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惊蛇

    皇后不再看她,拂袖转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摆驾玉芙宫!”

    纪初珩立刻起身,恭敬应道:“是。”

    怀瑾也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与纪初珩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赶紧紧随其后。

    雪盏小声问:“小主……”

    “跟上。”怀瑾感到一阵无力。今夜之后,暗处的敌人将不再只是“被惊动”,而是能清晰地摸到她们查案的边界。她们掌握了什么,没掌握什么,哪条路能继续走,哪条路已被堵死——所有这些情报,都将被对方收入囊中,接下来的应对之策,恐怕早已在对方心中成形。

    线索,只会越来越难查。

    *

    玉芙宫殿内点着香,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发酸,纸灰在微风中打着旋儿。

    丽嫔跪在佛龛前,穿着素色衣裳,头上只插了根白玉簪。桌上供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金灿灿的,旁边堆着一摞摞抄好的经文。

    她正低头写字,一笔一划,很认真。她单薄的肩头微微颤动,泪水滴在纸上,墨迹洇开了一片。

    听到开门声,丽嫔身子微微一僵。她抬起头,看到是皇后,整个人愣住了。这个时辰,皇后怎么会来?

    她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想要站起来。可跪得太久了,腿麻了,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旁边的宫女连忙扶住她。

    丽嫔声音还带着哭腔,忙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怀瑾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她这是在为六皇子超度。

    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那种痛苦……

    可皇后的脸上,没有半点同情。

    她在主位上坐下,冷冷地看着丽嫔:“丽嫔,收起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本宫以前只当你性子骄纵些,却不曾想,你竟是这样狠辣的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害。”

    丽嫔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震惊。

    “娘娘……您说什么?臣妾……臣妾怎么会害玙儿?他是臣妾的命啊!”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这次不再是无声的哀泣,而是带着被巨大冤屈击中的崩溃。

    “装什么装?”皇后冷笑,“本宫今日来,就是要问清楚。”

    她一抬手。身后的嬷嬷展开尚药局的记录。

    “昭徽五年正月三十,你宫里的宫女菱枝,去尚药局领了‘药引冰’。对不对?”

    丽嫔愣了一下:“是……臣妾每月都要领冰。”

    “为何要领冰? ”

    丽嫔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红疹:“臣妾有皮肤病,发作起来痒得钻心。太医说要用冰拌药敷着,才能止痒。”

    皇后盯着她:“那你可知道,当日凿冰的匠人王五,两天后就在映日亭那边凿了冰,取了鱼,然后只用雪盖了盖痕迹?二月初三,冰面塌陷,三位皇子就在那附近落水了!王五,他与你有何勾连?!”

    殿内,死一样的安静。

    丽嫔脸色刷白:“什么?人为?有人害皇子?!”

    她抬起头,眼睛瞪得很大:“娘娘,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

    “至于王五……”她摇头,“臣妾根本不认识他!臣妾只是按例领冰,治自己的病而已!”

    皇后冷笑:“你以为本宫会信?你领了冰,王五就去凿冰。你的儿子在现场,你就能洗清嫌疑了?”

    “说不定,”皇后的声音更冷了,“你就是想用自己儿子的命,来换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命!”

    “不!不是的!”丽嫔猛地跪倒在地,“娘娘,臣妾真的不知道!那天臣妾抱着玙儿走在湖边,冰面突然就塌了!臣妾想拉他,自己也掉进去了!”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的玙儿……也折在那冰窟里了啊!”

    “臣妾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臣妾若知情,宁愿自己千刀万剐,也绝不会让玙儿靠近那里半步啊!”她匍匐在地磕头。一下,一下,额头都磕红了。

    “求娘娘做主!哪怕掀翻整个后宫,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谋害皇子的畜生找出来!”

    她死死攥着长命锁,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为娘娘的四皇子、五皇子报仇!也为我那溺死的玙儿报仇!!”

    怀瑾站在一旁,心里更加难受了。

    丽嫔的那种痛苦,不像是装的。如果丽嫔真的是凶手……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

    皇后盯着丽嫔,沉默了很久:“你说你每月都领冰?”

    “是。”丽嫔抬起头,“臣妾的皮肤病已经好几年了,每月都要领冰。尚药局一定有臣妾的诊断记录和领冰记录。”

    皇后转头看纪初珩:“初珩,当时你翻看尚药局的记录,可曾看到每月丽嫔的领冰记录?”

    纪初珩上前一步,姿态恭谨:“回娘娘,臣妾翻阅册子时,确实多次见到玉芙宫的记档,但当时只寻找特定日期,记录是否与丽嫔娘娘所说连贯无误,还有待核实。”

    怀瑾心里咯噔一下。她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但这不就是没细看?

    怀瑾当时在尚药局,因着是偷看,根本没时间一条条查阅。

    难道皇后和纪初珩费了这么大劲调来尚药局的记录,却连这个都没查清楚,就决定来找丽嫔对峙了?怀瑾有些不敢相信。

    皇后略一沉吟,竟直接下令:“来人!”

    外面的宫人应声进来。

    “去尚药局,把管钥匙的和管档案的都叫起来!把昭徽二年以来的所有《领药记录》,及与丽嫔相关的诊断记录都取来!”

    那宫人一愣:“回娘娘,现在……现在尚药局已经下钥了……”

    皇后声音陡然转沉:“下钥了就叫起来!本宫在此,谁敢安睡?”

    “是!”宫人慌忙退下。

    怀瑾心中暗叫不妙。此时大张旗鼓去调阅已下钥的尚药局档案,动静必然不小,无异于明白告诉那暗处的对手,皇后正在彻查此事。这岂不是……但她方才劝诫已被驳回,此刻更不敢再贸然开口,只能将这担忧死死压在心底。

    殿内陷入沉默。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几大册厚厚的档案被送到了玉芙宫。

    皇后看着那摞册子,又看向怀瑾和纪初珩:“你们两个,现在就查。逐条查看,看看丽嫔说的是真是假。”

    “是。”烛火摇曳下,怀瑾与纪初珩埋首于泛黄的纸页间。殿内只剩下翻阅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丽嫔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怀瑾看得格外仔细,一条条日期、用量、经手人姓名核对过去。越看,她的心越沉。

    记录清晰,脉络分明。从三年前开始,每月玉芙宫都有领取“药引冰”的记录,每次五斤,旁边往往附有尚药局医正的签字核准,以及简要脉案。频率、用量、事由,与丽嫔方才的陈述完全吻合,形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闭环。

    那边纪初珩在翻阅丽嫔的诊断记录。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答案。

    “如何?”皇后问。

    怀瑾咬了咬唇:“回娘娘……确实如丽嫔所说。每个月都有领冰记录,连续好几年,每次都是五斤。记录连贯,时间、数量都对得上。”

    纪初珩也点头:“臣妾查阅诊断记录,确有医正明确记载需以冰敷缓解症状。”

    皇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盯着丽嫔,忽然从袖中掏出那串手串。

    “丽嫔,你看看这个。”

    丽嫔低头看向那串深褐色的手串,迟疑道:“这是……药材做的手串?”

    “是。”皇后盯着她的眼睛,“乌头、附子、麝香……都是名贵药材。”

    她顿了顿:“你是医药世家出身,家中世代行医。这种手串……你应该见过吧?”

    丽嫔又仔细看了看,摇头:“臣妾确实用这些药,但臣妾从不戴手串。”

    “而且……”她顿了顿,“这种药材手串,宫里懂医的人都可能有。臣妾不知道娘娘为何拿给臣妾看。”

    皇后冷笑:“你真的不知道?”

    丽嫔抬起头,眼中全是茫然:“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

    皇后盯着她看了很久。丽嫔的眼睛里只有被无故质问的委屈与茫然,看不出哪怕一丝伪饰的痕迹。

    “搜宫!”

    丽嫔一愣:“娘娘……”

    怀瑾心里一沉。皇后这是……被情绪冲昏头了。她气急了,想用搜宫来找证据。

    一群宫人冲进来。翻箱倒柜,连床底下都没放过。

    丽嫔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但没有阻拦。

    搜了整整一个时辰。什么都没找到。

    领头的嬷嬷过来回话:“回娘娘,没有……什么都没搜到。”

    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

    丽嫔还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娘娘,臣妾真的不知道皇子们的事是人为。臣妾的玙儿也死了……臣妾比谁都想找出凶手。若是娘娘不信臣妾,臣妾愿意……愿意去慎刑司受审。”

    皇后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裳,恢复了皇后的威仪。

    “今日之事,本宫会继续查下去。若是查出你与此事有关,本宫绝不轻饶。”

    “但若是冤枉了你……”她顿了顿,“本宫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搜宫一无所获,记录完美印证了丽嫔的辩白。她兴师动众而来,此刻却像是重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

    回到撷芳殿,雪盏上前帮怀瑾解下外衣。

    “小主,”她边解衣扣边说,“方才在玉芙宫,奴婢看到皇后娘娘下令搜宫的时候,丽嫔身边那个叫菱枝的宫女,脸色都没变一下。”

    怀瑾在镜前坐下,轻轻取下耳坠:“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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