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屿到地方时天已经黑了。
林听夏没注意到他,她刚和曹苏文两人拾完干木柴,一身汗,要是条件不允许,她都想跳河里洗澡了。
“小陈同学,那边有两个帐篷,你看晚上睡哪儿?”旁边有人来搭话,陈知屿收起视线,“靠近紫色帐篷的那一个。”
陈知屿带的东西不多,统共就一个黑色的旅行包,他走过去,把东西放好,出帐篷时林听夏才发现他。
她一下愣住。
嘴里还含着半块饼干,模样看起来愣愣的,带着点傻气。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道。
“来实地考察。”
“考察?”
一看她就不关心群里的消息,校方中午时就发了通知,他解释:“来监督你们的采风工作。”
监督她们的采风工作?
那岂不是之后都没得休闲日子?她还以为出来就是游山玩水,画画只是捎带的任务。
她把嘴里的饼干咬的咔嚓响。
虽然好像不能疯玩了,但见到陈知屿的时候心里还是没忍住小小的激动了下。
但也只限小小的激动。
她可没忘了,她走后,他是一条消息也没发给她。
她“哦”了声,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像是不太欢迎他来。
陈知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刚想问她这一天都干了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名字。
是曹苏文。
他怀里抱了一大堆零食,喊林听夏过去,看到他的时候也是目光一愣,没敢上前来。
林听夏偏头应了一声,匆匆看了陈知屿一眼,然后扭头跑向对面的曹苏文,接着,女孩爽朗的笑声传来:“可以呀,小曹同学,这都让你买到了!我当时翻遍整个超市都没找到!”
陈知屿站在原地没过去。
轻嗤一声。
小曹同学?
之后两人没怎么沟通。
那个曹苏文一直缠着她,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也就短短一天没见,她就和曹苏文关系好成这样了?
陈知屿心情有点不爽,吃饭的时候一直冷着张脸,旁边原本想要试图搭话的女生见状只好放弃,之后吃完饭他尽早回了帐篷。
林听夏见他走了,突然觉得碗里的饭都不香了,连话也不想说。
一旁的曹苏文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惹她不开心了,只一个劲儿地逗她,但她不想笑就是不想笑,假笑都不行,匆匆扒拉了两口饭,放下碗走了,却也没急着回帐篷休息。
那样岂不是显得她好像很在意他?
一个人又在外面逗留了半小时,她才慢悠悠回到帐篷里,陈知屿就睡在她旁边,帐篷拉链紧闭,一点光都透不出来。
睡着了?
这也太早了吧?
算了,她想他干吗?
他都不在乎她。
她气呼呼钻进帐篷里。
把帐篷拉链一举拉到头,甚至比陈知屿拉得还要严实,然后较劲儿似地把被子用力抖来抖去,感觉帐篷都要被她扇飞了。
之后又是关灯、脱衣服……每一个动作她都要放大一百倍。
然后重重躺下。
告诉旁边的人,她要睡觉了!
然而她在床上滚了半天,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拿出手机刷了会儿帖子,终于有了那么点零星睡意时,肚子又开始不舒服。
但她懒得动,干脆就这么忍着,睡着了,就感觉不到了。
可是肚子越来越疼。
从最初只是坏肚子的不适感,到最后演变成像是有人拿刀在搅拌她的大小肠,她甚至疼得都爬不起来,弓成虾米状。
等好不容易支起身,头又开始晕,甚至还一阵犯恶心。
她吓坏了。
该不是、什么肠梗阻吧?
她发誓!她下次一定有屎早拉!求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捂着肚子匆匆跑了出去。
结果一无所获。
肚子仍旧像是刀搅般疼,她弓着腰,步履艰难地走到帐篷前,这时隔壁的帐篷拉链开了。
四目相对。
林听夏特别想挺起腰杆威风“回府”,然而她这会儿确实没什么力气,不由得又多看了眼对面的陈知屿。
他大半夜不睡觉在干吗?
连衣服都不脱?
只见下一瞬,陈知屿眉头紧锁看着她。
她以为是自己动静太大吵到他了,刚想道歉,却见他突然走到她面前,用手背抵了下她的额头,肌肤相贴,她眼睫轻颤了下,愣住,因他这么亲密的举动,心脏不可控的小小悸动了下。
“难受?”陈知屿低声问。
她捂着肚子一时难言。
难不成,说她屎拉不出来?
那说了……陈知屿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你发烧了。”陈知屿的表情要比刚刚严峻。
难怪,她就说他的手刚刚触起来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她后知后觉地“啊”了声,小声说:“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但我一会儿吃片药就好了。”
“有药?”
……应该有吧?
她点点头。
陈知屿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从帐篷里捞了件厚外套出来裹她身上,然后拽着她往前走。
“干吗?”她眨着眼睛,疑惑道。
视线不由落到他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手指修长,筋骨分明,很有力量感,她悄悄蜷起手指,用指尖“无意识”地轻蹭着他的肌肤,唇角折出一点弧度。
陈知屿带她直接去找了随队的医生。
起初她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大晚上把人家摇醒,真是罪孽,直到对方给她一通检查,说她食物中毒了。
可她和大家吃的一样啊,为什么他们没事?
“你除了正常吃饭,还有没有再吃其他东西?”医生问。
她轻抿了下唇,余光虚虚瞥了眼站在身边的陈知屿,然后开始认真回忆,那可真是太多了:“小熊饼干、辣条、奶酪、薯片……”
说到最后,她突然想起自己最后还吃了一个果子。
“什么果子?哪儿来的?”医生继续追问。
她只记得那果子红通通的,吃起来很酸,于是只咬了一半就吐掉了。
至于哪儿来的……她当时因为不想那么早回帐篷,在外面瞎晃悠,顺手摘的,她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摘的。
“多大人了,这点常识都没有吗?”医生皱眉劈头盖脸一顿说,但碍着旁边有陈知屿在,到底是收敛了些,最后皱着眉给她对症开了些药,然后嘱咐她今晚得有人陪,监督病情。
“能不能我一个人睡啊?”她咬了下唇说,这大半夜的,她不想打扰别人。
“可以啊。”医生收起药箱,“那明天你就可以换别的颜色的被子盖了。”
啧,这医生嘴真毒。
但她也只敢在心底小声嘟囔,最后老老实实地往回走。
路上,她一直以为陈知屿会说她。
比如她笨的要死,什么东西都敢乱吃,但他什么都没说,直到两人回到帐篷前,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她,问:“睡我那里,还是我睡你那儿?”
她“啊”了声。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知屿的意思,耳朵有点热,想说不用,但她其实有一点点怕死,最后还是温吞道:“…要不就我那里吧。”
就这样,陈知屿把自己的床被抱了过来。
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尤其是陈知屿也进来后,帐篷的空间虽然足够宽敞,但对面是陈知屿,很难不让人紧张,更不用说之前两人也在一起睡过,虽然陈知屿不知道,但她记得。
那种压在心底的悸动再次冲出来,她甚至开始害羞,局促得都有点不太敢看他,生怕他看出端倪。
但陈知屿好像没那么多小心思,专心铺床,然后把一切都收拾周到,最后看着她说:“睡吧。”
虽然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她却莫名安心下来,甚至心跳得有些不受控制。
为了不让他发现她的异样,她乖乖躺下,才发现陈知屿并没有把帐篷的拉链拉到头,而是特意留出一截空隙,她甚至能看到远处天空上,闪着光的星星。
其实她喜欢陈知屿,和她要和陈知屿保持适当距离这件事并不冲突。
像一中作为重点高中,大家谈恋爱也都只限于最基础的接吻和拥抱,但像隔壁的职高,他们则会更开放些,毫不害羞于对于彼此身体的探讨,甚至堪称热衷。
偶尔放学,她也会看到形形色色从小旅馆出来的小情侣。
客观来讲,她一直都不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特别放心的那一类女孩子。
她不安静,甚至称得上是莽撞,她大大咧咧,好像对什么都能很轻易地接受。
老林为此也时常给她普及有关“性”的知识,作为父亲,老林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过早地去触碰爱情,怕她被骗。
但更因为作为父亲,他才会告诉她,接受与不接受的主动权始终握在她自己手中,没人能替她做决定,就连他也不行。一切的前提都要以她自己是否快乐为主,但同时她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而她自己,对于有关“爱情”这一课题,仍旧处于摸索阶段,为此而感到的紧张和害怕等负面情绪是正常现象。
这不代表她就不勇敢,也不代表她这样就是对另一方不真诚的表现。
谁说完全的自我丧失,才是验证忠贞爱恋的唯一路径?
帐篷里的灯关掉了,林听夏却觉得她心里亮起了另一盏灯,比外面的星星还要亮眼。
她好像,更喜欢陈知屿了。
*
第二天,林听夏一觉睡到中午。
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就不在了,连被子都被拿走了,不留一丝痕迹。
她揉揉眼睛,刚好碰上陈知屿回来,他手里端着一碗粥,低声问:“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
肚子也不疼了,烧也退了,她现在好多了,就是有点乏力。
陈知屿把饭拿给她,又去给她拿药。
“曹苏文呢?”她抿了一口粥问。
她和他一个组队,日常除了画画外,还需要协作帮队内干一些杂务。
那个呆瓜,一大早就跑来找林听夏,被陈知屿一个眼神撵走了。
陈知屿把药片拿给她,满不在乎道:“不知道,你今天就在这里休息,老师那边我已经提前沟通过了。”
她“哦”了声,就着粥把药吃下去,然后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他。
今天的陈知屿,怎么这么温柔?
虽说陈知屿已经给她请了一天假,但她这人闲不住,不可能老老实实就待在帐篷里,没大一会儿就穿衣服跑出来。
曹苏文见到她,一脸担忧地跑过来问她怎么样,说他听说她食物中毒都要吓死了,林听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害,这不是没什么事儿,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曹苏文抿唇“嗯”了声,抬手扶眼镜框,为她这么亲昵的举动,忍不住偷偷脸红。
“林听夏。”陈知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她身后不远,一张脸沉着,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过来。”
她撇撇嘴,和曹苏文说一会儿再找他,然后麻溜凑到陈知屿面前,说:“你没事喊我干吗?”
“你很闲?闲就过来帮忙。”说完,陈知屿扭头走了。
不是?她不是病号吗?病号怎么能干活呢?她在心里暗戳戳吐槽,但到底还是追了上去。
“我要干吗?”
“你把这些洗了。”陈知屿端了一盆蘑菇过来,是上午他们一起去山上采的。
“那你呢?”她问。
陈知屿又端了另一盆蔬菜过来:“我和你一起。”
她点点头“哦”了声,把手伸入水里。
这时胳膊上挽起的袖子突然掉了下来,陈知屿倏地凑近,冰凉的指腹轻蹭过她裸露的肌肤,带起一瞬战栗,她眼睫颤了下,看他一眼,又慌乱地别开视线,低头用力搓手里的蘑菇。
接着陈知屿的手也伸了进来。
水盆里的空间一下变得拥挤起来。
陈知屿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他修长圆润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黏在菜根上的泥土,动作很温柔,远处的阳光穿过细碎的树叶间隙落在他身上,安静又美好,他一半清隽的脸庞匿在阴影里,更显五官立体,看得人一时移不开眼。
她发觉自己盯得有点久了,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扭头去看别处,等过了一会儿才又专心低头清洗手里的蘑菇,只是心思仍旧不上不下。
突然想起那条帖子的第三条法则,她又忍不住起了试探的心思,于是她抓了一大把蘑菇丢水里,几乎占满了整个水盆。借着洗蘑菇的动作,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陈知屿的指骨,像是触电般,她心跳加速,整个人麻酥酥的,但陈知屿好像并未察觉,直到任务结束,脸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不由轻咬了下唇,看来她得换个办法了。
*
等到下午吃饭的时候,曹苏文又抱了一大堆零食来找她,说是为了安慰她受伤的胃。
她欣喜地伸出手,最后又缩了回去。
陈知屿不让她乱吃东西。
但只是现在不能吃,又不代表以后不能吃?她笑着和曹苏文说了声谢谢,然后抱过零食就匆匆往帐篷那边跑,她得快一点,不能让陈知屿看到。
结果谁知道她就是那么倒霉,她刚到帐篷前,正巧赶上陈知屿出来,两人直接撞了个满怀,零食掉了一地,她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先捡哪一个。
“拿我屋里去。”陈知屿看着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她鼓了鼓脸。
像陈知屿这种视零食为垃圾食品的人是不懂得其中的美味的,但自知理亏,她伸出一根手指,试图祈求:“我能不能就留一袋?”
陈知屿垂眸静静看着她。
“不吃,就不吃。”她把零食捡起来,一股脑全丢他帐篷里,然后气呼呼走了,马尾甩得老高,连吃饭的时候也不和他坐一起,原本她特意给他留的那个位置也让给了曹苏文。
但其实曹苏文并不太想坐他俩中间。
旁边的陈知屿看起来好像对谁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独独对他,好像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那是竞争者间才能嗅到的危险气息,陈知屿气场强大,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曹苏文平时都尽可能地避着他。
尤其是早上陈知屿看他那一眼,直到现在,他都有点发怵。
“小曹,你饭后一会儿有时间吗?”林听夏突然问。
“有。”曹苏文腼腆点头,刻意忽视身后那道不加掩饰的审视。
“那我一会儿去找你,我们去画画,刚好今天的课我没有上,你来给我补补。”林听夏端着手里的饭碗,故意很大声说。
曹苏文心里很高兴,他终于又有机会可以和林听夏独处,虽然他害怕陈知屿,但他并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于是点头,硬着头皮说了声“好”。
*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饭后约着一起去小河边画画。
只不过林听夏去得要早一些。
因为曹苏文要换衣服,做她的人体模特,只是她等了半天都不见人来,消息也不回,忍不住起身去找他,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陈知屿。
“你来干什么?”
“曹苏文有事,让我帮忙替他。”陈知屿神色淡淡,真一副替人办事的模样,甚至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不耐烦。
林听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身后,想着再等一会儿天就彻底黑了,于是只好“勉为其难”地领他过去。
“先说好,当我的模特,要求很苛刻的。”她手里拿着一会要用到的道具看着他说,“你要是受不了记得说。”
陈知屿挑了下眉。
她鼓鼓脸:“那我可开始喽。”
没等他应声,她张开双手环住陈知屿的腰。
他的腰很窄,紧致又富有力量感,她一下就能抱住,哪怕是隔着两层衣服,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她渐渐收紧手臂,陈知屿没躲,似乎并不排斥和她亲密接触,她按耐住心底雀跃的小心思,接着“镇定”的从他身后拉了一条红色的绳子出来,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你把衣服下摆扯一下,然后下面扣子解到第三颗。”
陈知屿照做。
看着他露出的一截紧致腹肌,林听夏反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在他腹部几次打滑,系了半天才把红色蝴蝶结系好,然后又压着紧张,抬手把他领口的纽扣解开两颗。
两人靠得那么近。
陈知屿微微仰着下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露出一截饱满的喉结和线条紧致的肩颈线,他锁骨深陷,就连身体都几近完美。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胸口的肌肤。
很痒,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性感得要命,但林听夏仍旧是一副淡定、秉公行事的模样,抬眸时发现陈知屿一直在盯着她看,脸颊一下热起来,连舌尖都烫得捋不直:“那个,好了。”然后触电般缩回手,藏在身后蜷了下手指。
“曹苏文也是这么做你的模特?”陈知屿挑眉看着她,声音磁沉,比不远处流动的泉水还要动听。
她愣了下,下意识说了句:“不是。”然后咬唇,急急丢下一句“他的动作可要比你高难度多了!”便跑开了。
风荡开女孩脸上的温热,绵柔地揉进身后的晚霞中。
陈知屿的脸一下黑下来。
那天两人一直画到很晚。
收工后,陈知屿本想看看她画的怎么样,却被她以这是要上交的作业,要保密为由,拒绝了。
但其实她骗了他。
她根本就没有把那张画交上去,而是偷偷藏了起来。
这么性感的陈知屿,她不想给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只能她自己一个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