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把事儿办妥了,回来复命!”
廖老二先让妹妹找人递了个条子给卫南亭。条子上也多说什么,只写了个数字。数字是时间,又不是普通的时间,是约定时间经过某个公式加加减减后得出的数。
就……很神秘。
要不是卫南亭年纪太小,时代不同,廖老二都会以为两人是地下党。
约定的时间是12:30,廖老二提前到,赶跑了一对在林子里互相表白的情侣,等了一会儿,这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卫南亭。
“我比你小,不要叫我姐。” 卫南亭正端着铝饭盒吃饭,吃一口猪油拌饭,头也没抬地纠正道。
廖老二愣了一下,略一踌躇,试探着改了口:“老板?”
“这称呼太扎眼,容易暴露。” 卫南亭偏头想了想道,“你还是叫我‘老大’吧,如果有人问,就说是按辈分排行。”
“哎!老大!” 廖老二立刻应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把装着钱的布袋双手递过去,“我这次把花椒送到省城,一共卖了四百一十三块,一分不少都在这儿!”
卫南亭接过布袋,心里暗暗点头。这花椒在镇上顶多卖 7 块一斤,到了省城居然能卖到 8 块往上的价钱,这趟确实没白跑。
她对廖老二的办事能力多了几分认可。
她将饭盒放在带来的口袋上,打开布袋仔细点了点钱,数目分毫不差。随即抽出一张 5 元纸币递给他:“拿着。”
廖老二搓着手,脸上有些犹豫,伸出去的手又缩了缩:“老大,您之前已经给过我 10 块了……”
“傻站着干什么?” 卫南亭把 5 块钱拍在他手心,“那 10 块是让你路上吃饭、住店的,算公账;这 5 块是你背着五十斤花椒跑省城的辛苦钱,是你的辛苦钱,劳动所得,拿着!”
他去省城不过才5天,就能得到15块钱。
“欸!谢谢老大!” 廖老二这下不再推辞,双手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两下,又郑重其事地塞进自己贴身的钱袋里,拉好绳结。
他这是有钱了,凭自己劳动得来的,这样,他算不算是有工作的人呢?高兴之后,又有些惆怅,这工作是临时的,不知道能做多久?
卫南亭又端起饭盒,踢了踢脚下的袋子:“这些,你拿去帮我换些种子。红豆、玉米、花生、各种蔬菜都行,如果碰到果树什么的,也帮我换些。7月1日下午17:10,还在这里见,换多少算多少。”
“好呢!村里的人每年都要给菜蔬留种,这事好办。”廖老二答应下来,为接到新任务高兴。
“我还有个事要交给你。” 卫南亭见他收了钱应下来,继续吩咐道,“明天下午七点十分,你还在这里等我。记得带两个大口袋来,要能装下百十来斤粮食的那种。”
“好嘞!保证办妥!” 廖老二拍着胸脯应下。
“这次花椒的事办得利索,货款一分没差,你靠谱。” 卫南亭把钱袋系紧揣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比刚才松快些,“好好干,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廖老二心里高兴。
只要有事情吩咐给他,他有事情做,他就高兴。外面找事多难啊,他一个小学毕业生只能去做工地上做事,可是工地太远,他要是走了,妹妹病发了怎么办?
在这小镇上,基本都是家里人就能做下来了,要找个活儿太难了。
遇到卫南亭这个老板…老大,他多幸运啊。
事情商量好,随后两人便各自分开了。
卫南亭当初选廖老二办事,是仔细想过的。
虽说这人一开始跟自己不对付,甚至是以坏人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的。但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聪明的往往胆子小、没魄力;胆大的又太过跳脱,难以驾驭;有门路有资源的,心思又深,难保不会看破自己的秘密。
相较之下,廖老二倒是刚刚好。
他守诺,哪怕对不那么地道的人也认死理讲信用。这点虽有时让人心烦,却也说明他有底线;有几分身手,也懂些江湖规矩,虽都不算顶尖,却足够用在眼下的事情上。
经过这次卖花椒的事,卫南亭更确定了要把他收为自己人的想法。
这次试探很成功:他够机灵,也有原则,面对几百块的货款分文未贪。
最重要的是,他急需钱,又暂时没有稳定的挣钱门路,正是最值得拉拢的时候。
自己手里有货资源,却缺时间和合适的人去跑销路;廖老二能找到营销的渠道,又有行动力 ,这不正好互补?收他当小弟帮自己跑腿,简直再完美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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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月 1 日,距离中考仅剩两天。
中午课间,班主任薛老师悄悄把卫南亭叫到走廊尽头,压低声音对她说:“等中考结束,7 月 28 号学校要办毕业典礼,你能来参加。”
眼里竟是有祈盼。
卫南亭心里猛地一暖,自己不能给薛老师挣到荣誉,她却对自己这么好。
她用力点头,语气格外郑重:“薛老师,我还要过来还书呢,我一定会来的。不管刮风下雨,我都到!”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薛老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眼神里满是疼惜与欣慰。
“老师相信你。你要好好考,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老师知道你有实力,肯定能考出好成绩,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卫南亭眼眶微微发热。,朝薛老师深深鞠了一躬。
薛老师扶起她,然后独自离开。
这是她在平玉镇中学的最后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踏实。
从小学六年到初中三年,她在平玉镇待了整整九年,如今要离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全是不舍。
校园里那几棵芙蓉树还立在原地,初夏时节总开着碗口大的花,粉白相间,好看极了;还有那片熟悉的操场,她和同学们在这儿跑过步、赛过跑。
学习了三年的教室没换过,后墙的黑板报上,“祝全体同学中考顺利” 几个彩色大字是昨天班委们一起写的。
…这里的一切都刻在她的印记里,可她清楚,这次离开不是结束,是为了奔向更光明的前途 。
不用惜别,以后,她还能回来看看。
放学时,王梅和陈丽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六只眼睛都红通通的,泛着水光。
“婷婷,你放假一定要回来看我们!” 陈丽抱着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同学录,声音带着哭腔,“家里地址都交换了,咱们一定要互相写信!你可不许考上高中就忘了我,更不许瞧不起我!”
“怎么会?” 卫南亭笑着抹了下眼角,“我的地址不也留给你们了吗?要是我敢不理你们,你们直接来找我算账!”
王梅吸了吸鼻子,小声问:“我这次估计考不上高中…… 婷婷,以后我要是有不会的题,还能给你写信问吗?”
“当然可以!” 卫南亭的声音也有些发哑,“有任何问题,学习上的生活上的,欢迎随时给我写信。”
“那我们拉勾!” 陈丽伸出小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三个女孩的小指勾在一起,晃了晃,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
王梅声音微微颤抖:“婷婷,你…… 你到了新学校,要照顾好自己。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写信告诉我们,我们去帮你骂他。”
卫南亭点点头,看向陈丽:“你性子急,以后别总跟人吵架,遇事多想想。我把我家新地址写在同学录最后一页了,记得写信。”
陈丽咬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你也要记得,不管考得好不好,我们都盼着你好。”
卫南亭 “嗯” 了一声,想说什么,喉咙却像堵了东西。她走上前,轻轻抱了抱两人,只说了一句:“我走了,你们保重。”
“你也是。”
看着卫南亭转身离开的背影,陈丽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哭了,也哭自己离开了校园,再也回不来了。王梅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掉了下来,有些不舍,不用多说,彼此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