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灵气散去，窗檐吹进清凉的风。
少女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你的傀儡身体太脆弱了，承受不住骤然爆发的灵力。”
她罕见迟疑了一下，握着手里的一簇花枝：“嗯懂我意思吗？我是说，你的身体，已经快碎了。”
寂轻尘又大又剔透的眼珠转了一下，转到瓷瓶表面的裂纹上。
新摘的梨花花枝重重坠入白色瓷瓶，花瓣上挂着的露珠滑落到桌上。
简苏颇有些头疼，一回头。
就看到她的狐狸小人眼里浮起笑容，乖巧地望着她：“那怎么办啊苏苏，你会不会不要我啊？”
光滑柔软的狐狸尾巴啪嗒啪嗒，不满地在软榻上拍打着。
大有一种你要是不要我我就要闹起来的感觉。
寂轻尘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
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会怎么样，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为什么不给自己谋点好处呢。
例如，他仰起脖颈，口吻很轻：“我好害怕啊苏苏，苏苏能不能去哪里都带上我……”
他知道傀宗有一个即将打开的秘境，也许在那里，他还能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啪”简苏随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
额头生疼，狐狸小人眼里泛起晶莹泪水，扁嘴。
简苏轻哼了一声：“这会倒是知道喊害怕喊疼，那你乱放灵力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寂轻尘罕见地闭了嘴，没再撒娇蒙混过关。
他理亏。
简苏松了口气，确认自己只是眼花了。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小尘的脸上看到某种阴暗浮沉的情绪，看得她心里一惊。
——
清越琴声激荡，迸溅起情绪的水花。
莫清清猛地睁开眼来，浑身冷汗津津，她额头青筋冒起，眼里泛起恐慌的情绪。
“都是她干的，不是我！”
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清清，没事了清清，娘在这里。”莫芸心疼望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那青黑重重挂在眼下。
莫清清冷静了下来，她扯起一个虚弱的笑容，抱着莫芸的手臂摇了摇：“娘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忙你新研究的傀儡吗？”
“我听秋棠说你最近总是睡不好，半夜还起来发脾气。所以我就来看看你，借了琴来给你清心。”
莫芸引着她去看玉卓上放置着的一把琴。
莫清清听到秋棠的名字时，神情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
不过一个婢女居然敢把她卖了，还捅到娘那里去。
但是在对上莫芸视线时，又把厌恶压了回去。
她靠在莫芸肩膀上：“我没事的娘，就是最近修炼太辛苦了……”说着她神情黯淡：“白临秘境就要开了。”
莫芸笑了笑：“别担心，娘会护好你的。”
莫清清后背一僵，笑了一声。
直到莫芸离开，她才脸色阴沉地叫秋棠进来。
秋棠是莫芸在外面捡回来的，从小就陪她修行，但是一直资质太差没什么修炼天赋，所以只能跟她在身边当扫洒婢女伺候起居。
秋棠长着一双下垂眼，看着不大精神，脸上挂着乖顺的神情，进来见到怒不可遏的莫清清，扭着手大气都不敢出。
“我有允许过你把我的事告诉我娘吗？”莫清清怒视着她，一字一句嚼烂了才吐出来。
“我——因为最近芸娘很担心您……”秋棠扭着手，不知怎样回答。
莫芸待她不错，她也知道莫芸最担心的就是莫清清。
“芸娘芸娘，那是你能叫的吗？！那可是我娘，是你这个只会赖在清玉峰的废物能叫的吗？！”
莫清清一听到这个称呼就尖叫起来，好不容易被安抚的心神骤然暴动。
秋棠跪了下来，哆嗦着任由杯子砸过来，在她头上砸出一条血痕。
下垂眼耷拉下来，怕再惹得莫清清不高兴。
余光扫过莫清清镌绣着海棠的绮丽裙摆，她动了动嘴唇，眼里滑过几分艳羡。
莫清清怒气冲冲，随手就想再拿起一个杯子砸去。
秋棠听到声响匍在原地，半晌没听见声响，悄然抬起眼，就见莫清清一愣，而后吃吃笑了起来。
过于反常的态度让秋棠颤声：“小……小姐……”
莫清清正高兴地跟问天珠交流：“你当真可以在白临秘境助我？”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秋棠只见那绮丽裙摆转动，海棠花愈开愈盛。
“你下去吧。”莫清清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半晌才注意到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秋棠低声应是，悄然松了口气，就见莫清清有些不舒服地望了眼桌上的琴。
她认得那把琴，是黎思澜的。
“……把那琴也拿走吧，好好安置。”
秋棠小心翼翼抱起那把琴，琴身温凉，青鸟浮雕，是极好的琴。
她掩着袖子，珍爱地摸了摸琴身，低眉顺眼退了出去。
——
“能抬起手吗？”简苏蹲在石桌边，用手戳了戳小尘柔软无力垂下的手臂。
寂轻尘眨了眨眼睛，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
“那这样啊……”简苏支着脸，眼底闪过精光。
寂轻尘顿感不妙，直觉告诉他再不跑就要遇到不好的事情了，但是一动身体就跟软了骨头一样往前倒去。
简苏轻哼了一声，都没费什么劲儿就把他扶好了。
温凉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寂轻尘垂眸，视线落在少女的手腕上。
半截白玉般的手腕绑着一条纤细的带子，跟寻常发带不同，倒像是从哪里临时裁剪出来的。
“小尘现在哪里都动不了，头发这么长一定很不习惯吧。”简苏贴近狐狸小人，点点它的脸颊，笑眯眯问。
“……”
意图相当明显，而且他还抗拒不了。
简苏凑得很近，寂轻尘不需要抬头，就能看到少女的睫毛并不是很浓密，但是根根分明，其中一根睫毛轻巧翘起。
头上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寂轻尘回过神来，就见到简苏一手叼着细长发带的一边，另一边正在他的发丝上缠绕。
“苏苏……”
寂轻尘眼底滑过几分抗拒厌恶，这是在干什么呢，拿他当玩物打扮吗？
他见过了不少勾栏风尘之人，柔弱无骨，攀附在他人身上，任由他人上下其手的同时还要挂出欣喜欢悦的笑容。
倒像得了恩赐的模样。
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也不意味着他完全就是废人啊。
狐狸小人轻唤：“苏苏。”
梨花树抽长出枝条，几分春色倾泻而出，压碎了树叶落下的日光。
简苏对上了狐狸小人琥珀色的眼睛，她心神一晃，是日光太过惹眼吗，她见到了那剔透眼珠里。
五彩的琉璃和春日碰撞，迸溅出激荡的色彩。
小尘的眼睛，以前有这么光华流转吗？
简苏的眼神开始失焦，晃动的视野里小尘勾起的嘴角尤为明显。
日光喧嚣，梨花浓郁得快要熏染整个屋子。
[宿主注意！！！！]
系统疯狂开启警报，简苏却被那双琉璃色双眼吸住了心神，就要溺毙。
她听不清系统在说了些什么。
[检测到宿主环境变化，即将开启自动防御系统————]
“开启什么？”简苏呢喃道。
刹那间连窗外的日光都要炸开来。
[叮！叮！叮！3.2.——]
下一刻，系统瞬间偃旗息鼓。
风声平和，万物俱静。
简苏猛然清醒，一时间愣是没能听清楚系统播报了个什么东西。
“系统？”她敲了敲，然而没反应。
说了一半又没一半的。
她没辙，将心思全部放回小尘身上，但小尘跟被霜打了一样，神情恹恹。
“？”
她勾这发带，轻哄道：“怎么了？”
寂轻尘撇过头，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憋屈至极。
明明就差一个眨眼的瞬间，他的幻术就能直接侵占简苏的心神了。
少女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倒映出他冷淡的脸，但是在最后的一瞬间，他又亲眼见着那眼中的人兀自狼狈地收回幻术。
温热吐息扑面而来，简苏轻笑了一声：“那我们还要不要绑辫子了？”
微垂的睫毛将眼底各种复杂情绪掩去。
寂轻尘闷在了自己一个人的幻术里。
“你随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