意被恶念包裹，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莱斯莉无视掉吵吵嚷嚷的恶念，逆着潮流上前，它们伸出手来死死抓住住她，试图将她桎梏住，但是莱斯莉不为所动，甚至连声音都很平静。

    “哈利，”她缓步向前，虽然很慢，但依旧向着哈利靠近，“这样算是作弊，在我的脑袋里用铁甲咒抵御它们也未免太没有挑战性了。”

    哈利好像有回答，但周围太吵了，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莱斯莉能够依稀拼凑出他在说些什么，哈利很有精神，好像在抱怨莱斯莉太乱来了，而且还说是她让用铁甲咒的。

    莱斯莉叹息了声，她又不是让他真的用铁甲咒去对抗它，如果有人面对面对他用摄神取念，倒是个不错主意，可问题不在这，黑魔王的思想与哈利连接，他不需要面对面就能钻入哈利的脑袋里。

    莱斯莉被这些恶念弄得有点烦，她用手拨开它们，缓和剂所带来的倦意让她打了个哈欠，她懒洋洋地说道：“除非你也是在黑魔王的脑子里，或者与他面对面，那用铁甲咒也可以，但是……”

    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它们忽然变了。

    被缓和剂影响的恶念不再那么温和，莱斯莉没法轻易挣脱开来它们的束缚，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但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清楚得明白它们和她的情绪息息相关，如果她没法保持冷静，它们只会愈演愈烈。

    莱斯莉手心黏糊糊的，是因为热吗？

    现在是夏日，是该觉得闷热，但是她又觉得有股寒意从骨髓中钻了出来，冷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黑暗里，有一双猩红的眸子注视着莱斯莉，之前被她打碎的镜子好像跑到这里来了，这双眼睛和她如出一辙，连样貌都……

    “你——”她怒道，或者该说是惊恐。

    一只手骤然从黑暗中抓向莱斯莉，用力掐住她的脸颊。

    莱斯莉后面想要吐出的骂人词汇也因此成了尖细的嘶吼声，倒像是猫在哈气，她抬手就想要给那混蛋甩个致命的魔咒，但是……

    莱斯莉眼瞳颤了下。

    但是她害怕了，恶念也顺着她的恐惧缠绕了上来，她想再抬起手已是难乎其难。

    不……

    莱斯莉不愿承认自己畏惧他，还在拼命想要挣脱恶念的桎梏，可是来不及。

    里德尔的身影缓缓浮现，他被躁动的黑暗簇拥着，却全然不受恶念的影响，或者说，它们本来就是由他种下的果实。

    那是他的诅咒，本来就该听从于他。

    “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父亲不敬呢？”里德尔笑得温和，只是攥住莱斯莉试图抬起魔杖的手时像是毒蛇咬住了她，毒牙嵌入她的血肉。

    他捏住她手腕的手指极其用力，但里德尔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做派：“你这个……”

    他微微偏头在她耳边说道。

    “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