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马球会风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汴京的每一个角落。弹劾禹州团练使赵宗全教女无方,纵容女儿女扮男装,败坏门风的奏章,果然如预料般雪片似的飞向了宫中。

    赵缃荷已收拾好行装,准备在父兄赶回领罪前,独自承担所有后果,以免家族蒙受更大的羞辱。

    然而,一道突如其来的旨意,打乱了所有人的预料——陛下召见赵缃荷。

    消息传来,众人皆惊。齐衡在府中坐立难安,平宁郡主更是严令他不许再插手此事,以免齐国公府被牵连。

    顾廷烨眉头深锁,盛家众人亦是忧心忡忡。谁都清楚,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欺君罔上,藐视礼法;往小了说,也是家教不严,行为失检。全看官家如何圣裁。

    赵缃荷怀着赴死般的心情,跟随内侍走进了庄严而肃穆的宫殿。她低着头,跪在冰凉的玉阶之下,等待着雷霆震怒的降临。

    御座之上的皇帝,面容带着帝王的威仪,目光却并非想象中的凌厉,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

    赵缃荷依言抬头,依旧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天颜。

    “你便是赵宗全之女,赵缃荷?”皇帝缓缓问道,“女扮男装,化名沈缙,在盛家书塾庄学究门下求学,可是你?”

    “回陛下,是臣女。”赵缃荷声音微颤,却清晰承认。事到如今,隐瞒已无意义。

    “为何如此?”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赵缃荷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无非是仰慕庄学究学问,向往书塾氛围,又恐女子身份不便,才出此下策,绝无他意。

    她省略了与嘉成县主的龃龉,也未提与齐衡等人的交往,只将责任揽在自己一人身上。

    皇帝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半晌没有说话。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赵缃荷以为雷霆之怒即将降临时,皇帝却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竟带着几分……追忆与感慨。

    “朕听闻,”皇帝缓缓开口,语气变得有些悠远,“你与齐国公府的那个小子,齐衡,在书塾中……交往甚密?”

    赵缃荷心头猛地一跳,不知陛下为何突然提及齐衡,连忙道:“回陛下,齐小公爷学识渊博,待人谦和,臣女……臣女与他只是同窗之谊,偶尔探讨学问,绝无逾越之举!”

    她生怕连累了齐衡。

    皇帝看着她急于辩解的模样,眼中那丝复杂的神色更浓了。他仿佛透过眼前这个跪着的,带着几分倔强的少女,看到了许多年前,另一个也曾不顾世俗眼光,与他这当时并不显赫的皇子悄悄往来,最终成为他皇后的身影。

    那份大胆,那份鲜活,那份不为礼教所完全束缚的真性情,是何其相似。

    年轻人之间那点朦胧的好感,那份因志趣相投而生的亲近,他这过来人,又如何看不明白?只是这丫头,做得更出格些罢了。

    “同窗之谊……”皇帝咀嚼着这四个字,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弧度,“倒也难得。”

    他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于此事,而是道:“你父赵宗全,教女不严,纵容你做出此等惊世骇俗之事,有失职之过。朕已下旨申饬,罚俸半年,令其深刻反省。”

    赵缃荷心中一紧,果然还是连累了父亲。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愣住了。

    “至于你……”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却又并非全然是责备,“小小年纪,有此向学之心,虽方法不当,其志可嘉。庄学究乃当世大儒,你能得他教导,也是机缘。”

    他顿了顿,在赵缃荷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道:“这学,既然开了头,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朕准你,恢复女儿身,但可继续在盛家书塾读书。”

    什么?!赵缃荷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仅不治罪,还允许她继续读书?

    皇帝看着她惊愕的表情,眼中笑意更深:“不过,既是女子,便需谨守女子本分,言行举止,不可再如以往那般放肆。

    朕,会看着你的功课。待你学有所成之日,朕,要亲自考教你。若到时答不上来,朕连同今日之过,一并处罚!”

    这最后一句,带着帝王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期许与……戏谑。

    赵缃荷呆立当场,心中如同翻江倒海。巨大的转折让她一时无法消化。惩罚变成了鼓励,绝路变成了通途?甚至……陛下还要亲自考教她?

    “怎么?不愿意?”皇帝挑眉。

    赵缃荷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俯身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哽咽:“臣女……臣女谢陛下隆恩!定当刻苦向学,绝不辜负陛下期望!”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好好读书。你父兄已在返京路上,朕已派人传旨,让他们直接回禹州,不必来京了。你……好自为之。”

    赵缃荷再次叩首,晕乎乎地退出了大殿。直到走出宫门,感受到外面温暖的阳光,她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陛下非但没有深究,反而……成全了她?

    消息传出,再次震惊了整个汴京。

    所有人都以为赵家此次在劫难逃,却没想到竟是这般轻拿轻放,甚至堪称“皇恩浩荡”!陛下对赵缃荷的格外开恩,引起了无数的猜测。

    有人说是官家仁厚,念及赵宗全镇守禹州之功;也有人暗中传言,是官家想起了自己与皇后娘娘年轻时的往事,对这对小儿女生了恻隐与成全之心。

    无论如何,赵缃荷的危机,竟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化解了。

    齐衡在府中得知消息,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庆幸涌上心头。他知道,这意味着缃荷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汴京,留在书塾,他们……还可以相见。

    而赵缃荷,抚摸着身上终于换回的女儿裙衫,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心中充满了对陛下恩典的感激,以及一种重获新生般的轻松与坚定。

    前路或许依旧会有非议,但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她便有了最大的底气。她想起陛下那句“朕要亲自考教你”,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读书,她一定会好好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不辜负这份意想不到的皇恩,以及……那些在风波中,曾毫不犹豫站在她身边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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