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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灯下思

    著书修史这件事于贺兰而言,太过不切实际。当年她的阿母陆氏,何等博闻强识,才华出众,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她漂泊多年,早就荒疏了学业,又怎敢担此大任。何况,进宫不过半年,她对这里的了解不算多,哪里敢轻易做什么决定。

    宫闱凶险,人心难测,这是她从史书中读到的道理。

    元内司看出了她的迟疑,却也不勉强,只是温言道:“你不用着急答复我,最近我也没有空暇。”

    她顿了顿:“新后的册封礼在即,陛下的意思是越盛大越好,前朝都已经忙得团团转了,更遑论我们。”

    崇训宫生子已有月余,封后是迟早的事。贺兰其实也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美人,又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被深埋着身份,直到现在都像个诡秘的禁忌,却又被一力捧到这个这样高的位置,不容任何人质疑。

    “内司辛苦了,若是有事能用上小臣,小臣自当肝脑涂地。”贺兰认真地承诺。

    元内司见她真诚,笑道:“自然是少不得用你,你这样伶俐的人若不帮忙,可有我忙得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需提醒你一件事。”

    贺兰做洗耳恭听状。

    元内司瞥了几眼素商和环夫人,欲言又止。

    “她们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内司直言无妨。”贺兰回道。

    元内司敛着表情,声音低沉:“今日有人向我传话,说你或与宫外贵人有勾连。自然,我是不信的,你这样聪慧的女子,定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贺兰悚然一惊,本能出言否认。

    “陛下的脾气你或许不知,他最厌恶两件事,一是有人提及景怀太子旧事,第二便是皇子诸王结交内廷。先前有近宦替始安王美言,可是被他亲手活活打死的,死后犹不解恨,尸体放在宫道上,摆了三日。”

    “内司放心,我惜命得很,不会做这些。”话是这么说得,但后背还是渗出了冷汗。

    贺兰知道,若是背后有了眼睛盯着,无论自己做得多么谨慎,也会被人捉了把柄。这次是告到了元内司处,下一次呢?

    贺兰暗暗看了眼元内司,她说这些话给自己又是何意?不过依照她的所为来看,像是拉拢之举,目下是友而非敌。

    不过元内司的背后又是哪个势力呢?投靠了真得还能回头吗?

    “瞧你,一口一个内司,说了这么多,偏生分如此。”元氏握住了贺兰的手,“我闺名鸿仪,若是觉得拗口,叫姊姊也可以。”

    贺兰知道,话已经说到这般分明的境地,便是容不得她摇摆了。站队固然有风险,但不站死得更快。

    于是含羞道:“内司爱重,是芜娘的福气,日后私下里便冒昧称您一声‘姊姊’,到了人前我可没有那么大胆子。”

    元内司对她的态度显然是满意的,握了握她的手,状若无意地夸赞道:“宫人私下里都称你为‘玉人’,瞧瞧,单这双手都精妙如此。”

    “陛下和崇训宫娘娘都喜欢听琵琶,听闻你也精于此道,若以此妙手而就,必然龙心大悦。”

    这是给她机会去御前了?目的又是什么?

    贺兰略忖一下,含羞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

    那夜雪颇大,北风呼啸了大半夜,晨起便是白茫茫一片琉璃世界。

    贺兰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天禄阁,听到几个宫人在说什么,凑近方知是北地战事。离开燕关已有半年,前尘往事早就被她抛诸脑后,偶尔睡梦中拂过年少之事,也不过模模糊糊些影子。所以当独孤策三个字再次从别人口中说出时,她竟然还有一丝恍惚与无措。

    是无措,也是心悸。

    “代王独孤策派人围绥远城半年,半分收获也没有,谁知道都撤兵了,还能有天赐良机。”一个宫人道。

    “快说快说,什么天赐良机?”宫人穷极无聊,喜欢拿这些战事当故事听,很快就围了一圈,仰着脖子听人绘声绘色。

    贺兰默默随在宫人身后,也递了个耳朵。

    “一夜之间,屏河结冰,整个被冻住了。”

    “绥远城守了半年,早就人困马乏,见独孤策撤兵走了,自然松懈下来。谁知他竟然没走远,观天文而知大寒,又派人悄悄去了屏河查水情。见河水一结冰,立刻就杀将回去,杀了宇文部一个措手不及。听说防守都还没组织起来,城就破了。”

    “河水结冰也属常见,但一夜结的冰能有多厚,那么多人马过去,未免太冒险了些吧。”一个宫人质疑道。

    这也是贺兰的疑惑,知道他一贯兵行险着,却不想冒失如此。

    “偏偏那冰就结得极厚,渡河并无一人伤亡,不过这也许是天神相助……”那人绘声绘色,故作高深,“听说绥远城刚破,屏河的冰莫名就消失了。”

    冰冻三尺,是说消失便能消失的么,可见所言不实。

    不过他的运气倒是不错,魄力也足,念了这么久的绥远城,终究被他得到了。贺兰眼前莫名就浮现出他志得意满的样子,这个人不笑时总有不符合年岁的沉稳和严肃,但一笑还是很有几分蓬勃朝气。

    若他……

    敛起了飘荡的思绪,贺兰自嘲地笑了笑,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陌路罢了。

    ……

    已经返回抚远城的独孤策,并未如贺兰所想得那般兴奋满足。

    宇文部虽灭,但他的实力还是无法与大晋匹敌,就连那个女人藏在大晋的皇宫里,他都无能为力。

    他是必须要将她夺回的,不管是年少时的遗憾,还是如今的心有不甘。

    “听说宇文家的几个女郎都很美貌?”贺兰夫人拨了拨灯芯,房间便更明亮了几分。她近日忽然有些视物模糊,于是独孤策就添了许多烛火到她的屋中。

    说起来,他是个孝顺孩子,只是一到娶妻这件事上,就拗得厉害。

    “确实长得不错。”独孤策点了点头。好看吧……或许是,不过具体长什么样子,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亡国之女,妥善安置也好,不然众心难定。”贺兰夫人上了年岁后,气度愈发雍容,年轻时过分妍媚的脸,也被岁月消磨出许多温柔,看着很是慈祥。

    此时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要从他的神色中窥出他真实的心思。

    可惜,他只是浅笑,将心事敛得深沉。

    “家家放心,都已安置好了,不会生事端。”独孤策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亲手将它递到了母亲的手中。

    贺兰夫人摇头,无奈叹了口气:“你所说的安置,便是一个不留,都赐给了你六叔?”

    “六叔有功,合该如此。况且那几个公主也算是六婶的胞妹,六婶故去后,六叔一直郁郁寡欢,我实在心有不忍。但愿这次看到故人的面子上,六叔心里这道坎能过得去。”独孤策面不改色,解释的有条有理。

    听着还是一片好意了?贺兰夫人都要被他气笑了,若非了解实情,她几乎要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难道不是因为阿荻?”贺兰夫人不介意自己挑明,不耐于和自己的儿子虚与委蛇。

    听到这个名字,独孤策眨了一下眼睛,唇角染上了笑意:“的确有阿荻的缘故。”

    他的坦率,倒让贺兰夫人始料未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讷讷道:“何必为了一个妇人,让骨肉之间生了嫌隙。”

    “阿母不是很喜欢阿荻吗?”独孤策避重就轻,理了理衣摆,坐在了贺兰夫人身旁的矮榻上,显得颇亲近。

    “这是两码事,你与宗绪皆为我所生,我不允许你们之间生出任何嫌隙。”贺兰夫人说起陈年旧事,神色间带了几分阴郁,“你六叔……阿母欠他良多,若是你们能齐心,阿母也不用日夜不安。”

    关于他们的身世,在草原上也算不得什么密辛,无非是收继婚的旧俗,阿母嫁了两次,一个是他的祖父,生了他的六叔独孤宗绪,另一个便是他的阿父。阿母不似阿荻,矜持又别扭,困在贞洁的枷锁中画地为牢。她是草原上的雄鹰,用彪悍的姿态活着,从不会理会其他。

    “阿母难道不觉得,若是阿荻做了我的可贺敦,才是最好的选择吗?”独孤策的笑,映着明亮的烛火,十分昳丽炫目。

    草原上最漂亮的朝阳,这是先可汗对独孤策的称赞,就连贺兰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对这个孩子偏爱更多。

    “叱奴,别总学那些汉人,说话弯弯绕绕的。”贺兰夫人瘪了一下嘴,不满道。

    “别人不清楚,阿母难道不明白孩儿的心思吗?宇文部已灭,我们与大晋又能有多久的和平。娶个公主回来做什么,做晋帝的眼睛吗,还是做他的刀日夜横在孩儿的脖颈上?”说起这些时,他的眸光灼灼如草原上的孤狼。

    “阿荻是贺兰部的女儿,是家家的侄女,不管是私心还是其他,她都是可贺敦的最佳人选。”

    “何况,我放不下她。”独孤策一字一句道。

    其他的理由不过是借口,最后这一句,贺兰夫人便没有阻挠的理由。独孤家素来出情种,她以为自己的叱奴不会重蹈覆辙。

    但愿宗绪不是如此,不然她也会很为难。

    “她只是你舅父的养女,还是个汉人,她不会和我们一条心的。不是说她已经逃回洛阳了么,相隔千里,你又能如何?”贺兰夫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独孤策却倔强:“身份什么的,不都是人定的么,阿母不用放在心上。宇文部覆灭,我本有心试探大晋的意思,趁着慕容桓立后之机,我亲自去一趟洛城。”

    “你要亲自去冒险?”贺兰夫人对他的莽撞,有些不解,有些生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代国如今尚需蛰伏待机,若非我亲自去,慕容桓如何放心。阿母放心,孩儿不是莽撞之人,此次洛城事关重大,决不能由人代劳。只是抚远城……”

    战事初定,代国不能生乱。

    “叱奴放心便是,一切有阿母,无人敢轻举妄动。”贺兰夫人如何手段,独孤策当然知道,将后方交给她,自己便无忧矣。

    感激地对着母亲深深一拜,口中道:“阿母放心,孩儿此去不仅要给代国争取数年安定,还会给您把媳妇好好带回。”

    贺兰夫人扶起了儿子,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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