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刚停稳,舱门打开的瞬间,沈知微就接通了周默的通讯。
“查我名下的离岸账户。”她说,“BVI那个,编号尾数是七三八。”
程雪阳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掏出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时,她的手指已经点进后台监控程序。机场的风从外面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发丝,但她没去理。
“找到了。”周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有一笔入账,八十七港元,来源是‘宏信国际物流’,时间是三小时前。”
“宏信?”程雪阳皱眉,“这不是任远舟控制的船运公司?”
“是他旗下的空壳。”周默说,“但这家公司早就被列进黑名单,账户应该冻结了才对。”
沈知微没说话。她把资金流水调出来,放大那笔交易记录。金额虽小,但路径复杂,经过三个中转账户,最后才打到她的名下户头。
这不是转账,是信号。
她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启动追踪程序。数据开始回溯,跳转节点逐一浮现。
“第一站是开曼群岛。”她说,“第二站跳到新加坡,第三站接入香港本地银行系统,再通过一家货运代理公司分流。”
程雪阳凑近看屏幕。“这条线绕得太大。正常洗钱不会用这么低的金额做测试。”
“不是洗钱。”她说,“是在找我。”
“什么意思?”
“他在确认我的数据入口。”她合上电脑,“这笔钱是诱饵。只要我动它,就会暴露我在查什么。”
周默在那头低声说:“我已经反向扫描了宏信的服务器IP。发现他们在过去十二小时里,频繁连接一个位于香港葵涌码头的本地网络节点。”
“货柜码头?”程雪阳问。
“对。那个IP绑定的是码头内部调度系统,通常只用于集装箱进出登记。”
沈知微重新开机,连上加密通道。她调出瑞士银行那边传来的资产冻结清单,逐行比对。
“新康联、远舟航运、宏信物流……这些公司都在名单上。”她说,“但只有宏信还在运作。”
“说明有人在替他们维持表面运转。”程雪阳说,“用假数据撑住系统不崩。”
“那就不是单纯的资金流动问题。”她看向窗外,“是有人在伪造交易记录,让外界以为这些公司还有业务在跑。”
“目的呢?”
“掩护真正的货品运输。”她说,“如果账面上有进出港记录,海关就不会深查实际货柜内容。”
空气安静了一瞬。
“你是说……证据还在流动?”程雪阳声音低了下来。
她没回答,而是拨通顾南舟的电话。
“母亲最后一次用药的药品批次号还记得吗?”她问。
“记得。AZ-7429-L。”
她把这个编号输入数据库,关联所有曾出现过该编码的进出口申报单。
一条记录跳了出来。
时间:三天前。
地点:香港葵涌码头九号泊位。
货物描述:医疗设备配件。
承运方:宏信国际物流。
收货人:空缺。
“没有收货人?”周默惊讶,“这种申报根本通不过审核。”
“所以是伪造的。”她说,“系统里有记录,现实中可能根本没有这趟货。”
程雪阳盯着屏幕,“但如果他们用这个编号做掩护,把真正的药品混进去呢?”
“不止是药品。”她说,“还有原始账本。当年基金会所有的捐赠记录备份,都存放在母亲医院的档案室。火灾后,纸质文件全毁,但我知道有一批资料被打包送去了外地仓库。”
“哪个仓库?”
“我没查到。”她说,“但我记得交接单上有物流标签——就是宏信的。”
周默快速敲击键盘。“我正在比对服务器日志。发现宏信的调度系统在过去一周内,有多次异常登录行为。登录IP来自一台境外服务器,伪装成码头维修人员账号。”
“黑客?”程雪阳问。
“技术水平不高。”周默说,“但很执着。每天固定时间上传一批新的虚假运单,然后清除操作痕迹。”
“不是为了赚钱。”她说,“是为了维持某个特定货柜的存在感。”
“你在想什么?”程雪阳看着她。
“我在想,为什么偏偏选葵涌。”她说,“那里监管松,走私多,但也是警方重点盯防区域。如果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不会一直停在那里。”
“除非……”程雪阳顿了一下,“它已经被转移走了。现在的记录,只是用来迷惑人的。”
“或者。”她声音压低,“它根本就没离开过。”
三人沉默。
“我要去一趟香港。”她说。
“不行。”程雪阳立刻反对,“你刚发出去那些证据,现在回去等于自投罗网。任远舟的人肯定在盯着你的动向。”
“我不用露面。”她说,“我可以远程接入他们的内部系统,只要能找到那个服务器的真实位置。”
“可你怎么确定数据没被篡改?”
“我有办法。”她打开背包,取出一个U盘大小的设备,“这是顾南舟给的应急接口,能绕过防火墙直连医院备份服务器。当年所有药品出入库记录都在里面。如果现实中的货柜编号和系统记录对不上,那就是假的。”
周默说:“我可以帮你定位黑客的真实IP。只要他再次登录,就能反向追踪到物理位置。”
“那就分头行动。”她说,“你负责抓人,我来验货。”
“等等。”程雪阳抓住她的手腕,“你刚才说‘验货’?你打算亲自去看那个货柜?”
“不。”她说,“但我得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远处码头灯火通明,几艘巨轮静静停靠。她望着其中一艘船尾印着“宏信”字样的集装箱船,眼神沉静。
“如果那个货柜还在,说明他们不敢动。因为一旦移动,就会留下新痕迹。而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痕迹。”
“那你打算怎么办?”
“让他们自己暴露。”她说,“我会用那个八十七港元的账户发起一笔退款申请。金额很小,不足以引起警觉,但会触发系统自动响应。”
“他们会派人处理?”程雪阳明白了,“只要有人登录后台修改记录,周默就能锁定他的位置。”
“对。”她说,“等我们拿到真实服务器地址,就能查出所有伪造的运单。到时候,哪个货柜是假的,哪个是真藏着东西的,自然清楚。”
周默说:“我准备好了。只要你发出退款指令,我就开始追踪。”
她点头,在电脑上打开银行界面。找到那笔八十七港元的入账,点击“申请退款”。
提交成功。
进度条缓缓前进。
等待响应。
十秒。
二十秒。
突然,屏幕一闪。
“有反应了!”周默声音提高,“有人登录了宏信的后台,正在清除操作日志!IP地址正在解析……”
数字飞快跳动。
“出来了!”他说,“服务器位置——香港鲗鱼涌,英皇道八八二号,某写字楼十九层。”
程雪阳立刻记下地址。
“不是码头。”她说,“是办公楼。”
“典型的掩护手法。”程雪阳说,“人在写字楼操控系统,货在码头装运,两头脱钩。”
“但现在的问题是。”周默说,“我只能确认黑客在这里活动,不能证明他和任远舟有关联。”
“不需要证明。”她说,“只要他知道我们在查,就会向上级报告。而上级一定会做出应对。”
“你是说,引蛇出洞?”
“对。”她说,“他们会想办法补救。比如,转移那个货柜。”
“那我们就盯着葵涌。”程雪阳说,“安排人手拍下每一次进出港的集装箱编号。”
“不用安排人。”她说,“码头有公共监控。我可以让周默接入交通署的摄像头网络。”
“我能试一下。”周默说,“但权限不够高,可能只能看到部分角度。”
“够了。”她说,“只要能看到九号泊位就行。”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三人各自忙碌。
周默持续监控黑客动向,发现对方在清除日志后,并未断开连接,反而开始批量上传新的虚假运单。
“他们在造假账。”他说,“而且比之前更密集。”
她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戳。“每十五分钟更新一次。像是在为某件事做准备。”
程雪阳看着地图。“九号泊位今晚没有官方调度计划。理论上,不该有任何货柜移动。”
“但他们怕我们会查。”她说,“所以要用假记录填满系统,让我们分不清真假。”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她说,“等他们动手。”
话音落下不久,周默突然出声。
“动了!”
“什么动了?”
“九号泊位的监控画面。一辆拖车刚刚进入视野,正把一个货柜从堆放区拉出来。”
“看清编号了吗?”
“正在识别……”他放大画面,“是TZKU-47216。”
她迅速核对数据库。
没有匹配记录。
“不是系统里的任何一个。”她说,“是真实的货柜,但不在申报名单上。”
“他们在偷运。”程雪阳说。
“而且很急。”她说,“正常转运要走报关流程,他们直接用内部车辆往外拉。”
“要不要通知当地执法部门?”
“不行。”她说,“没有实锤。我们连这车要去哪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
“跟。”她说,“用交通摄像头接力追踪。我看你能跟多远。”
“我试试。”周默切换多个监控视角,试图拼接行车路线。
车影穿过码头主路,驶向出口闸口。
就在即将消失在画面边缘时,车牌被雨水模糊,再也无法辨认。
“丢了。”周默说。
她盯着最后一帧画面。
拖车右后轮上方,挂着一块褪色的布条,蓝色底,隐约有字。
她放大。
只能看清两个字——“顺昌”。
“记下来。”她说,“顺昌运输。可能是第三方物流公司。”
程雪阳看着她。“你觉得他们会去哪里?”
“不知道。”她说,“但他们不会走太远。毕竟,天亮后码头就会发现货柜不见了。”
“所以一定在附近有中转仓。”
“对。”她说,“而且必须能避开海关检查。”
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房间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空调运行的轻响。
她呼吸放慢,心跳逐渐平稳。
记忆回响开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