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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暮色如墨,将天穹浸成一方洇湿的绢帛。烛夜独坐案前,指尖捻着皓谛送来的密报,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忽明忽暗间,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时间差不多了……”

    屏风后传来衣袂轻响,阳辞垂眸趋步上前,玄色劲装在暮色中宛如流动的暗影:“当真要瞒着公主殿下?”他喉结微动,眼睫不安地颤动,“此番布局,公主殿下可能真的会动怒……”

    烛夜指尖突然收紧,密报边缘在指缝间发出细微的脆响,眼底泛起冷冽的涟漪:“她不会同意。”

    “这场戏,该收尾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通传声:“殿下,六公主求见。”

    烛夜眉头微蹙:“这般时辰……”

    庭院中,皓祯踏着满地碎银而来。月光为他披上素纱,眉目如工笔勾勒般温润。他唇角噙着三分笑意:“锦欢,怎么站在风口?当心着凉。”

    锦欢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眼中带着几分忐忑:“皇兄,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含笑点头:“好,你说。”

    锦欢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皇兄可还记得……我们初见那夜?”

    “嗯?”

    “那是个雷雨夜。”锦欢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我本要寻母妃,却误入五皇兄寝殿。当时五皇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你就站在旁边。房里很黑,雷光映亮你半边面容……”

    皓祯唇边笑意倏然凝滞。

    “……确有此事。”

    “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锦欢声音轻若游丝,“明明你与五皇兄生得毫不相似,可后来人人都说你是五皇子。”

    “为什么……只有我记得?"

    夜风忽然静止,满庭梨花悬在半空。

    皓祯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见过皓祯的人不多。我当时……也是第一次来人界。”他抬眼看她,眸中似有星火明灭,“你太小了,我担心会有副作用,所以放过你了。”

    “是你杀了五皇兄吗?”

    他眉梢微挑,笑意染上几分玩味:“你觉得呢?”

    锦欢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瞳仁:“这些年来,你待我极好。”她攥紧衣袖,“我信不是你。”

    皓祯忽而轻笑:“倒没白疼你。”

    “香漓早知此事?”

    “嗯。”

    “你们相识已久?”

    “嗯。”

    “果然……”锦欢袖中指尖掐进掌心,“皇兄,我今日来,其实另有话说。”

    “我……”她突然仰起脸,眼中碎芒如星,“我喜欢你。”

    她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脸颊滚烫,却倔强地不肯低头:“不是妹妹对兄长的喜欢,是……女子对男子的喜欢。”

    四下寂静,唯有夜风卷起落花,拂过二人衣袂。

    皓祯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虽早已知晓她的心意,可此刻听她亲口说出来,不禁有些意外。她向来骄纵任性,却唯独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如今竟敢这般直白地剖白心迹。

    他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倔强抿着的唇,忽然轻笑一声,故意拖长了语调:“你脸好红哦。”

    锦欢一呆,随即涨红了脸,羞恼地瞪他:“皇兄!”

    “我——”锦欢气结,一时竟不知该恼他还是恼自己,最终只能忿忿地跺了下脚,“你、你太过分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嗯……大约没有你想听的话,我就不说了。”

    锦欢怔住。她曾目睹吴采薇被拒时,他是怎样字字诛心。

    鼻尖忽而一酸:“皇兄待我……终究温柔。”

    “温柔?”他似笑非笑,“倒是头回听说。”

    她仰着脸,眼中噙着将落未落的泪:“皇兄,我喜欢你这件事……你有没有一点点开心?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其实心无波澜。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她的情意于他而言,不过是少女的一时痴念。可看着她执拗的眼神,他终究不忍,温声答道:“开心。”

    “如果……我和你更早相遇……”

    “锦欢。”他截住话头,声音温柔却不容转圜,“别让我们连兄妹也做不成。”

    锦欢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倔强地仰着脸不肯擦拭,任由它们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皓祯看着她,忽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

    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惊动的蝶翼:“我想听实话。”

    “……我会喜欢香漓。”

    “情之一字,原就难解。”他望着远处的宫灯,眼神有些悠远,“就像春日里的一场雨,你永远不知道它会落在哪片花瓣上。”

    “可还有想问的?”

    锦欢望着皓祯,眼底的泪光未散,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执拗:“最后一个问题。”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皇兄,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皓祯神色微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良久,他忽然展颜。那笑意不似往日温润,反透着几分疏离的凉薄。

    皓祯——不,此刻或许该称他为烛夜。他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

    “烛夜。”他淡淡道,“我叫烛夜。”

    “是哪两个字?”

    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虚划,指尖泛起幽蓝光芒,在夜空中写下这两个字。

    “烛夜……”她轻声重复,舌尖尝到一丝苦涩,“很衬你。”

    “回吧,夜深露重。”

    锦欢咬着唇,眼眶还红着,却已经没了方才的难过。她偷偷抬眼看他,见他眉眼含笑地望着自己,忽然就觉得,这样也好。

    至少此刻,他的目光是只落在她身上的。

    “……那我走了。”她小声嘟囔,转身时却又忍不住回头,“皇兄。”

    “嗯?”

    “香漓她……”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摇摇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没什么,明日见!”

    说完,她提起裙摆快步跑开,发间的珠钗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烛夜望着她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暗处,阳辞缓步而出:“殿下照顾六公主……是否也有半分真心?”

    烛夜望着锦欢远去的背影,眸中情绪晦暗不明:“……也许吧。”

    夜风依旧温柔,只是不知何时,那风里已带上了一丝初秋的凉意。

    锦欢跌跌撞撞回到寝殿,香漓正倚在窗前望月。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见锦欢通红的眼眶,她张开双臂。

    锦欢再也支撑不住,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香漓轻轻拍着她的背,发间铃兰香混着泪水的咸涩,在夜风中悄然散开。

    穿堂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咚声里青竹帘轻晃如碧波。香漓将卷边的《毒经》重重拍在檀木桌上,陈旧的纸页扬起细尘,与案头药罐蒸腾的苦香混作一团,在烛火摇曳间凝成朦胧的雾霭。

    自君溟中毒那日起,她寝殿的烛火便彻夜不熄。案头堆叠的笔记密密麻麻,墨迹未干处还洇着茶渍。幸而她天赋异禀,将天宫藏书阁里那些晦涩的医典仙术牢牢刻在脑海里。数月苦修虽只窥得皮毛,却也能用法术探查毒源,再不像初次那样,耗尽灵力在经脉间徒劳游走。

    “伸手。”香漓指尖凝起淡蓝灵力,一把扯过君溟的手腕。他喉结微动,望着她眼下青黑如墨,却被她专注的眼神钉在原地。

    “你的经脉……”

    香漓咬着唇摇头,掌心的灵力却迟迟不肯收回。她分明记得那日君溟咳血的惨状,那本该被毒侵蚀的脏腑,可如今体内竟寻不到半点毒踪,难道是这段时间的苦学全打了水漂?

    “很严重吗?”君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藏在眼底的紧张却瞒不过她。

    “没事,不严重。”香漓强作镇定,却在君溟转身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

    君溟终究是不忍心:“其实你不必如此辛苦,我真的不会有事。”

    香漓仰起头:“你别怕,有我在。”

    深夜的梆子声惊破寂静,香漓就着月光翻检笔记,忽然抓起案头银针扎向自己手臂。淡紫色的毒雾在皮肤下蔓延的刹那,她迅速运转灵力,立刻锁定了毒源。

    “不应该啊……”

    除非,君溟的毒已经被解了。

    铜镜映出她骤然睁大的双眼。

    世人皆知慕四公子与五皇子势同水火,表面看是因为五皇子想要娶慕五小姐为皇妃,而宠爱妹妹的慕四公子对此很是不满。更深层的,是宰相力挺的太子党与五皇子党之间剑拔弩张的暗斗。

    茶楼酒肆里,总有人为这两位风华绝代的男子争得面红耳赤,争论谁更胜一筹。

    可若是这一切,都是精心编排的戏码呢?

    香漓猛地攥紧衣角,烛夜评价君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此刻如惊雷般在脑海炸响。

    若烛夜对君溟并非敌对,那君溟效忠宰相岂不也是假的?

    可是二人为什么要隐瞒此事?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这么重要的事,君溟不太可能会瞒着她?除非……是烛夜的命令。

    那烛夜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就是,烛夜有一个绝不能让她知晓的谋划。

    “这次……连我也不能知道吗?”她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

    “罢了。”

    她将案头所有笔记拢作一团,掷入火盆。跳动的火苗瞬间吞没纸张,将密密麻麻的字迹化作灰烬。

    书房内,君溟将一沓密函锁进檀木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烛夜望着天边残月,玄色衣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腰间玉佩上的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都知道,这场戏该收网了。

    此后几夜,香漓都隐于乾清宫飞檐之上,默默观察着宫中的一举一动。

    她的气息自然瞒不过烛夜,当阳辞请示是否要限制她时,烛夜只是望着夜空轻叹:“不必,本就瞒不过她。”

    变故在子时悄然降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更鼓惊破子时寂静,乾清宫陡起的烛火刺破沉沉夜幕。琉璃瓦上霜花簌簌坠落,廊下值夜太监撞翻铜盆的声响惊飞栖鸦,宫人们跌跌撞撞奔走的脚步声,混着太医令颤抖的“龙体堪忧”,在雕龙柱间撞出刺耳回响。

    龙榻前,十二盏长明灯忽明忽暗。皇帝的手指死死攥着明黄锦被,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染血的帕子散落在地,暗红的痕迹蜿蜒如蛇。

    “宣……翰林院……”气若游丝的命令让满殿噤声,老学士们跌坐在青砖上,颤抖着展开明黄圣旨,墨迹未干的“废太子,立五皇子”几个字,在摇曳烛火下恍若血书。

    “陛下!陛下——”随着柔妃凄厉的哭喊,皇帝喉间最后一声呜咽消散在殿中。

    掌印太监李福佝偻着脊背扑到龙榻前,浑浊的眼珠滴溜溜乱转,袖中密信早已攥出褶皱。

    香漓正要仔细探查,忽听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福贴着宫墙疾行,袖中竹筒闪着寒光,绿豆大小的眼睛警惕扫视四周。

    香漓隐在帷幕后,望着床榻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暗自焦急。当太医令颤抖着宣告龙驭宾天时,她袖中飞出的灵力如游丝般探入皇帝心脉。

    冰凉的触感让她瞳孔骤缩,那微弱却规律的脉动,分明是中了龟息术的征兆。

    是假死!

    暴雨倾盆而下,香漓看见了东宫方向腾起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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