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亭红着眼，转身往教室走，发现聂勇还没走。他们的互助学习小组，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又过了一个半小时，两人总算把最后一套模拟题的错题梳理完，默默收拾起书包。

    “那个…… 自行车……” 卫南亭想起自己借聂勇的车，想说还回去。

    聂勇却抢先开口，耳根有点红：“我妈说，那车送给你了。你别跟我推托，真要还，就去找我妈，不过她昨天和我爸去省城了，得过两天才回来。”

    卫南亭笑，她知道聂勇在说谎。聂姨那么喜欢儿子，怎么可能在儿子中考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

    看出她的不信，聂勇苦着脸补充道，“我要是敢收回来，我妈非把我腿打断不可！你真要还，就等她回来找她，不过她跟我爸昨天去省城了，明天才到家。”

    卫南亭被他那副 “苦大仇深” 的样子逗笑了，打趣道：“崔姨看着那么温柔，怎么会舍得打你？”

    “那是你没见过她翻脸的时候！” 聂勇说道。

    “行，那这自行车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卫南亭笑着点头，转身从桌子抽屉里掏出四个玻璃罐，递到他面前，“对了，我这儿有几罐辣肉酱，你帮我带给崔姨，帮我谢谢她，说我厚颜抢走她的车。”

    “这是你做的？” 聂勇眼睛一亮，伸手接过罐子，罐口还透着淡淡的酱香。

    卫南亭应了声 “嗯”。

    亲手放了一点仙露水，我也是算是参与了制作过程的吧。

    “那我替我妈谢谢你！” 聂勇看上去十分高兴。

    又转身从自己抽屉里摸出一本毕业留言录，有些局促地递过来。

    “那个…… 你能不能把你家地址写给我？再给我留句话？虽然咱们的互助小组要解散了，但那是暂时的，我们以后也能写信交流学习题，对吧？”

    卫南亭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

    先前班里女生找他写留言录，他都直接拒绝了，以至于她都没好意思把自己的拿出来让她写。

    她接过留言录，崭新的，翻开，里面果然干干净净的，连一页字迹都没有。

    “我就在这页写了？” 她指了指空白页问道。

    聂勇连忙点头，又追问：“你的呢？我也把我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写给你。”

    卫南亭赶紧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留言录递过去。两人低头认真写好，交换着收好。

    两人分头走开，今天耽搁了一会儿，刚刚他偷看聂勇手上的表，7:30了，有些晚了，和廖老二约定的时间晚了许多了。

    她急匆匆地推车往外走，却没发现，榕树下，少年驻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少年一直看着她，一阵风吹来，鼻尖一股淡淡的芙蓉花香，少年觉得未来可期。

    .

    出了校门，卫南亭直奔约定地点。

    “东西带来了？” 刚到约定地点，廖老二就迎了上来。卫南亭推着自行车，朝他晃了晃车筐里的袋子。

    廖老二伸手就要把袋子绑在自行车后架上，卫南亭却拦住他：“放前面筐里吧，稳当点。”

    两人走了一段小路，卫南亭忽然停下车，从兜里摸出两张 “大团结” 递给廖老二。廖老二一看就知道有新吩咐，不废话也不打听，干脆利落地接了钱。

    “7月5号下午5点，你到晋宁县建宁中学门口等我。” 卫南亭吩咐道。

    “好嘞！” 廖老二干脆应下。

    卫南亭满意，不追问缘由，只踏实办事，行动力又强，果然没看错人，是个靠谱的得力助手。

    离村口还有百十米远，卫南亭停下车，左右扫了眼确认四下无人，手腕一翻，将自行车收进了空间，随后背着书包，慢悠悠地往舅舅家走。

    刚推开院门，就见堂屋的门大敞着，屋里的灯亮得晃眼，连廊下的灯都点上了。

    “老幺回来啦？快，赶紧过来吃饭！”

    大概是盘古开天辟地，舅妈第一次在门口迎了她。见她进来，脸上还堆着笑。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卫南亭空空的双手和肩膀，没看到那辆自行车的影子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试探着问：“你那自行车呢？”

    卫南亭故作懵懂地眨眨眼，语气诚恳：“那不是我的车，是同学妈妈暂时借我用的。我这就要走了，自然得先还回去。总不能厚着脸皮一直占人家东西呀。”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江华的嘴角往下撇了撇，眼里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冯蓉蓉听到声音，跑出来：“什么？我的自行车没了？”

    她的自行车？感情自己所有的东西，冯家人都认为是她们的。

    “你不是说自行车是我偷了人家的，怎么？你还想用赃赃物’，不怕警察抓你啊？”

    冯蓉蓉正要跳脚骂人，被赶过来的冯玲玲拉了一下，压住了怒火。

    “还愣着干什么？都进屋吃饭！” 舅舅冯胜华从堂屋里走出来，见几人堵在门口，不由分说地催着。

    “可…… 可是……” 江华还想再说什么，脸上挂着明显的不自在。

    “可什么可！吃饭要紧！有话等晚上再说！”

    冯胜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他还以为妻子又要犯老毛病刁难侄女，心里暗暗着急。明天侄女就要走了，可不要让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再也不来了，坏了大事。

    双胞胎进了堂屋。

    卫南亭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被冯胜华拉着进了堂屋。

    八仙桌旁，冯家老少都坐好了，狼外婆，双胞胎冯玲、冯蓉蓉则一脸不高兴。

    今天桌上的菜可真是丰盛。

    辣椒炒豇豆、辣椒炒茄子、蒸南瓜，还有一碗飘着几片肥肉的冬瓜汤。

    江华和冯胜华也坐了下来，见卫南亭还站着，江华勉强挤出点笑招呼：“快坐快坐，饿坏了吧？来，赶紧吃饭。” 冯

    胜华也跟着点头，把带肉的冬瓜汤往她面前推了推。

    这待遇，让卫南亭想起刚到冯家的时候，小，不懂事，见到肉就想吃，为此挨了老太太许多爆栗子。

    这时，坐在上首的外婆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最薄的肥肉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老幺啊，你看看你舅舅、舅妈对你多上心？一家子都等着你回来才开饭，还有肉。这世上，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对你这么好？”

    施舍的傲慢口气。

    又是这套！卫南亭垂下眼，握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从她六岁第一次来冯家，外婆就天天把这话挂在嘴边，翻来覆去地念叨。

    上一辈子的她真听进了耳，入了心的，她任劳任怨。最后却落得个被榨干价值就弃之如敝履的下场。最后结局凄惨。

    可现在的她，还会再信吗？还会傻乎乎地重蹈覆辙吗？

    要是真的关心她，爱护她，就会让她和双胞胎姐妹一样，有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吃食，同样的劳动。

    卫南亭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瞥了外婆一眼，没接话，默默地抬起椅子坐下，这顿饭，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唱哪出戏。

    “老幺，明天回你家的时候，千万记得跟你妈提你大表哥定亲的事，日期是7月4日，这可是大的事，不能忘！” 江华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不放心地叮嘱。

    说到底，还是惦记着卫南亭爸妈兜里的钱。

    卫南亭淡淡 “嗯” 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