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不是老吴嘛！”
高远大厅，一位戴着眼镜，也完全称不上苗条的男人，远远看到吴逸，惊讶地打着招呼。
“嘘，小声点，干嘛呢这是。”吴逸剐了他一眼。
“哈哈哈！见到你高兴嘛。”男人迎上去，狠狠拍了下吴逸的臂膀。
“嘶！你跟我有仇啊？”吴逸搓了两下胳膊，赶紧按了电梯，“你不是要忙吗？别管我了。”
“谁管你了？”男人把重音放在“你”字上，贼眉鼠眼起来，“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难道尚光真的完蛋了？”
吴逸撇了撇嘴：“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那可太有关系了！”男人交叠着手臂凑近，眼中泛着恶狠狠的光，“让我好好看看你这次又打算抢什么功。”
吴逸冷笑一声：“徐淼，就算没有我，那些好机会也轮不到你。”
叮咚。微弱的电梯声，被来来往往的人声淹没。
一波人乌泱泱从电梯出来，另一波人再挨个挤进去。
吴逸不理徐淼，正打算上电梯，却被徐淼重重捞住手臂。
“哎，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好多地方都变了，我带你熟悉熟悉。”徐淼看着也不恼，但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寒光。
吴逸冷哼一声，一甩胳膊：“随便你。”
随着楼层不断升高，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尚光没法待了吧？”徐淼问。
吴逸不语，当作没听见。
“就知道你们这种人会遭报应的。”
“哦，那比起我，你现在混得不赖啊？”吴逸反问，徐淼却不吭声了。
徐淼和吴逸的事业轨迹很像，都是在影视行业干过很多杂活，最后凭借人精本色，捧稳了经纪人的饭碗。
本来应该是共患难的同期，但这俩人从相遇开始，就不断撞车……
起初，有几个艺人，要派给他们这些经纪人。
原则上，是由上级指定。但实际上，对于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级还不是想给谁就给谁？
好巧不巧，吴逸和上级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凭着这层关系，还有他那出神入化的社交本领，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可信气质，拿到了上级认为最有潜力的两个艺人。
剩下几个前途不明朗的，就扔给了徐淼这些倒霉蛋。
总所周知，这个圈子里，没人能准确预测艺人的走向——包括这个上级，他也经常看走眼。
但好巧不巧，这次真让他蒙对了。
吴逸跟的这俩艺人，一年的功夫，就一前一后飞到了二线。而徐淼带的艺人，给机会都不中用，最后成了冷板凳专业户。
徐淼认为是吴逸抢了本属于他的机会，毕竟当时除了吴逸，其他同期的实力都排在他后面。
所以自此之后，没少给他和他的艺人使绊子。
可与此同时，高敞决定另立山头，招揽天下志士豪杰。
偏偏这大小姐好几次来高远，都碰上了吴逸，一来二去眼熟了，就直接把他薅走了，这下他搭上了高敞的快车，简直是瞬间飞黄腾达，在同行里能横着走。
而徐淼这么多年，也没尝过那种“狐假虎威”的快感。
高远不缺艺人，所以虽然资源多，但摊到每个人头上，就显得不够看了。
艺人如此，经纪人更是。毕竟门槛比艺人低得多，而且永远供大于求。
徐淼作为螺母，在高远这个大型商业机器里，这么些年都没被甩掉，已经很不容易了。晋升？那可不只是实力的事，你得有足够的运气。
如果自己的艺人飞升了，而且和自己关系很铁，那自己也能跟着升咖，再落魄也没后顾之忧了。
这样的好事，总有人能遇到，毕竟高远每年都向圈内输送各个咖位的艺人，尽全力把自己的人塞得满满当当。
只不过，徐淼从没碰上过。
也不知怎么的，他前前后后跟了不少艺人，要么不火，要么火了但是人品够呛，没多久就暴雷，连累他也没好果子吃。
看着吴逸飞黄腾达，他心里那叫一个恨啊！自己比他差哪儿了？凭什么自己就没这个运气！
不得志久了，徐淼也逐渐变得善妒暴躁，有一次甚至直接在片场跟人打起来，多亏了艺人的力保，才让他继续当经纪人，没有丢掉饭碗。
那位艺人天分不如其他人，但经过多年摸爬滚打，也算是混起来的，称得上二线——达到了徐淼一开始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但是，人比人气死人。他还在山腰上庆贺呢，吴逸可扭脸就飞山顶了。那可是高敞的经纪人啊！业内能有几个高敞？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他深知，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得上吴逸了。
正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仰着头看他了，但风水轮流转，谁承想这大小姐和亲爹对付上了。
尚光再强，也没法跟高远比啊。
徐淼从老早就高度关注尚光，这父女之争当然也没落下。从事情最初的一点苗头，到最后尚光兵败如山倒，他都一清二楚。
他早就盼着吴逸能从山顶上摔下来，最好直接跌到山脚，这辈子再也别想蹿他前头。
没想到，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
一想到这儿，吴逸的所有轻蔑、嘲讽，他都不放在眼里。
对将“死”之人宽容点，怎么了？他徐淼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我哪儿能跟你比啊？”徐淼声音很响，仿佛电梯都跟着振动摇晃，“你这种人，还能少得了好机会？当年你从高远跳槽到尚光，想必这回也能去更好的下家吧？”
更好的下家？哪有那种东西。高敞和尚光本就是特例中的特例了，他徐淼就是圈子里的人，对谁家小姐公子都心中有数，知道目前不会再出现她那样的狠角色。
他看着吴逸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奇他到底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你还真别说，我确实总摊上好事。”吴逸嘿嘿笑了一下，别提多恶心了。
徐淼握紧了拳头，又强迫自己松开，故作大度：“哪有人能顺一辈子的？起起伏伏，潮涨潮落，再正常不过。你啊，好运走多了，是难习惯我们普通人的活法，但可以慢慢适应嘛！现在——”
叮咚。电梯到站，大门打开。
“我知道，等一下，我这边还——哎！吴逸，你可算来了！来来来快坐。”一个瘦高男人打着电话，看到电梯里的吴逸，连忙招呼。
他穿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装，戴着和徐淼类似的金丝眼镜，但怎么看都是在他脸上更搭一些。
“哎。”吴逸双手插兜，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龚……龚总。”徐淼不自觉立正站好，对出现在电梯门外的龚赢没有丝毫准备。
龚赢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带着吴逸匆匆走向办公室，摊出了一份合同，摆在吴逸面前：“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然后又跑到窗户旁，对着电话说一些有的没的。
吴逸在皮椅上潇洒一坐，拎起合同看着，不忘后面手误无措的徐淼：“哎老徐，你愣着干啥呢？总不会跟我一样，失业了没事干吧？”
“失业？”本是大快人心的消息，徐淼的直觉却告诉他，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是啊，这不再就业来了么？”吴逸二郎腿一翘，身子往后一仰，好像整个办公室都是他的。
“再就业？”
吴逸没有直接回答他：“你怎么跟个鹦鹉是的，学人话长不大知道吗？”
徐淼此刻也顾不上自己被嘲讽了，眼神在吴逸和远处的龚赢身上来回扫：“高远要你了？”
“昂。”
“你可是尚光的元老啊！”
“是啊。”
“那还敢要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来搞破坏的奸细！
“那你问他。”吴逸下巴指了一下龚赢，恰巧，他也打完了电话。
“怎么回事？徐淼，你来这儿做什么？”
“龚总，您要返聘吴逸？！”
龚赢的师父，就是当时和吴逸交好的那个上级。而多年后的现在，龚赢承了他的衣钵，也成为了高远中层里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
不管是吴逸还在的时候，还是跳槽走了之后，徐淼都没有真正得罪过这俩人，甚至在吴逸跑到尚光后，还痛定思痛和龚赢建立了还行的关系——虽然称不上铁，但也不会刻意针对。
虽然他这些年都没什么飞升的机会，但在高远还算得上人缘不错。所以这会儿像个傻子一样徘徊在办公室门口，也没被龚赢轰走。
“是啊，返聘。”龚赢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自己的电脑，精致的金丝眼镜上闪着淡蓝的屏光，“怎么了？”
“没……没怎么。”徐淼鬼鬼祟祟走进办公室，向角落里的干果盒伸出了手。
龚赢办公室里，一直准备着这些小零嘴，允许所有人路过进来薅上一把。
“龚总大气！”很多刚入职的小年轻都会这么说。
然后私底下被老员工教育：“那是公款的福利，只是被他放办公室里了而已。”
才纷纷恍然大悟：“那他好鸡贼啊！”
再被教育：“人无完人嘛。龚总哪方面不是人中龙凤？不过是贪了这点小便宜而已，而且你要是哪天把他桌上的早餐拿走了，他也不会生气。”
就这么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龚总，如今再次让徐淼好好领教了一番……
“这待遇，确实比我在尚光还强啊。”吴逸点了点头。
徐淼心里咯噔一声。
“而且工作量也不算很大，跟我前几个月比的话。”
徐淼的牙被混入坚果里的果壳硌了一下。
“果然还是高远大气，一点儿没坑我！”吴逸把合同拍到桌上，抄起笔就往上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