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十二 回
杨广济忍悲葬爱妻
章家宝含笑送庶女
章文强一行人带着杨英经锦里回章家村，路上认识杨英的锦里村民都大吃一惊，议论纷纷，这么一个热心爽朗的女孩，平日里时常跟着她爹爹上山打猎，每当村民上山遇到困难时总会相帮的好姑娘，难道也要被章文强祸害了！但碍于章家的权势，大家也只是议论几句，没人敢站出来阻止。
章文强把杨英带到堂前，大剌剌地坐到左侧的太师椅上，说:“把小姐放开，……阿莺妹妹，这就是你的家，你随便坐！”
“我说了我叫杨英，我不是你妹妹。”杨英绷着脸，站得笔直，倔强地说。
听说章文强出去打猎还带了个姑娘回来，李秀琴和章家宝急忙赶到堂前。章文强一见他爹进来就翘着二郎腿，不无揶揄地说道:“阿爹，我要娶芳菲，你不帮我，还关了我一个多月。你自己和女佣生了这么大一个女儿，你都不知道？不会哪天又蹦出来一个儿子来和我争家产吧？那我指不定会一枪毙了他……”
“你说什么？这是谁的女儿？”李秀琴厉声问道。
“你仔细看看，她的眉毛、眼睛跟阿爹还是有点像的。章本利说了，十五年前她妈阿玲是在我们家当佣人，她今年已经满十四岁了。真搞笑，你可以干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干……我要娶徐芳菲！”章文强大声喊道。
章家宝上前仔细看了看杨英，说:“你今年十四岁了？你妈真的是阿玲？”
“我叫杨英，我爹是杨广济。你们快放我回去，不然我阿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杨英大声说道。
“文强啊，既然人家有爹，你把人带回来干吗？”李秀琴不解地问道。
“一来嘛，小爷爷不是说，我们章家怎么没生个好闺女出来？二来嘛，既然她妈说她是我爹生的，那么我们章家的小姐怎么能随便住在外面呢？阿爹你说对吧？”章文强有条有理地回答。
章家宝立即听懂了章文强的话，他点点头说:“不错，我们章家的人怎么能流落在外面？不光不能流落在外，还要送到杭州去好好培养。让你小爷爷给她请几个先生好好教教她，什么是大家小姐！”
“我不去，我不是你们家的人。”杨英说。
“那可由不得你，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派人去一枪毙了你妈和那个杨广什么的。”章文强说。
李秀琴看了看杨英，又看了看章家宝父子俩，叹了口气，走了。
章家宝第二天就把杨英送到杭州去了。
杨广济自十几岁死了爹妈后，为了混口饭吃，就一直住在山上给锦里的地主杨毅家看护杉木林。道业坪这一带全是锦里村的地主杨毅家的。从杨毅爷爷起，就雇人在山上大规模栽种杉木。杉木木质坚硬，是造房子、做家具的好材料，它比松木还值钱。临安这一带有个习俗，建新房子快要结顶时，屋顶的最后一根正梁是要去别人家树林里“偷”的。据说“偷”的横梁越大，建新房的这户人家以后就越兴旺。“偷”大梁一般是在晚上，为了讨个好彩头，建房主人一般会在“偷”掉的树桩上绑一个红包给树的主人。但当时大家都穷，包的钱一般都不多，有钱又大方的只是极少数。所以当这片杉木林里的树越来越大时，杨毅就想找个人看护树林，但必须长年呆在山上，连晚上也不能回村里。这种收入低微又没有人身自由的活儿，几乎是没有人愿意来做的。所以当十多岁的杨广济主动上门说愿意护林时，杨毅高兴极了，还给杨广济在山腰上搭了二间茅草屋。
杨广济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他做事非常尽心尽责，每天去杉树林里巡视，因为林子大，所以不能每晚都回到山上的茅草屋住宿。以前一个人时，杨广济时常倚靠在大树底下过夜，后来有了老婆孩子，才回茅草屋多住几晚。
杨广济这一趟巡山回家已是第二天下午了，他背着一只野兔，吹着口哨加快脚步回家去，不想却在家门口，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阿玲。他不由得吓白了脸，背上的东西也滑到了地上，他跨上前一看，阿玲的脸上已爬满了蚁虫。他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跪下抱着阿玲僵硬的尸身，嚎啕大哭。他哭了半天，又想起了女儿，快步走进院子大声喊道:“英英……”他的喊声在山谷里回荡，可那个一见他回来就甜甜地喊“阿爹”的女孩却并未出现。杨广济寻遍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还是不见女儿的身影，他只好流着泪把妻子抱回家，忍着悲痛，给她擦洗干净，给她换了一件平日里最喜欢的衣服，去院子里挖了一个坑，把妻子放进坑里。当他把妻子放进坑里时，却怎么也不忍心把她埋了。于是，他也睡进坑里，抱着妻子在坑里睡了一个晚上。他对妻子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英英找回来的……我会把英英带回来，再一起陪着你的……”要不是还牵挂着女儿，杨广济真想就这样永远地陪着妻子一起睡在坑里。自从有了妻女，杨广济才发现，活着是件多么开心多么幸福的事儿。每次一到家，妻子就已经热好了饭菜等他，女儿笑着喊他“阿爹”，忙着给他递毛巾、拿水杯。他都想像不出自己以前一个人时，是怎么过来的，以至于今后再让他一个人活着，他都觉得活不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杨广济把妻子埋了。去村里打听了一下女儿的消息，顺便去杨毅家说明情况，请个假。杨毅感念杨广济为他们守了三十多年的树林，还额外给了他十几个银元。
杨广济到了章家村，还没向人打听杨英的下落，就听章家村的人在议论纷纷，说章家宝认了一个女儿回来，在家只呆了一晚就被送走了。可见章家人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是如此地无情无义。这女孩也是可怜，分明是不愿意的，硬被拉上马车。听说送到杭州章天禄家去了，也不知道送去做什么？……
杨广济听了，急得加快脚步往南走去。一直走到天黑，才走到临安城里。他在衣锦街上一家店的大门口歇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吴启东从志明书店二楼下来，打开店门，看见有个人倒在门口，就摇醒他说:“大伯，你没事吧！”
杨广济昨日埋了妻子，又走了一整天的路，身心俱疲，倒在书店门口睡了一夜，此时被人摇醒了。他睡眼惺忪地说:“我没事，借贵店门口住了一晚。不好意思，挡着你们做生意了。”
“没事儿，还早着呢，你要不进来歇会儿，喝口水吧！” 吴启东想起了当年与母亲从安徽回家时一路的艰辛，对杨广济不免泛起了同情心。
“不了，谢谢！我还有事要走了。”杨广济说完，就想继续赶路到杭州去。这时，以前给夏明衍家赶马车的锦里人杨广亮见了，连忙叫住了他:“广济，你怎么在这里？”
“广亮啊，我今天有急事要赶到杭州去，就不跟你慢慢聊了。”杨广济急于赶路，随意答了一句。
“那你搭我们的马车去吧！我们马上要出发了，这家店是夏家的二少爷和姑爷开的，我们今天刚好要去杭州进货。”杨广亮说。
“那倒巧了，老伯你们一起去吧！广亮叔，这是上个月各种图书的销量清单，你拿到杭州给志言哥。”吴启东说。
“好，我们这就出发……广济你上车吧，这一路我们还可以做伴……”杨广亮说。
“好！……小伙子，也谢谢你!”杨广济上了马车，对吴启东说。
一路上，杨广济也不说妻女的事。杨广亮见杨广济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多问，把他带到杭州城里让他下了车，自己就去找李志言了。
杨广济虽然知道杨英在章天禄家，但警察局长的家他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他只得找了一份拉黄包车的零工，住下来慢慢想办法。
下回预告：
第 五十三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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