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厂那边蒸蒸日上地发展着,由于忙着照顾妻儿,虞春生分身乏术,特意求到李友兰夫妻俩。
李友兰他们本就是做过这行的,收到虞春生的求助他们特意从北平找了从前退休的老师傅去帮着虞春生管理厂子,虞春生也从当地招了些人,这才得以抽出时间照顾家里。
休完三个月产假就快到11月了,天又开始冷起来。
除了给孩子时不时补充一些母乳外,照顾孩子的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虞春生。有时候许棠眠下班回来看到胡子拉碴,头发像鸡毛掸子一样的虞春生,也会有些恍惚。
恍惚归恍惚,这孩子从怀着到生下来她吃了不少苦,直到现在身上不为人知的痛还经常折磨着她。看到孩子爸爸也在吃苦,虽然比不上她所受的,但许棠眠好歹有了点心理安慰。
许棠眠随手拿起桌上的拨浪鼓逗了逗孩子,伴着孩子咯咯的笑声,她看向椅子上憔悴的虞春生,脑子里蓦然想到两人初见时他在火车站高大英俊的样子。
还有几天就是孩子的百日宴了,原本许棠眠想着他们夫妻俩在这里都没有亲人,就在家里像过年一样做点好菜,把几个朋友和要好的同事们招呼来吃一口得了。
可虞春生大概也是被孩子折腾累了,说什么也不想再做一桌子菜了,宁愿花钱去镇上刚开的餐厅摆上几桌也绝不在家凑合。
他的原话是:“我漂亮的宝贝闺女要一百天了,当然得让大家伙都看看,怎么能在家里凑合?”
还有一点,当初查出怀孕时答应了两位为他们办理结婚证手续的民警同志孩子出生请他们,总不好让人家到村里吃流水席吧?
看虞春生的眼神都木讷了许多,眨巴两下眼睛都带着一种看透人生的惨淡,许棠眠心疼之余不免窃喜幸好两人现在分床睡。
要是每晚孩子不睡她不睡,她迟早得在课上睡过去。
看他这么累,许棠眠又担心他忙起来有疏漏,便问他:“百日宴准备好了吗?该请的人也都通知到了吗?”
虞春生打了个哈欠,“嗯…都请了,你不用操心了。”
“这么累啊?”看他这么困,许棠眠是真心疼了,放下拨浪鼓转到他身后替他揉起肩来。
虞春生自是十分受用,在她揉了几下以后便扭头抓过她的手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和他度过了这么多的日日夜夜,许棠眠当然明白他这个表现之后是想做什么。
只是如今她还没好利索,有心也无力啊。
她将手抽了回来,正亲得高兴的男人忽然一脸懵,“这也不行?”
“不是不行,是…”许棠眠一副看戏的样子扶着椅背歪头看他,“我怕有些人憋坏了。”
虞春生不好意思地笑了,撅着屁股将椅子抬起换了一个方向,正襟危坐在许棠眠面前,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还要好久…”他埋/在许棠眠月匈前,贪婪地嗅着那股由内而外的女乃香味。
“嗯…”许棠眠抚着他后颈处硌手的头发脑袋微昂,可如今实在不是好时候。
“用手行不行?”虞春生抬起头来,眼神湿漉漉的。
许棠眠难以拒绝他的请求,看在他确实尽心尽力照顾孩子的份上便也由着他去。
两人忘情地吻了许久,正值紧要关头,摇篮里的小秋实“哇”的一声哭了。
许棠眠立即起身去抱孩子,刚把胳膊伸进摇篮里,一看到自己的手想到之前在做什么又缩了回去。
好在因为经常要给孩子换尿布,家中各处顺手的地方都放了几片干净的尿布和棉纱布。
许棠眠左手扶着写字台身子向前一探,扯过一块尿布来擦了擦右手又丢在了身后那人肩上,从摇篮里抱起孩子“哦哦”地哄着。
身后那人长舒一口气后扯过肩上尿片擦了擦弄脏的地方,又提起/裤子转身过来看孩子。
“是不是尿了?”许棠眠没怎么伺候过孩子不懂,扭头问起一旁孩儿她爸。
虞春生主动伸出手要抱孩子,许棠眠却蹙着眉瞥了一眼他的右手,“擦干净了吗?”
虞春生欲言又止,闷闷地说着:“那里又不脏。”
“脏不脏也不能乱碰啊。你不知道吧,新闻里说其实人的口水里也有病菌,小孩子的免疫系统还没建立好是很脆弱的。有的人亲了孩子的脸,孩子就起疱疹了,严重的还得脑炎了。”
“这么严重?”虞春生瞪大了眼睛,像是要把接下来的话都打印出来刻在脑门上一样认真,“那百日宴咱们得盯紧了,不能让别人亲到宝宝。”
许棠眠点点头,就看他提着拉链朝外走,看样子是去洗手了。
不一会儿他回来抱起孩子闻了闻,又看了下尿片,“没尿啊?估计是困了,我来哄她睡觉。”
许棠眠赶紧摆手,“别别别!别让她白天睡啊,白天睡了晚上就闹腾了。”
“想睡就睡呗。”孩子乖巧地躺在虞春生臂弯里,在她后背上,父亲的大手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拍着。
“还得我自己来。”虞春生哀怨地瞥了许棠眠一眼,意有所指道。
许棠眠笑笑不说话,将擦完的尿布扔进了垃圾桶里,又端起已经丢了几块脏尿布的盆极有眼力见地朝水井去了。
院子里的鸡或宰或卖了,仅留了三只专门下蛋用。墙角的海棠花开了又谢,虞美人也漂亮过那么一段时间。
枯枝之上,自车棚到写字台前那扇窗户上拉起了一条绳。曾经有那么一条绳系在脖子上终结了孔林的生命,如今同样是一道绳,上面却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尿布。
虞春生抱着孩子站在门前,抬眼望去院子里的鸡咯咯叫着,车棚里一辆黑色二八大杠一辆粉色女士自行车并排放着;棚边秋千架随风晃着,水井旁的妻子正坐在小板凳上弯腰洗着尿布。
太阳就要下山,橘色的夕阳映在她脸上像是为她添了一层金粉,衬得她比身后曾盛放过的秋海棠还要美丽。
虞春生怔了很久,直到脸上滑过一丝凉意他才反应过来,青天白日的他竟又落泪了!
察觉到怀里的小秋实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地将孩子放回了摇篮里,又快步朝许棠眠走去。
“凉,我来吧。”他夺过许棠眠手上尿布,又将她拽起来占了她的小板凳。
手往盆里一伸,虞春生愣住了,“热的?”
“昂。”许棠眠笑得理所当然,“别说我身体还不舒服呢,就是好好的,这个天我也不用冷水洗啊。”
虞春生这才注意到水井后面放着的暖瓶,低声笑了。
她的狡黠,她的顽皮,她的古灵精怪,他都好爱。
这样好的她,又给他生了这样好的一个女儿,虞春生心头涌起千头万绪,最后只能略显突兀地说了一句,“谢谢。”
许棠眠正摸着尿布干没干,听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也没多想,看都没看虞春生一眼下意识回道:“谢我干啥?我也是怕冻着自己才加热水的。”
“不是。”虞春生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深邃,“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许棠眠这才顿住,静了几秒低头绞着衣角:“谢我干嘛呀?我们不早都是一家人了吗?”
她笑着抬头,却见他也正冲着自己笑,几秒钟后许棠眠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向他走去,掩下嘴角笑意催促着道:“快洗啊,再不洗水都凉了。”
“是。奴婢遵命!”虞春生捏着尿布当手绢一样在肩头一挥行了个礼。
“好啊,你敢学我!”许棠眠气得抡拳在他背上捶了几下。
两人说说笑笑又闹了一会,夜幕降临了。
几天后在镇里一家新开的饭店里,许秋实小朋友的百天宴如期举行。
按理来说很多流程需要父母双方长辈来弄的,可两人身份比较尴尬,并无任何长辈可以出席。
李友兰那边吧,许棠眠觉得人家已经帮了很多忙,总是来回奔波也麻烦,且他们来了一定还会送礼,到时候恩情更还不完了,因此只在电话里让他们等孩子周岁宴再来。
因此这些任务全部落在了请来的两位民警同志身上。
一开始许棠眠还担心会不会寓意不好,人家民警会不会同意之类的,虞春生却道:“依我说这是小秋实的福气呢,别人家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爱护着,她虽然没有这些,可有民警同志为她保驾护航呀。”
许棠眠拗不过他,又觉得百日宴上没有长辈实在不像话,便也点头同意了。何况这宴会要是不举办的话,作为两人的独生女,他们都觉得委屈了小秋实。
这边是没意见了就看别人同不同意,好在两位民警同志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初两人阴差阳错领了证没有半分感情,也就没举行个婚礼什么的,许棠眠明白虞春生坚持办这个,也有弥补这份遗憾的意思。
本身百天宴就只需要双方家人朋友参与,两人没家人朋友又少,但虞春生还是把厂里的工人朋友、从前的供销社同事、许棠眠学校的老师都请来摆了几桌,大有婚礼的意味。
小孩子不怕生但许棠眠害怕人多了有人感冒什么的会传染,便只让虞春生抱着孩子打了个照面,她去招呼客人了。
两位民警和学校老师们坐一桌正笑呵呵地夹菜,许棠眠因为还要喂孩子,便以茶代酒敬了他们一杯。
警官吃了点菜便和夫妻俩请辞了,“最近上面有领导来检查,我们不能待太久,所里还有好多事要做。”
公务自然不好耽误,许棠眠嘱咐饭店的人现炒了几样菜让民警同志带了回去。
从这家饭店到市区的这所警局,中间隔了一道河,足有两三百米宽,是当地的母亲河,河对岸的人来往通行全靠走船。
两位民警这边乘着船只回市区,另一边却另有一艘船向郊区开过去。船上站了几个人梳着利落的背头,看气质便不像普通老百姓。
女民警爱八卦,闻言便扭头小声说道:“师兄,你看那边的人像不像咱们领导?”
男民警瞥了一眼,正好同领头那人视线对上。依着他敏锐的直觉和观察力,他同师妹说着:“长相嘛,不像;气质,起码得是局长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