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好似海浪般起伏,上次那个拥抱的奇妙反应拥有极强的长尾效应,至今仍然让她不能忘怀。
踌躇几秒,她张开双臂,投入这个拥抱当中。
双臂环绕,气息相融,胸腔里那颗心脏又不受控地加剧了跳动频率。身体反应永远比大脑诚实和敏锐。至此,尘埃落定,岑雁终于确认离别前的那一次拥抱的异样并不是个例。
她和他一样渴望亲密接触。
她也喜欢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他在她心中的份量暂时还不得而知。
喜欢他什么呢?说不是很清楚,但得出这一结论的时候,她也并不算太意外。
仔细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她平日其实没少关注柯颂,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以看他出丑为乐。而柯颂似乎也揣摩到了一点儿她的恶趣味,摊牌后卖蠢的次数要比以往多得多。
柯颂这人臭毛病一箩筐,条条都令人发指,还拥有极其特殊的身份,但单是超越凡尘的形象和愿意让渡权力的举动就足以甩脱地球男性几条街。
就好比现在,来来往往不少人的视线就投注在他们身上,准确地说,是柯颂的身上。他们眼中的惊艳让她与有荣焉,不合时宜地想起杨笠那个“这个女人有点东西”的段子。
不过……柯颂是不是过了点?怎么会有人抱住就不撒手的?
眼见柯颂大有拉着她成为机场人造雕塑的趋势,岑雁连忙挣扎出来,掩饰性地整理衣衫:“车停哪了?”
“车停哪了?”还没回过神来的柯颂难得流露出一丝茫然,站在原地拉着行李箱张望了一圈,才找到正确的方向。
大概是从没想过岑雁会这样配合,车上柯颂不停地分心偷瞄她。
“你能不能别看我了?路况是写在我脸上了吗?”
正当柯颂辨别岑雁是不是害羞的时候,她彻底斩断误会的可能,“你再这样下去,我们两的目的地就不是星际广场,而是最近的医院的急诊部了!”
“抱歉,只是太久没见,有点好奇你身上的变化。”
岑雁笑了起来,觉得柯颂这一借口未免太拙劣:“除非大变活人,不然能有什么变化能被你看出来?”
“总觉得你好像瘦了。”这话说出来,柯颂自己都觉得不合逻辑,“你那么喜欢家乡的食物,自己在家都要复刻,按理来说不应该……大概是我关心则乱。”
岑雁脸上的笑意敛净,有些意外柯颂的火眼金睛:“舟车劳顿,我确实是瘦了。”
随后,她向他坦白了自己假期七天都在西北旅行,只有最后两天才回了趟老家的事实。并郑重其事地澄清,她的家乡的经济发展虽然远不及棉市,但也不存在信号覆盖不全的问题。
岑雁本以为柯颂会揪着她欺骗他的事情不放,不料柯颂只是冷哼一声,旋即腮边笑意一闪而过:“本来还挺生气的,你明知道我想去西北,却不愿意带上我。不过,一想到你根本没时间见你那个学生时代的男神,我就气不起来了。”
岑雁怄他:“谁说我没见到男神的,我们刚在飞机上就坐一起呢!”谎话只有填充细节才会逼真,“本来没一起买票,座位是分开的,他还特地找人和我换了位置。”
柯颂根本不上当:“要真坐在一起,他还不送你回家,那你两多半也没戏了。”
岑雁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插科打诨地过去了,柯颂却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追问她为什么在阖家团圆的节日要在外旅行。
“不是说,这是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大家在火车上站二三十个小时都要回家吗?”他想到什么,欲言又止,“你……和父母的关系不好吗?”
“我是离异家庭的小孩,我跟着我妈,直到……高二我妈因病去世,我才回了我爸那。”岑雁无奈地笑了笑,“我爸离婚后很快再婚了,我和他还有他的新家庭成员谈不上亲密。相比起逢年过节不尴不尬地当电灯泡,我宁可自己在外面玩更自在些。”
眼见着柯颂的脸色乌云密布来,岑雁赶忙解释,“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可怜小孩啦!我妈妈很爱我,很爱很爱,是那种像是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的很舒服的爱。”
柯颂拧起的眉心微松,良久才发出感慨:“老实说,你们地球的亲子关系……无论是父母对孩子的那种无条件的爱,还是亲子之间爱恨交织却又密不可分的关系,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有种……”柯颂想了好一会儿措辞,“看人在牌桌上用扑克牌对抗麻将的神奇感。”
沉重的氛围骤然扫空,岑雁抓住关键词,惊呼:“等等!谁教你打麻将还是打扑克了?”
“家家户户好像都在玩这玩意儿,我们无聊就学了一点。”柯颂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他自然不会透露在他摸清楚规则之后,连赢三局就被众人排挤,被剔除参与资格,只被允许在线上坑害其他选手的事情。
然而此事不用柯颂说,岑雁也能猜出来,她的惊异也来源于此:“咋会有人这么想不开,教你这种人玩这种游戏?”
“我哪种人?”柯颂飞快地瞟她一眼。
他哪种人?缜密计算已经刻在DNA里,不想赢都很难的那种人。好胜心超强还死要面子,属于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学习,第二天还装云淡风轻说自己昨天九点钟就睡了的那种人。
岑雁自然清楚他问这话的意图,无非是变着法子想听他夸他嘛!
她偏不!
她振振有词地挑刺:“用自己的长处欺负普通人,这叫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柯颂眯了眯眼睛,目光锐利而危险,“是对手水平太差。我明明都刻意让牌了,结果还是赢了,这怎么算胜之不武呢?”
这话简直狂得没边了!岑雁真想当场拿纸牌扇他脸,可惜她没有这个实力,无论是牌技还是武力。
好在她很快想出治他的办法:“柯颂,老实找你的同行打吧?那才叫棋逢对手!‘以石击卵’,欺凌普通人只会跌份儿。”
一想到下次参加学术讲座,柯颂口袋里揣着扑克牌的画面,她就忍俊不禁。
同时,她又想起柯颂嗑瓜子的爱好,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掠过他的裤袋……瓜子味的扑克牌……
岑雁终于破功,笑出了声音。
柯颂满脸莫名,翻来覆去还是没在刚刚那句话里找到任何笑点:“你笑什么?还有,什么是‘跌份儿’?”
尽管柯颂把儿化音学得十成像,但一想到这人只是在鹦鹉学舌,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她就不由得笑得前俯后仰。
“跌份儿不知道?那掉价知道吗?这两词一个意思。”
柯颂本能地想反击,然而想起自己追求者的身份,又变脸似的切换成受气包的憋屈面孔:“你这也属于‘以石击卵’,用母语欺负外星人!”
“对,所以咱两都不是好人,都有罪!”岑雁笑意不减,一本正经地点头。
柯颂立刻顺杆爬,另起话题:“那我们两个罪人,今晚去哪吃忏悔饭?”
提起这个岑雁就双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掏出来献宝:“回去吃!我去的时候一个行李箱,回来两个箱子,托运了好多吃的呢!齐齐哈尔烤肉,闺蜜家自制的红肠、风干肠、猪蹄子、肘子肉和皮冻肠,干豆腐,粘豆包,红太阳火锅蘸料!”
一听要改善伙食,柯颂双目放光,油门都踩得更起劲些。
回到小区,除了用背回来的食物给大伙们做饭,岑雁还把在敦煌夜市挑的冰箱贴、明信片、书签、杯垫等文创产品,以及茶卡盐湖买的小盐雕和护手霜分给了大家。
连吃带拿,放下碗筷后,他们难免发出呼声:“雁子,你能不能每个月都回家一趟?”
“那不行!你们可不知道,买机票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岑雁狡黠一笑,“不过,趁着天冷食物坏不了,让我闺蜜给我寄点儿吃的,倒也不是不行。”
夏般学着短视频的做派,豪迈地拍拍胸脯:“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你闺蜜在棉市的人脉,有我们一口就有她一口。她要是来,我们一定好好招待她!”
“你说的啊!我要是和她讲,她搞不好下个假期就大包小包来了!”
“来呗!把我的床让给她睡都行!”
岑雁斜眼看她:“你把床让给她睡,是准备睡沙发,还是跑去跟张彻一睡?”
“嘿嘿,这还用说嘛!”夏般得意地朝她挤眼睛。
岑雁勾住她的脖子把她往旁边带:“来,和我说说,过年你跟他回家什么感觉——”
早已得知内情的孟嘉欣擦了擦嘴,轻叹气:“没出息!”
揭锐啧啧称奇:“春天……”想起被岑雁纠正的季节和季度的区别,转瞬改了口,“还没到呢,怎么空气中就四处散发着恋爱的酸腐气息。”
“废话这么多,帮忙干活吧!”柯颂面无表情地撸起袖子,开始收拾碗筷。
揭锐和孟嘉欣交换眼神:有的单身狗始终不得章法,谈不上恋爱,急了!
柯颂是否真的急躁不得而知,总归他这人惯会装,表面上总是维持着一副老神在在、运筹帷幄的模样。
新年开工,万事俱兴。曾经深度参与1栋302的赵家纠葛的施雯,突然在小区群里发布开业广告。即日起,她每天早上在小区附近的地铁口摆摊卖手工制作的包子。小区居民预定可以打折,数量多的话还可以提供送货□□。
八卦像是蟑螂,无孔不入,此前她和赵汝生父子的爱恨情仇早就闹得全小区人尽皆知。这会儿她在群里发广告,遭到了一众女性住户的反感和抵制。
这一当口,最该恨施雯的乔窍却在群里发言:[路过一定捧场!]
小三就应该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群里的女性们纷纷感觉被背刺,调转枪口讨伐起乔窍来。
乔窍在群内的骂战升级到最高点的时候才再次发言:[我讨厌施雯,我也不支持任何婚内出轨行为,我甚至没有原谅她对我造成的伤害。
但我不认为导致我的婚姻的悲剧的源头在她的身上。男人烂了就是从根部烂了,并不是外面浇的水太有营养的原因。
施雯也并不是典型的小三,她对我并没有恶意。就像我后来和她见面时说的,她爱的不是赵家的任何一个人,她实际想要的是我前夫拥有的那些东西——权势,金钱,性缘。
她一无所有,没有找到正确的获得权势和金钱的途径,误把对钱权的渴望和追求诉诸在某个具体的对象上,才会导致她行差踏错,通过建立性缘关系和我前夫形成链接,以为这样就能真正获得她想要的东西。
我觉得她可恶,但又很可怜。
她只是个愚昧的农村妇女,她自幼所处的环境和所接受的教育只教会她相夫教子,并没有告诉她该如何正确地抢夺钱权。
这样一个在追求钱权路上碰了壁的女性,终于走上正轨,我不认为我应该喊打喊杀,把她逼回错误的道路里。]
群内的女性各自抒发见解,有“大婆教”痛骂乔窍和施雯败坏社会风气,有女性则理性探讨是否应该要给小三改过自新的机会……
身处风口浪尖的两人倒是淡定得很,施雯每天往群内发一遍广告,认认真真地发展她的早餐事业,而乔窍自那次发言直接在群内销声匿迹。
不过,她倒是在朋友圈更新了一则动态,照片里出镜的是她戴着钻戒的手。
[父母,还有其他亲朋好友都问我,怎么离婚还戴着婚戒?是不是不考虑再婚,怕被异性骚扰?
我总是笑着强调,我会一直戴着这枚戒指,后续还可能和新的钻戒叠戴。
我一直认为,人的一生是各种各样的故事组成的。这是一枚承载了我过去的经历的戒指,离婚只是前夫不行,并不是钻戒不适合我。
钻戒我会戴着,路我也会勇敢往下走。人生答错题也没关系,涂上修正液,依然可以继续。]
岑雁因之前受伤报警事宜,加了乔窍的私人微信。当她坐在办公室里读到这条动态的时候,难免有些动容。
这段话看似在说乔窍自己,但也完全适用于犯了错的施雯。
说得多好啊?只要走下去,前面就一定有路。
岑雁当即在团队群里转发施雯发布的包子的餐品宣传页,宣布自己要请大家吃一周的包子,让大家点单,她去找施雯预定。
施雯也没含糊,接单后直接给了她一个大的折扣。
既然施雯这么爽快地打了折,岑雁就有些不好意思让人送上门了,于是在下班的时候通知柯颂,让他接下来的一周都到地铁口找施雯拿大家的早餐。
“我发现你现在使唤我越来越顺手了。”柯颂淡淡地瞥她一眼。
岑雁挑眉,拎着包往外走:“这不是把你当自己人,给你面子嘛!”
“哎,你最近下班都赶着去哪啊?”
“去见我的新朋友!”
柯颂急了,东西也不整理,直接闪现到她的旁边追问:“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新朋友?”
“嗯……”岑雁饶有兴味地歪头,“你要见一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