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样安静地守在殿外,直到玄霄大动干戈地杀进了魔渊。
玄霄的修为比她高出一筹,她拼死搏杀也依旧挡不住他。
殿门被他轰碎,碎石落满一地。
她至今仍然记得那阵惊人的响动。
而她费尽全力起身看见的,却是夏侯渊和霓荒拥吻的画面。
她的心不知为何竟隐隐作痛起来,呼吸瞬间凝滞,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她自认为在这世上根本没有她所在乎的人,却在见到这一幕时,开始动摇。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夏侯渊。
这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她连自己为何喜欢他都想不明白。
情爱,实在是这世上最难懂的东西。
玄霄向夏侯渊斩出一剑时,她竟下意识地冲过去为他挡下了。
她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十分意外。
她捂住伤口抬头看向夏侯渊,却发现他眼里除了淡漠,再无其他。
她对夏侯渊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护卫。
霓荒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至少她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玄霄最后将夏侯渊重伤,带走了霓荒。
夏侯渊的伤势不见好转,魔丹隐隐有碎裂的迹象。
而她成为了夏侯渊唯一能仪仗之人。
过了大概有百年,霓荒又来到了魔渊。
她不明白霓荒为何还要来。
她分明差一点就要走进夏侯渊的心里了。
霓荒只是同他说了几句话,夏侯渊便在她即将离开时对她施展禁术。
只是为了能强留下她。
实在是太可笑了。
霓荒怎么会为他这样嗜血如命的魔而留下。
她不出意料地献祭出了部分神魂加固了魔渊的封印,便不顾禁术反噬离开了魔渊。
夏侯渊却仍旧不肯死心,拼命冲击着封印。
付出的代价则是魔丹碎了一半。
他还是逃不出魔渊。
不过五年,霓荒身死的消息便传来了。
他整个人像是跌入了深渊,又变回了从前那个自私冷血的魔君。
魔渊在他的统治下,如同炼狱。
三百年后,封印的力量渐渐减弱,魔渊生出异变。
追杀夏侯渊的人数不胜数,而她实在是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侯渊死在阮楚的魔刀下。
侥幸的是,她捡回了一条命,逃到了万妖墟。
她每日都在努力修练,只为了能有一日亲手为夏侯渊报仇。
可她打听到新任魔君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渡劫后期大圆满。
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又变得渺茫。
还好,她又得知了业火荨兰或许能复活夏侯渊的消息。
她为此筹谋了数千年,却都无功而返。
有一日,她的记忆中忽然多出了一段和现任魔君褚陌有关的记忆。
记忆中的她分明已经在褚陌的帮助下得到了业火荨兰。
可来回翻找,却什么也没有。
原来不过是大梦一场。
她只好又重新筹谋。
好在最终她还是把夏侯渊救了回来。
虽然妖力都耗尽了,可数百年来的执念终于得到了解脱。
但她在夏侯渊归来后,不仅没有满足,还想贪求更多。
她开始想替代霓荒在夏侯渊心中的位置。
结局虽显而易见,可她依旧想尝试一次。
当夏侯渊意外地吻了她时,她竟真的相信他回心转意了。
可他又说了一句:“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霓荒。”
她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不禁问自己:
“可曾有悔?”
她想到了过往的一切后,忽然释然了。
不悔。
凭何要悔?
她的人生本就糟糕透顶了。
手上早已沾上了数不清同族之血、魔族之血、人族之血。
这天地间,从来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就这样一条路走到底,挺好的。
哪怕尽头是悬崖,她也认了。
死后神魂被因果劫火焚烧殆尽又如何?
一切早已回不了头了。
要么等到夏侯渊真的爱上她,要么就被人一剑杀死。
一切都交给命运,她只需要在必死的结局到来前,求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就可以了。
就,心满意足了。
周青山,结界外。
决岚在力竭前用仅剩的灵力催动了额间的印记,随后倒在了地上。
一息后,云眠感受到了决岚的气息。
她立刻带着柳觅安瞬移到了结界外,施展术法搜寻起了决岚的气息。
三息后,她终于找到了决岚。
诀岚身上的血正在将她的寝衣一点点地染红。
她见后立即往决岚手心输入灵力。
“决岚,醒醒。”
决岚醒后目光虔诚地将手中紧攥着的玉简递给了云眠,有气无力地开口:
“尊上,求你救救魔渊的族人……”
柳觅安见状深吸一口气,不敢上前半步。
此刻呼啸而过的寒风,正在刺痛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思绪瞬间混乱,却还是尽力去听清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
云眠沉默了许久,终于问出了一句:
“究竟发生了何事?”
诀岚的情绪过于激动咳出了好几口鲜血,她用力捂住伤口,一字一顿道:
“尊上,你走之后,阮楚破开了魔渊的封印,但他深知你不愿看见族人再死在大战之中,所以他去向仙门求和,让魔渊的族人安稳地度过了这几年。”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后神情异常悲痛地继续开口:
“可夏侯渊前几日不知为何竟然复生了,他重回魔渊后将阮楚重伤丢入了太虚隙中,还将所有族人都关进了罗天鼎中。他每天都抓出一部分族人来夺取魔丹进行修练。衾影拼尽全力才将我送出魔渊来到你的身边,他如今生死不明,恐怕已经……”
云眠压抑着自己怒火,沉声道:
“我会去救他们,你就先在周青山养伤。”
决岚忍着泪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尊上,我知你不愿再去插手魔渊的事,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是族人们最后的希望了。”
云眠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哑声回应:
“我知道了,你安心养伤,我会亲手,杀了夏侯渊。”
三个时辰后,鲛海。
云眠和柳觅安一前一后,快步走在通往鲛海深处的灵桥上。
“师姐,我们不是要去魔渊吗?”
云眠忽然停住了脚步,淡定答道:
“去那之前,我得见一位故人。”
云眠见柳觅安心不在焉的模样,转身向他伸出了手。
“把手给我。”
柳觅安的目光从云眠的手心转移到了她的脸上,却久久不愿抬手。
他的眸色渐渐浮现出一丝愠色。
他恨自己护不住云眠。
他连她的手都不敢再握了。
云眠看出他心中的顾虑后,莞尔一笑道:
“我牵着你。”
她见柳觅安似乎被触动,继续补充道:
“不论今后会遇到何种危险,我都会牵着你。”
柳觅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笑意。
他紧紧握住了云眠伸来的手。
二人心照不宣地继续向前走去,再未说过一句话。
鲛海中静谧而美好的鲛人歌声猝不及防地传到了他们耳边。
云眠勾唇笑了笑,踏云随即自主出鞘瞬间找到了发出声音的鲛人。
“随砚,还不滚过来。”
随砚来到云眠身边,嘲讽道:
“褚陌,你来是要将我仅剩的族人赶尽杀绝?”
云眠冷笑了一声,反问道:
“我为何要杀害你的族人?”
随砚紧攥着的手心微微松开了些,语气却依旧冰冷地说道:
“你来鲛海,究竟为何?”
“引魂丝。”
随砚深思了一会,语气稍显和缓地说道:
“给你倒也可以,只是你得立誓从今以后绝不伤害我的族人。”
“我本就没有要伤害你的族人打算,罢了……立个誓言而已。”
云眠立完誓后,拉着柳觅安便要离开鲛海。
随砚却在云眠转身那刻,突然叫住了她。
“褚陌,多谢。”
他脑中多了一段记忆,意识到曾有个人为鲛海筑起过一道结界。
即便只是如梦一场。
但这份心意,他是切实感受到了。
他本来不觉得那个人会是褚陌。
可适才她竟立下了天道誓言。
想来世间除了她,也不会有人会想要守护鲛海了吧。
云眠回过头去朝随砚笑了笑,抬手又为鲛海施下了一次结界。
“拼死守护你族人的是你,而不是我。”
随砚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去。
在前往魔渊的路上,满地尸体,血气漫天。
夏侯渊究竟杀了多少族人?
云眠不敢相信他已经狠厉到了如此地步。
她眉头紧锁着,怒意与哀伤竟同时存在于她的眼底。
她恨不得立刻就杀了夏侯渊。
他实在该死。
然而她与柳觅安刚进入魔渊后,便陷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夏侯渊得意的声音顷刻间便从空中传来。
“褚陌,这可是我精心为你设下的囚牢,你就先安心呆在这里,待我杀了玄霄后再来与你清算总账。”
夏侯渊的话音刚落,周围便立即亮起了数千只金色竖瞳。
云眠施展了一个术法,顿时将周围照亮。
她看清后,冷声道:
“是异兽,想不到他还真有几分本事。”
柳觅安见异兽被斩杀后又活了过来,觉得甚是奇怪。
“师姐,它们根本砍不死。”
云眠冷静下来,淡定地回应:
“你先退后。”
一息后,她用秘术撕开了一条空间裂缝,从中取出了一条银蛇。
银蛇在落地的那刻身子陡然变得十分巨大。
“千姬,吞了它们。”
银蛇的蛇尾将异兽拍打到一处,将它们缠紧后尽数吞进了口中。
“师姐,我记得在古林时你说过千姬受罡风捶打百年,一身蛇皮坚不可摧,可对?”
云眠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牵起柳觅安的手继续快步向前走去。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千姬,回来。”
银蛇乖乖地变回了之前的小巧模样,躺在了云眠的肩上。
云眠的右肩忽然抖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千姬,你……太重了,还是回去吧。”
云眠说完便又撕开了空间裂缝,用力地将银蛇塞了回去。
柳觅安见状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师姐,之前在古林时,你怎会只想到用千姬来缚住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