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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雪中客

    自此一别,就不要再见了,原本就不该期待什么。

    “夫主,听说芜娘要入宫?这……怎么会这样!”段夫人的声音传来,刺破了父女之间的僵持。

    看到她病恹恹地扶婢而来,贺兰拭干了脸上的泪,撇嘴一哂。

    “对了,忘记告诉阿父了,”她刻意提了提声音,“想要指望慕容泓东山再起,怕是不能了。毕竟,一个诞不出子嗣的皇子,怎堪继承大统……”

    “你什么意思?”段氏推开了侍女,趋步上前,脸色很难看。

    贺兰环视四周,皱了皱眉,压低了些声音,几乎是对着段氏耳语般:“他乱吃丹药伤了身子,再不能人道,夫人竟然不知吗?”

    “你……”听闻此言,段氏的嘴唇都失了颜色,怔怔指着贺兰,眼里满是怨毒。

    “与其指望他,不如指望女儿。毕竟一家人么,若是有朝一日我飞黄腾达了,难道还会亏待父母大人么?”最后几个字咬得重,像是一种威胁。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萧恪切齿。

    “萧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个道理阿父比我清楚。此番入宫,少不得阿父出些力气,不然我若是在宫中获罪了,依陛下的性子,株连九族都是轻的……”

    “那可怎么办呀!”她一双眼睛无辜地眨呀眨,灵动如幼兽,但萧恪看得出,她已经悄悄长出了爪牙,随时准备撕碎一切。

    萧恪失望地闭上了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阿父的无奈,段氏的愤怒,在她看来都觉得万分爽快。她不是一个容易原谅的人,有些伤害造成了,就是覆水难收,她一定要讨回来的。

    多好,他们再恨她,都是无能为力的,只能任她驱使。

    ……

    贺兰踏入平朔门的那一天,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炙热的太阳悬在天上,灼得脸上的妆容都有些浮。

    洛阳不知不觉就入了夏,没有半点征兆。

    贺兰扶了扶头上繁重的十字髻,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尚宫署一处院落中。廊腰如蛇行,屋舍如鳞比,初生的薜荔爬满粉墙,给这森然的环境平添了几分生机。

    宫人普遍穿着青色束腰的襦裙,这样的装扮将腰勒得极细,显出五分窈窕之态,但单调的配色又让另外五分失之沉闷。

    “萧书史,这便是你的住处了,稍后奴会带你去见元内司,这次入宫的女官,皆由她负责。”

    宫人奉上一件玄衣赤裳的褖衣,恭谨将她请入屋中。

    屋中设施清素简单,却也算得宽敞,至少比她在萧府的条件要好得多。她注意到,窗边放着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一只打着朵儿的菡萏,娇嫩的颜色在日光的照耀下,透着让人怜爱的美。

    莫名觉得舒服。或许进宫这个选择于她而言是对的,她也该有一个自己的活法,不要纠缠在那些无聊的爱恨中。

    笼冠覆发,到底比十字髻多了几分利落。贺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恍惚有隔世重活之感。她对着镜子,放下了唇角。

    她不爱笑的,也厌倦了自己工谗善媚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心境像一片荒草地,也不知会不会有春风到来,唤醒快要腐烂的自己。

    ……

    元内司穿着赤色的二品袍服,头上亦带了笼冠,于屏风前正襟危坐。她样貌普通到几近平庸,细长的眼,窄窄的脸,还有尖尖的下巴。可是她坐在那里,却偏有种高华的气度,让人见之忘俗。

    “女史之职,聆女训,宣女德,掌文书,需德才兼备者才可任之。你等虽为女子,亦幼承庭训,书礼伴之,并不比男儿差什么。今次入宫,尽好本职自是必须,但亦该精进学识,涵养品性,如此才能不负家族之望。”

    她言语简单,但字字清晰入耳。

    此次一同进宫的还有两位贵女,年岁都不大。她们三人皆被授了女史之位,地位已算中上,必然受了家族余荫,不过是用一个体面的身份,给自己镀层金,待过些年头便可风光嫁人了。

    不过坐在上首的这一位,显然已过芳华,而她的言谈似乎也不大认可世俗之见。贺兰虽未多言,但心里已有佩服之意。

    略交代了几句职责,元内司便吩咐退下了。贺兰脚步方动,又听她道:“萧女史留步。”

    贺兰脚步顿住,在其他人讶异地目光里,又挪回了原地。

    屋中燃着清冽的香气,细细嗅来,是龙脑与薄荷。元内司起身,缓步走到贺兰面前,微微打量了几眼,浅笑了一下。

    “有人托我给你一个东西,”她开口时,声音与香气一样清冷,“在这宫中,有人照拂是好事,但到底不比外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贺兰忖了忖她的意思,垂首恭谨道:“既然已入宫,小臣自然谨守本分,绝不给内司添麻烦。”

    元内司的便面轻轻动了动,拂过贺兰的衣袂。她示意宫人拿上来一把泛旧的琵琶,端详了几眼,似乎无意般地说道:“娘娘很喜欢听琵琶,可惜没人能奏到她心上。”

    贺兰伶俐,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娘娘”是哪一位,却还是道:“小臣技艺平庸,不过若是娘娘有需要,小臣愿意献丑,博她一笑。”

    元内司睇了贺兰一眼,并未赞赏她的乖觉,只是道:“伶俐太过,在宫中也是大忌。你心性太浮,不如先陪我读一段时间书吧,莫要得罪贵人。”

    贺兰不满她的喜怒无常和严肃苛刻,却还是答应了下来。身在矮檐下,总是要先学会低头,这个道理她懂。

    ……

    读书的岁月平静如水,却是她这么多年过得最好的一段日子。贺兰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充实,若日子就这样下去,倒也算不得坏。

    转眼寒暑更替,已过半年。

    贺兰从天禄阁踱步而出时,正是傍晚。天灰蒙蒙的,扑面而来的寒风里,忽然卷起几颗零星的雪珠子,像是被人扯碎的棉絮,刚落在衣裳就立刻消融,浅浅的一点湿痕。

    “这洛城的雪,下得倒是秀气。”素商一面感慨,一面将大氅披在了贺兰的身上。

    读了一整天的书,贺兰觉得脖颈有些发酸。她晃了晃脑袋,伸手出去,感受着一点清凉消融于掌心的奇妙感觉。

    余光却忽然瞥到,一个赭衣宫人正藏在老槐树后,对着她挤眉弄眼,鬼鬼祟祟。

    贺兰皱眉,示意素商前去探查:“若是寻我,就悄悄将人带回柳园。”

    洛城宫里的许多地方名字都起得很敷衍,譬如梅树多的地方就叫梅园,芍药开得好的地方就叫芍园,贺兰的住所自然是因为旁边临着湖,栽着很多绿柳。

    湖边夏季蚊虫多,冬天又阴冷,众人避之不及,难得贺兰不嫌弃。她不过是喜欢清净罢了,一个四品的女官,能有处独立的住所,还奢求什么。

    宫人被带来时,衣衫已经失了半边,想来等了她许久。

    “说罢,什么事?”门扉阖上后,贺兰递了一杯茶给她,温和道。

    宫人感激万分,捧着茶盏,脸上氤氲着雾气,声音又僵又抖:“殿下让奴来告知大人,三日后崇训殿那一位将来天禄阁阅书,若是打人能把握机会,一飞冲天也不是什么难事。总比庸庸碌碌,日复一日抄书来得好。”

    这的确是慕容泠会说出来的话。

    抄书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她确实还有未了之事,心若是无法平静,纵使岁月再安好,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回去告诉你家殿下,让他安心筹备婚事,说不定到时我还会送他一份大礼呢。”

    宫人呆呆的,胡乱应了个是,然后匆匆告辞。

    晚膳时,雪又大了些,再不是轻如飞絮的样子。贺兰置了酒,就着一盘午间剩下的枣子,邀着素商一道浅斟慢饮。

    “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素商问道。

    “不是什么日子,就当时想喝酒了。”贺兰笑道,刚几杯下去,眼里已有了几分熏然。

    “又骗人了,今日分明是你的生辰,夫人曾告诉过我。”环夫人被宫规束缚了太多日,此时无外人,干脆坐在廊庑的栏杆上,独自持壶畅饮。

    她酒量一贯好,宫里的酒对她来说寡淡的厉害。

    素商听闻此言,颇激动,说了几句吉祥话,又匆忙说要去再准备些菜。

    “这是宫禁,你从哪儿去寻菜肴。”贺兰扯住了她的衣袖,笑着劝阻。

    “却不知今日是女史生辰,冒昧叨扰,不过这几盘点心却也是歪打正着了。”一个赤色的伞穿过缭乱的雪幕,徐徐靠近。

    元内司一身青衣,如松如柏。

    环夫人从栏杆上跳了下来,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可见再淡的酒,喝多了亦会醉人。

    贺兰行礼,神色间也颇有几分意外:“内司大驾光临,是小臣失礼,未能早早迎候。”

    “我并未让人通传,失礼的人该是我才对,”她浅笑一下,难得温和,“萧女史总这般拘束多礼,倒显得生疏了。”

    贺兰忙说不敢,请她向内室而去。又吩咐素商将门扉阖上,莫让寒气侵扰来客。

    元内司摇头,坐在了贺兰方才坐过的小榻上。这一处正对着窗外纷纷落落的雪,也看得到廊下森森摇曳的树影。

    “听闻南朝尚风雅,女子亦讲林下之致,今日见萧女史对月饮酒,方知所言不虚。”她淡启朱唇,带着欣赏之意。

    贺兰忙以新盏相敬,口中问道:“雪天路滑,内司怎么来了?”

    元氏睨了她一眼,对她的过分谨慎表示不满:“莫要多心,不过是读到一首好诗,苦于无人分享,便想到你了。”

    “你虽爱藏拙,但腹内诗书明显超出众人许多,又加之勤勉好学,不耻下问,若是能一心治学,假以时日或可比肩前朝张大家,徐婕妤。”

    贺兰觉得她谬赞了,只含笑不接话。

    “我今日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或许听着荒唐,但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元氏继续道。

    “内司但说无妨。”贺兰应道。

    “天下史书多为男子歌功颂绩,却鲜有为女子单独著书立史的。我姑母生前曾有此愿,但只完成了前两卷便撒手人寰。这件事便落在了我身上,我曾答应过她,此生不嫁,只为完成她的遗愿。可是等到真正着手时,才发现何其难也,只宫中藏书整理起来就颇棘手,两年时间进展缓慢。所以我想邀你一起,共同完成此事,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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