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正斜照在台阶上。她抬手遮了挡光线,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是周默发来的消息:拍卖会入场名单确认,买家代号“L7”已激活。
她没回,直接拨通电话。
“东西准备好了?”
“都装在我左手口袋。”周默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微型相机、信号屏蔽贴、伪造的身份卡。他们查不到我。”
“记住,你只是看画的人。”她说,“不要说话,不要对视,拍完就走。”
“我知道。”他顿了顿,“可要是他点名呢?任远舟最近喜欢在拍卖会上认人。”
“那就让他认。”她说,“你只要不动声色,他就看不出破绽。”
通话结束。她把手机放回包里,指尖碰到珍珠母贝胸针的边缘。开关已经打开。
半小时后,周默站在会展中心三层的贵宾厅外。黑色西装合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工作人员核对身份时,他递出一张烫金卡片,上面印着“林振华”,职业栏写着“艺术品投资人”。
门开了。
灯光柔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最前方的展台上,一幅未拆封的卷轴静静躺着。标签写着:张大千《秋山图》,估价三千八百万,起拍价两千万。
周默走到后排坐下。位置靠窗,视野完整。他低头整理袖口,右手悄悄按了下左衣袋。相机启动,镜头透过纽扣缝隙对准展台。
人陆续进来。有穿旗袍的女人,也有拄拐杖的老者。最后进来的男人一身深灰西装,金丝眼镜反着光。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人,但没人敢靠近他三步之内。
是任远舟。
他在前排落座,手杖轻点地面。工作人员低声介绍作品来历,说这幅画曾由民国收藏家黄伯年珍藏,后流落海外,近年才被寻回。
周默盯着他的动作。
任远舟没看画,而是掏出一块怀表,翻开看了一眼。时间像是对他很重要。
拍卖开始。价格很快跳到四千万。
“四千一百万。”有人举牌。
“四千三百万。”另一侧回应。
“四千五百万。”声音渐少。
周默注意到,每次加价后,任远舟都会微微点头,像是在确认什么。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扶手,节奏很稳。
“五千万。”他终于开口。
全场安静。
没人再跟。
主持人环视一圈,“五千万一次,五千万两次……”
锤子落下。“成交。”
掌声稀疏响起。任远舟合上怀表,嘴角动了动。
周默按下拍摄键。最后一帧画面里,那幅《秋山图》被工作人员抬走,背面露出一小段胶带修补痕迹。他记下了位置。
他起身离场,在走廊拐角处停下,从口袋取出存储卡,塞进一枚口香糖锡纸里,攥紧。
手机亮了。沈知微的消息:出来后去B2停车场,灰色轿车,后备箱开着。
他快步走向电梯。
同一时间,沈知微坐在安全屋的桌边。桌上摊着一叠资料,全是陈茂宇入狱后的公开记录。她翻到一页,停住。
那是三天前,监狱探视登记表的复印件。来访人姓名空白,但审批栏有签名——狱警王强,备注“家属紧急联络”。
她闭上眼。
心跳加快。
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出现在昨夜。她刚睡下,窗外雨声轻。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加密信息弹出:【陈茂宇在狱中打通过一个电话,时长四十七秒,号码归属地为城南艺术中心】。
她当时没在意。
现在她重新听见那段录音里的背景音。
除了电流杂音,还有极轻微的音乐声。像古琴曲,断续飘着。
她睁开眼,打开电脑搜索“城南艺术中心近期活动”。结果跳出来:**“翰墨风华”当代书画展,展出时间为本周六至下周三**。
正是今天。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下周洗白**。
这是刚才回响里,从电话背景音中抠出来的半句话。陈茂宇说的。
不是“下周开展”,也不是“下周结算”。
是“洗白”。
她把纸条压在水杯底下,拨通周默电话。
“你看到什么?”
“他拍下了赝品。”周默低声说,“画背面有修补痕迹,而且交接单上的编号和官网公示的不一致。”
“有没有拍到付款方式?”
“没有现场支付,应该是事后转账。但我记住了负责交接的工作人员工牌名字——李维。”
“好。”她说,“你现在去银行,用备用账户转一笔钱出去,金额九十九万。”
“做什么?”
“测试信号。”她说,“如果他们真的用艺术品洗钱,系统会在短时间内触发关联账户预警。我要看反应速度。”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明白。”
挂断后,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街道对面是一家咖啡馆,玻璃映出她的脸。她看着自己,忽然抬手摸了摸耳后。
那里有一道旧伤疤,细长,颜色比皮肤浅一点。母亲去世前那个晚上,她摔碎了药瓶,碎片划到了这里。
她收回手。
手机再次震动。周默的消息:转账完成,对方账户五分钟后弹出异常交易提示,已被自动冻结。
她盯着屏幕。
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拍卖,是资金转移的中转站。任远舟买下赝品,高价成交,然后通过关联公司开具虚假发票,把黑钱变成“合法购画支出”。
而陈茂宇在狱中提到的“下周洗白”,指的是整个流程进入最终结算阶段。
她打开邮箱,上传一份匿名举报材料。内容只有三项:拍卖会时间地点、任远舟竞拍记录、服务器日志中一笔来自“新纬资本”的预付款截图。
收件人是税务稽查组公共邮箱。
发送成功。
她起身穿上外套,拿起包。
电梯下行时,她给周默发了最后一条消息:明天上午十点,新闻发布会。主题:揭露艺术品洗钱链。
二十分钟后,她走进一家打印店。
“要二十份A4文件,双面打印,加急。”她递出U盘。
店员接过,插入电脑。屏幕上跳出文档标题:《关于中核新能源项目与多起艺术品交易关联性分析》。
她站在门口等。
外面天色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街角,在店门前停了几秒,又开走了。
她没动。
打印完成。她取过文件,放进防水袋,转身走入夜色。
回到安全屋,她把文件摊开在桌上,用书本压住四角。墙上那张公司关系图多了两条新连线:一条从“新纬资本”指向“城南艺术中心”,另一条从“李维”绕道三家空壳公司,最终连回任远舟名下的私人基金会。
她坐下来,打开笔记本,开始写发布会讲稿。
敲到第三段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她接起。
“沈知微。”对方声音低,“你知道自己在碰什么吗?”
她没说话。
“那幅《秋 山图》不是赝品。”他说,“它确实是假的。但我们备案的是另一幅真迹的编号。你拿不出证据。”
是任远舟。
“你花了五千万。”她开口,“买一张能抵税的纸。你觉得税务局会信,一个金融投资人,突然爱上水墨画?”
他笑了下。“你可以举报。但每查掉一笔,我就放出一段录音——关于你父亲的事。公众不会关心钱怎么洗,他们只记得,你是罪犯的女儿。”
她握紧手机。
“那你告诉我。”她说,“陆明川那天晚上看见的,是不是也是这种‘备案替换’?他看着你用我的心跳频率登录系统,把交易指令签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你猜。”他说完,挂断。
她放下手机,呼吸平稳。
桌上文件整齐摆放。最后一张是周默拍下的照片放大版。画轴背面的胶带边缘,露出一行极小的铅笔字:
**仿作·第七版·待销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