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对一下剧本吧。”
唐姐熟练地从公文包拿出一沓剧本，给每个人发了一本。
“还有剧本呢？”王静瑶惊讶道。
“嗯，当然喽，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真人剧本杀。”夏言予俏皮一笑，指了指手里厚厚的剧本。
“我们会为每一位客人定制剧本，不过怎么演，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唐姐解释。
“这后面还有‘一起回家’的剧情啊。”王静瑶皱眉道，“那还会有之后的事情吗？”
“重点就是回家之后吧，要不怎么是‘新婚定制’呢。”夏言予扬起嘴角，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欢换公司的灵魂交换，要经过严格的健康审查。”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泽，这才缓缓说了一句。
“所以，后续的事情，当然是可以发生的。”
林泽的话里，没带有一丝感情，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不过，之前也出过事情——”夏言予压低声线，对三人说道，“听说有女生因为那个，自杀了……”
“但是，每次出事，都很快压下来了。”她挑挑眉，又补充一句。
“可是，这明明是自己的身体。”王静瑶不解。
“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用，灵魂想换就换啊。”唐姐叹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大抵是都不愿意过多谈起。
即便有严格的健康审查，欢换公司也出过事情，那么小作坊的灵魂交换员……怪不得会有乙肝、艾滋之类的病。
王静瑶下意识地看向林泽，后者正一本正经地读剧本。
为什么要和梁广明互换灵魂、又为什么要来这里？
对你来说呢，林泽，对你而言，你的身体意味着什么……
见她一直在看他，林泽抬起头，微微扬起嘴角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在想剧本。”
“嗯。”
唐姐拍了拍手，对众人说道：“我们来对一下剧本吧。”
奇怪的演绎开始了，林泽演禁欲系内科医生，夏言予演温柔作家小白花。
像是一台设身处地的舞台剧。
“梁医生，我最近睡眠很不好，总在做噩梦。”夏言予的声音很甜，长相清秀，俨然一个温婉美女。
“会做什么样的梦？”林泽在诊断单上飞速写着医嘱，没有抬头。
王静瑶的目光，从林泽的胸卡上掠过，『梁广明』心理科，那么这间诊室应该就是“心理科”了。
“很伤心很伤心的梦，我总是哭着醒来，想追他，又追不上。”
“追谁？”
“……前男友，我的前男友梁广明。”
“那重新在一起不就行了？”
夏言予抬起头，与林泽的目光对视。
王静瑶觉得，林泽冷漠的目光，倒确实像是一个面瘫的霸道总裁。
他一定没动心，王静瑶想。或许，他本身就没有心。
林泽飞速写了一串“诊断”，『北江御苑别墅』是剧本上男主人公豪宅的名字。
他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在诊断书上盖了章。
总感觉怪怪的……
不像是在真实世界中发生的故事，像是小时候喜欢的恋爱剧。
差十分钟九点，委托人情侣来到了诊室。
唐姐带着他们去里间互换灵魂。
上午九点，灵魂交换正式开始。
在梁广明身体里的男主人公，穿着白大褂，坐在电脑后，说着和刚刚排练一模一样的话。
不同的是，男主人公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对女主人公的柔情。
果然，喜欢和不喜欢，是能够一眼看出来的。王静瑶想着。
林泽……看起来不会喜欢任何人。
“我在寻找一个人和一个答案。”王静瑶惘然间，想起他的话。
可是，他在找人……
他想起他说出这番话时，眼睛里闪着落寞的光。
那神色……像是在找一个想了很久、念了很久的人，亲人，不，恋人。王静瑶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继续想下去。
“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男女主人公的剧本，进展到后续随意发展的剧情。
见情侣手拉着手走了出去，唐姐松了一口气道：“我们也收工吧，一起去吃个饭？”
他们在附近的小菜馆落座，点了几道家常菜。
“妹妹，你以后想来欢换公司上班吗？”夏言予好奇地问。
“嗯……想。”
王静瑶点点头，她觉得冯梦或许想。
“最好还是不要，反正没什么意思。”夏言予摇摇头，她的眼睛里不再是清纯和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持重。
“可是，我听说挣得很多？”
“挣钱那是一方面，不能总用着标准衡量。”唐姐也开口说道。
“社会地位也很高啊。”
“社会地位啊……”夏言予怅然地笑了一下，“反正对于这种情侣交换灵魂的项目，后面会发生什么，都是可以预见的不是吗。”
“所以，会签避孕协议。”她耸耸肩，又说道。
“也是啊……”
“我们这些灵魂交换员，其实都习惯了，无所谓的。”夏言予缓缓道，“我不在乎，反正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多拥有一天自己的身体，就是一件好事。”
“反正，不行就清空呗。”她眉头微蹙。
“只要入职欢换公司，就要签灵魂交换员协议，这些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唐姐补充道。
“赚得多是当然的，不过，那也意味着风险。”
成为欢换公司的员工，或许是冯梦的“成功”。
如果不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话，会不会和冯梦想要塑造的成功背道而驰呢？王静瑶在心中想着。
这期间，林泽始终没说话，始终平静地吃着饭。
一副不想加入谈论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没从霸总的角色中走出来。
加入欢换公司，这种成功，是成功吗？
还是说，有钱，就是成功呢？
“我以前也挣破头，想要进欢换公司，我是那种小镇做题家。”唐姐讲起自己的故事。
“我以为这样就是成功，其实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吧。”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唐姐，你心目中的‘成功’是什么？”
“嗯……”唐姐抿着唇，想了想道，“以前的时候，总是在比较，把自己放在排行榜上比较，其实进步也不会快乐、当上了第一也会畏惧。”
“我希望我的努力，能够被看见，在成绩单上、在家长口中、在同学眼里，大概是虚荣心作祟吧。”
被看见……
不是“达成某一个目标”，而是“努力能够被看见”。
同为“好学生”的唐姐，或许和冯梦追求的是一样的东西。
王静瑶回到便利店时，林泽还没有回来。
八点一刻，她和冯梦互换了身体，目送她穿着运动服，回学校夜跑。
王静瑶喂了猫，整理了货架和账单，然后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收银台旁的椅子上，一边写小说、一边等他。
北江的夕阳，从便利店的玻璃门照进窗子。
月亮挂在了窗户外的头顶。
门口熙攘的街道安静下来，行人依稀。
林泽还没有回来。
他一定是去北江鬼市了，去那个卖奇怪物什的市场、去找那个阴暗的公寓见梁广明……
王静瑶想和他说说话，她有很多想问他的事情，想听听他的声音。
……可是直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也没有回来。
直到她感受到，有人蹑手蹑脚地为她盖上大衣，嗅到他大衣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王静瑶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抱歉，吵醒你了。”
是林泽，在他自己身体里的林泽。
正站在她的旁边，安静地注视着她。
王静瑶揉了揉眼睛，看向头顶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你怎么才回来，林泽？”
“稍微有点事。”
“是去北江鬼市了？”
“……嗯。”他轻轻点头。
“你不是说过，千万不要在欢换公司交换灵魂吗？”
“嗯，是这样。”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交换灵魂，你的安全就不是安全吗？”王静瑶说出这番话时，语气有些激动，她很少这样。
“正因为如此，我才向梁师兄借了身体。”林泽抿抿唇，回答道，“那里充满了危险，你知道……”
“我知道，林泽，你总是这样，不让我去，自己却以身涉险。”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头一次，林泽的视线有些躲闪。
“我……”
王静瑶咬了咬唇，她不能再说下去了。这样的话，会跨过他们之间的那条界限，她不想这样。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我先去睡了。”她站起身，将大衣叠好，塞到他的手里。
“静瑶。”
“嗯？”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有些胆怯地回头。
“不要说‘对不起’，要说‘我们一起’。”林泽缓缓开口。
“……诶？”
“我是想和你一起，去帮委托人塑造人设，所以才借了身体，”林泽的目光真挚，和之前“冷漠的霸道总裁”截然相反。
“林泽你……”
“欢换公司布满了监控，用手环的话，会暴露便利店。”
林泽顿了顿，又说道：“在欢换公司交换灵魂，会被他们的机器植入芯片，梁师兄之前就是他们的灵魂交换员。”
“植入芯片？”
“嗯，这也会写在合同上。不过，那芯片，除了记录灵魂交换的情况，有没有其他情况，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才对你说，千万不要在欢换公司交换灵魂。”林泽将“不能在欢换公司交换灵魂”的缘由对她解释清楚。
“这样啊……”
“我没有瞒着你的意思，静瑶，真的。”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