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帖

    “那块白焰石上台时,周围嘈杂,你未曾注意到。”

    “那个黑衣人跟你有仇,还是说……”沈秋宁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没错。”夜九玄声音沉静,“与绑架小辞他们的,正是同一人。”

    沈秋宁神色一凛,若有所思点点头,至于这最后一个问题——

    她视线落在对面的人身上,犹疑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

    比起前两次回答,他有片刻迟疑,被沈秋宁敏锐捕捉到。

    她回想起上回上药时的光景:叶九颈上那道可怖暗伤,明显是高手所致。这几日闲暇时,她总见叶九在院子里练习功法,但功夫哪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区区几天,修为又能精进多少?对上黑衣人,他怎可能毫发无伤?

    “啪!”沈秋宁一掌拍在桌上,身体不自觉前倾,声音陡然急道:“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受伤?!”

    见她慌神,夜九玄眼里漫开一点笑意,总算找回了魔尊平日里那股散漫劲儿。他不急不慢道:“哦?是又如何,你要帮我上药不成?”

    他果真受伤了!沈秋宁皱眉,不假思索道:“伤在何处?严重吗?”

    夜九玄没答,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像只等待猎物上门的狼:“你还没回我方才的话呢。”语气里还掺了几分不满。

    沈秋宁点点头:“自是可以。”

    上回上完药,叶九忘了收回那瓶伤药,她便替他收着,本想过后还给他,哪知后来发生的事太多,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沈秋宁在储物囊里翻找片刻,掏出那个小白玉瓶,拈在指尖。上药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又不是头一回了。更何况,这人是为救小辞才受的伤,帮他上药本就是应该的。

    猎物上钩,夜九玄勾起唇角,压低声音:“那……知道了伤在哪,你也要上?”

    “……啊?”沈秋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地看向他,视线不自觉下滑——

    叶九的外衫还披在自己身上,此刻他只着一件内袍。衣料越好,自是越轻薄,叶九身上这件显然是料子极好的——好得都有些过分了,将他肩背线条勾勒得清晰利落。

    半干乌发随意散落肩头,水在发梢聚成珠,滑过颈间和锁骨,顺着冷白如玉的肌肤往下淌,蜿蜒没入衣襟里……

    视线堪堪刹住,沈秋宁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回神。她咽了口口水,总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福至心灵,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叶九说的伤可能在哪里,绯色“腾”的一下烧上脸颊,连耳尖都羞红了,沈秋宁气结道:“你……不要脸!”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伤得不算太重。沈秋宁把伤药瓶往他怀里一掷,抿着嘴角道:“谁要给你上药,自己弄去吧!”

    到底怕碰疼了他伤口,沈秋宁赌气也收着力,徒有气势罢了。

    白玉瓶轻轻飞出,撞进夜九玄掌心。他捏着瓶子,眼里满是得逞的狡黠。半晌才敛了笑意,正色道:“我从那黑衣人储物囊里拾得一物,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出那人下落。”

    夜九玄未归时,沈秋宁一颗心悬着,没有半分睡意。等见到他时,欢喜过后,铺天盖地的疲乏也细细密密涌上来,她强撑着困意与他说了半晌话,期间还打了两个哈欠。

    一听这话,沈秋宁那点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她浑身一颤,眼睫猛地掀开,原本朦胧的杏眼明亮起来:“是什么?快让我看看!”

    夜九玄取下腰间储物囊,指尖勾着带子轻巧地转了个圈。他另一只手臂撑在桌上,单手支住下颌,慵懒地拖着尾调道:“不知道啊,我还没打开看过呢。你想看看吗?”

    沈秋宁以为他要打开与她一道查看,挺直腰板,郑重点点头,视线紧紧盯着储物囊,心中止不住地激动——

    谁知下一秒,夜九玄慢悠悠道:“夜已深了,再过一会儿,鸡都要打鸣了。我看你早就困了,不若先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再看也不迟——它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沈秋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听听这话,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她又气又急,欲哭无泪道:“你故意的吧?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你叫我怎么睡得着?”

    说着,她站起身来,隔着桌子要去抢那个小巧的储物囊。夜九玄轻松把储物囊举过头顶,她便踮着脚也够不着,急得鼻尖沁出薄汗,恼怒地瞪了夜九玄一眼。

    夜九玄装作没看到,循循善诱道:“真看了里面的东西,你怕是更睡不着。反正横竖都睡不着,不若趁着天还没亮,歇上几个时辰。”

    这话竟有几分道理,但沈秋宁暂时不想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闪身钻进房间。

    夜九玄跟在身后,目送她掩上房门,自己方才走进屋,眼底笑意还未收尽。

    沈秋宁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放松下来,困意席卷。她扑进床里,拥着被子,很快沉沉入眠。

    一夜好梦。

    梦里他们顺着线索,查明了黑衣人的身份。冰魄雪莲消融进小辞身体里,映着破晓的天色,她看见小辞从养心泉里悠悠苏醒,洇着梨涡叫自己“姐姐”。

    以及,梦醒之前,那人幽黑眼眸里泛着温柔笑意,看着自己不语。

    晨光漫进窗,沈秋宁才缓缓睁眼,眼底还蒙着层雾。坐在妆镜前,梦中最后一幕撞进脑海,她霎时飞红了脸,暗自在心里“呸”了一声,心道真是累傻了,不然怎么会梦见如此讨厌的人!

    早膳过后,客栈大厅里人多眼杂,沈秋宁提议到她房中,两人分坐在屋中央的小圆桌两侧。

    沈秋宁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紧张兮兮盯着桌上的储物囊。

    夜九玄看她表情,先忍不住笑了一声,提醒道:“咳,别忘了呼吸,可别没看到东西,先把自己憋晕了。”

    再吊人胃口,沈秋宁真要着恼了,他不再多言,从储物囊里取出一本册子。

    封皮是大红鲛绡,色泽红艳而不俗。缠枝莲纹打底,鲛绡表面绣着并翼双飞鸾鸟,周围裹着一阵暖融融的灵气。

    柬尾用丝绦坠了一块同心玉牌。半块凤凰血玉与龙髓白玉形状互补,合成同心结的形状,取“阴阳相合”之意。

    夜九玄捏着那柬册,挑眉道:“这是……婚帖?”

    他从未参加过合籍大典,原因很简单——魔族人不在乎虚礼,心悦之人挑明心意后即可在一起,从不举办此类仪式。更不会有哪个正道门派失心疯,邀请魔尊参加他们宗门的合籍典。

    因而夜九玄觉得十分新奇,只顾研究这婚帖,没留意身旁的人看清此物时,眼底莫测变幻的精彩神色。

    他将那喜帖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伸手掀开册子——

    周遭景象骤然扭曲,顷刻间他们竟置身于一座桃林之中,虬结枝干上,层层桃花缀满枝头,并非寻常可见的浅淡粉白,而是艳若流霞的绯色,交错如帘,开得张扬又缠绵。

    不止四下,远处更有绵绵几重山岭,皆是清一色的桃花盛开,一眼望不到头。

    天地间只剩一片桃花,花香压倒酒香,醉人心脾。

    一道炫目金光流转,映着满天霞色,一笔一划凝成字文。

    夜九玄眼眸微眯,几行字从他口中缓缓吐出:

    “谨启:

    伏以天定仙缘,地契灵犀。青云峰凌霄仙尊云无尘、合欢宗弟子沈秋宁,两心相契,今愿结同心之好,共赴仙途。

    兹定于七月初七吉时,于青云峰九重大殿设合卺之宴,邀天地为证,仙友为媒,共证盛事。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并俱,恭请阁下拨冗莅临,共贺仙盟永固。

    云无尘沈秋宁 同拜”

    婚帖内容颇长,夜九玄念完最后一个字,桃花连同字文消散,他们仍是好端端地坐在桌前。这时,沈秋宁已从最初的惊悸,转为无奈麻木。

    世界怎么就这么小,都跑到人界了,还是甩不掉这桩婚事。沈秋宁一阵心累,自觉内心平静如一谭死水,任什么也无法激起一层涟漪,达到了可以原地参禅悟道的境界。

    没想到这般巧合,恰是那凌霄仙尊的婚帖,夜九玄哼笑两声,嘲讽道:“果然是青云宗,离不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若墨斛恰巧在此处,又恰巧能听见自家尊上的这句话,定会默默腹诽:人贵有自知之明,尊上你能先把府里成堆的花哨东西收起来么?

    余光看到沈秋宁面无表情的脸,夜九玄只当她非修仙中人,不了解此间事。

    于是他耐心解释道:“此乃两个正道门派联姻婚帖。能拿到这份婚帖的,不出意外,应当是正道门派中人。”然而他忽略了一点,凡人见到幻术,却无一点兴趣,未免太过蹊跷。

    “哦,原来如此。”沈秋宁竭力装出感兴趣的模样,顺着他的话轻轻应了声。

    其实根本不需要解释。自己合籍典的请帖,她比谁都熟悉。

    此乃青云宗斥重金,请修为数一数二的境修设计而成。幻境里的桃花,不是仙界寻常的品种,而是合欢宗老祖培育的仙桃花,三千年开花,五千年结果,是合欢宗门派的象征。

    当初青云宗派人送来婚帖范本,请她过目。原本忧心这门婚事的小侍女总算露出些喜色,偷偷朝她笑道:“姐姐你看,他们把咱们合欢宗独有的仙桃花画进去了,说明他们还是很重视这门亲事的!”

    何止小侍女?那时全宗门上到宗主,下到洒扫的仆人,面上都洋着喜色。只有她摸着那鲛绡缎子,在心底冷笑:毕竟是请帖,不过是做给其他门派看罢了。

    时隔两月再次看到这份婚帖,要说心里没一点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恍若前尘一梦,再多的事,也早已与她无关。

    夜九玄介绍完来历,自顾自道:“真不知这青云宗怎么想的!谁家婚帖连宾客名姓都不写?只知那黑衣人来自名门正派,跟在海里捞跟针有什么区别?”

    沈秋宁尴尬地摸摸鼻子,说起来,这还是她的主意。当初青云剑宗派人问她的意见,她挥挥手,恹恹道:“不用搞得那么麻烦了,直接炮制三千份一样的,往各门派送的时候,也方便些。”

    现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隐隐有些懊悔:早知当初就不管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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