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立交桥匝道上急转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沈知微的手肘撞到车门内侧,她没松开握着硬盘的那只手。后视镜里,黑色SUV紧追不舍,车灯刺眼。
“他们想逼停我们。”程雪阳靠在副驾,回头盯着后方。
司机没说话,猛踩油门冲上高架。车身一晃,周默的平板滑向座椅缝隙。他伸手去捞,屏幕还亮着,追踪信号仍在跳动。
“他们已经定位到数据被拷贝。”他说,“不是远程扫描,是有人从服务器本地触发了警报。”
沈知微低头看手中的硬盘。外壳边缘有一道划痕,是刚才拉箱门时蹭到的。她记得那台机柜的编号:XH9021-7。
“报警的是任远舟的人。”她说,“但他不知道是谁动的手。现在他只知道——东西丢了。”
程雪阳转头,“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点。”
她点头。
手机震动。一条新闻推送弹出:**国际信用评级机构华普宣布,下调中核新能源主体信用等级至BB级,列入负面观察名单**。
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
沈知微点开详情。公告里提到财务透明度不足、关联交易复杂、实际控制人风险上升等理由。措辞标准,但时机太准。
“这不是巧合。”她说。
程雪阳拿过她的手机看完,声音低下来:“华普的评审委员会主席,去年接受过陈茂宇基金会的捐赠。金额两百万,以‘学术研究支持’名义入账。”
“所以是陈茂宇动手了?”周默问。
“不。”沈知微摇头,“他是借刀杀人。真正推动降级的,是任远舟。”
车内安静了一瞬。
“他要清仓。”程雪阳明白过来,“中核新能源是他资金池的重要出口,一旦评级下降,质押融资会被强制平仓,项目回购条款激活,大量现金会在七十二小时内流出。”
“他准备跑路。”周默说。
“不是跑。”沈知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是转移。他要把资产拆成碎片,藏进新的壳里。”
她闭上眼,心跳加快。
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回到三年前。会议室长桌尽头,任远舟推来一份文件。纸张偏厚,右下角有水印标记。她当时翻到最后一页签字,笔尖顿了一下——**担保责任无限连带**这几个字,字体比其他内容小一号,颜色也淡。
她以为是打印问题。
现在她知道,那是陷阱的开始。
眼前景象消失。她睁开眼,呼吸平稳。
“中核新能源最早的一轮融资协议,是我签的。”她说,“当时任远舟说这是战略投资,实际上他在用我做信用背书。我的名字还在担保人栏。”
程雪阳皱眉,“你现在还能撤吗?”
“法律上可以,但流程需要时间。而且……”她顿了顿,“他不会让我顺利退出。”
面包车驶入市区,拐进一栋老式写字楼后巷。这里是许清和安排的安全屋,楼上是家倒闭的广告公司,门锁换了新密码。
三人下车,迅速进入消防通道。周默走在最后,关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街面。黑色SUV没有跟进来。
安全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和一台老式打印机。墙上贴着一张A4纸,写着几个公司名称,中间用箭头连接。最上面是“中核新能源”,下方分出两条线,一条指向“远洋物流”,另一条通向“海川贸易”。
“我已经把服务器日志做了初步整理。”周默打开笔记本,“这里面有十七笔异常资金调拨,全部通过离岸平台中转,最终流入一个名为‘新纬资本’的基金。”
“查实控人了吗?”
“还没穿透到底层。”他摇头,“但注册资料提交时用了生物识别认证。系统记录显示,验证方式是——心跳频率匹配。”
沈知微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敲击膝盖。
又是心跳。
她的能力被人复制过,现在又被用来掩盖资金流向。
“我们需要一份正式声明。”她说,“由我亲自发布,宣布解除对中核新能源的所有担保责任,并公开要求第三方审计介入。”
“你一发声,任远舟就会反击。”程雪阳说,“他会放出你父亲的事,制造舆论压力。”
“那就让他放。”她抬头,“我现在不怕了。”
她从包里取出录音笔,放进抽屉深处。又摸了摸胸针,确认开关处于关闭状态。
“先联系华普。”她说,“我要见评审委员。”
“不行。”程雪阳直接拒绝,“你现在露面等于送上门。他们会说你是因信用受损而施压,反而坐实问题。”
“那你就去。”她说,“以代理律师身份提交材料。附上服务器日志中的交易证据,证明中核新能源的资金结构存在人为操控。”
他沉默几秒,点头。
“但我有个条件。”他说,“你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里,不能单独行动。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她没回答。
周默插话:“我可以盯着她。我刚接到消息,财经频道要做一期专题,主题是‘暴雷基金经理现状’。编导问我有没有线索。”
“你想上节目?”程雪阳看向沈知微。
“不是上节目。”她说,“是让所有人知道,我还活着,而且正在收回属于我的东西。”
打印机突然响了。
周默走过去取下纸张。是一份银行流水截图,来自陆明川名下账户。最近一笔转账发生在三小时前,金额五十万,收款方是某私立医院。
“他妈妈住院了。”周默说。
沈知微接过纸张,看到备注栏写着“术后护理费”。
她想起那个雨夜,母亲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护士站的监控拍到顾南舟悄悄更换病历本的画面。那份原始记录,后来成了扳倒医院管理层的关键。
而现在,陆明川的母亲,住进了同一家医院。
“他不是傀儡。”她低声说,“但他也不是主谋。他只是怕失去。”
程雪阳看了她一眼,“你还想救他?”
“我不想救任何人。”她说,“我只是不想变成他们。”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帘没拉严,一道光落在地板上。外面街道平静,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
“你去见华普的人。”她转身,“我去找陆明川。”
“你不能去。”
“我能。”她说,“他是唯一见过任远舟操作心跳验证系统的人。那天晚上,他在场。”
程雪阳盯着她。
“如果你去了,他一定会对你下手。”他说。
“那就让他来。”她说,“我正好看看,他是不是还记得——当年是怎么用我的命,换他的权。”
两人对视片刻。
他最终拿起背包,拉开拉链,取出一个小型信号干扰器,递给她。
“随身带着。”他说,“检测到追踪信号会自动报警。”
她接过,放进外套内袋。
周默把打印好的资料装进文件夹,递给程雪阳。里面有服务器日志摘要、资金流向图、心跳验证的技术说明。
“你们都小心。”他说。
沈知微走出门时,天已大亮。
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车子启动后,她摸了摸胸口的珍珠母贝胸针,确认录音功能开启。
二十分钟后,她走进住院大楼。
电梯上升过程中,她看见玻璃门映出自己的影子。脸色有些白,但眼神没变。还是三年前站在发布会台前的那个女人。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八楼到了。
她走出电梯,走向护士站。值班护士抬头看她。
“请问陆明川的母亲住在哪间病房?”
护士低头查记录,“32床,B区走廊尽头。”
她道谢,朝那边走去。
病房门虚掩着。
她抬手准备敲门,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是陆明川。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我现在没办法回头……他手里有我妈的病历……他说如果我说出去,就让医院停药……”
声音颤抖,像风里的纸片。
沈知微的手停在半空。
她没有推门。
走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拿着手机,似乎在拍照。
她退回电梯间,按下下行键。
门快合上时,她看见其中一人停下,往病房方向张望。
电梯开始下降。
她靠在壁板上,呼吸放慢。
原来如此。
任远舟不仅控制了钱,还控制了人的软肋。
他用病历威胁陆明川,就像当年篡改她母亲的诊断书一样。
电梯到达一楼。
她走出去,穿过大厅,推开玻璃门。
阳光照在脸上。
她拿出手机,拨通程雪阳的号码。
“听我说。”她开口,“别去华普。先找顾南舟。我要他帮我调一份住院记录——陆明川母亲的全部原始病历。”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你打算公开它?”
“不。”她说,“我要用它换一个证词。”
她抬头看向医院外墙。蓝色招牌在阳光下反光。
“我要陆明川站出来,亲口说出那天晚上,他是怎么看着任远舟用我的心跳,签下了那份毁掉我的交易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