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宿怨,亦不当祸及旁人。这满城百姓何辜,为何要为你与九难宗的因果偿命?”
这圣女的声音也不像阿慈想象得那般疏离,多是清婉平和,这会儿许是不忍百姓遭难,还有几分沉痛夹杂其中。
阿慈正想再飞近些,好看清这两尊大神的模样。
谁知头顶忽地爆发一声巨响!
是结界崩塌的动静。
就在这结界破碎的瞬间,空中所有停滞的火鸟,不再盘旋,不再嘶鸣,而是被无形的怒火点燃,朝着视野内的一切活物发起了无差别的、自杀式的冲锋。
无论是九难宗修士,还是下方挣扎的百姓,甚至是阿慈三人,都成了它们复仇的对象。
大批体型巨大的火鸟,如同决堤洪流,悍不畏死地撞向九难宗众人。区区三等灵兽,根本不会任何高深术法,它们只是将毕生妖力凝聚于翎羽与利爪,在触及修士护体灵光的瞬间,便轰然自爆。
“轰!轰隆!”
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在空中不断绽放,灼热气浪混杂焦黑羽毛与碎骨四散飞溅。它们的自曝,或许无法真正重创那些修士,但那前仆后继、用骨血作为唯一武器的疯狂,却硬生生拖住了九难宗前进的步伐。
阿慈自顾不暇,也再看不了她周身之外的境况。
因为此刻七八只火鸟跟疯了一样朝她脚下的玉梭撞击。两侧更是数不清的尖嘴,利爪需要抵挡。玉梭载着人颠簸翻滚,阿慈都倒挂金钩了,可还是避无可避。
她手中界痕刀疯批乱砍,虽是斩杀两只迎面撞来的火鸟,但那自曝的火燎焦了她的鬓发,脸都跟着发灰。
阿慈身前的苏谨言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操控玉梭已是极为勉强,还要分神将手中一枚又一枚小小圆盾击处,好挡住来自两侧的攻击。
就连一直从容的江蹊,此刻发丝也烧卷了一小片。好在赤寰够厉害,在他周身飞旋环绕,将扑来的火鸟不断绞杀。
然而,这些火鸟似杀之不尽。
刚清空一片,立刻就有更多扑上来。
下方是炼狱火海,空中是自杀鸟群。
当真是退无可退,进无出路。
阿慈因为身躯倒挂,一张脸充血得脑子都发晕,连着脖子都发红。她的气力有限,动作已是慢了许多,她晓得,再这么下去,她会死。
她这方尚且危难,上方尸龙背后那翻涌的火雾之中,影影绰绰,竟有更多身影列队而出。那是一个个身披残破骨甲、周身缠绕不熄火焰的火兵。
它们手执长矛,无声无言地飞向前方,在尸龙的带领下,只为将九难宗众人悉数歼灭。
而焚戮,也与昭珩在空中厮杀起来。
两方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阿慈见此,甚是绝望。
她或许能凭着一股狠劲搏杀,或许能靠着界痕刀在试炼中争得一席之地。但在这真正倾覆天地的灾难面前,她连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刻,都是未知。
是战至体力耗尽,去死?
还是等着那高高在上的圣女与九难宗拯救?
不要。
都不要。
她不想死,哪怕这死是假的,只是出局而已她也不要。她也不指望谁能来救她,她就是要靠自己,她也只相信自己。
阿慈嘴唇紧抿,再度看向下方火海。她并未犹豫,张口大喊:“我们直接跳下去!往还没着火的地方跳!在这天上太受限了,迟早都会被这群疯鸟弄死!”
她不等另外两人回答,一丝犹豫也无地松开扣紧玉梭的双脚。她的身躯在空中急速翻转,为加快攻击速度,左右手交替地劈斩向她攻击的火鸟。
期间眼尾余光还不忘观察城内何地未曾被火殃及,在瞄准一处高塔之后,她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调整了方向。
又在片刻间,人刀合一,身躯竖直绷成一字形,借着流线型姿态减小风阻,飞速下坠!
阿慈庆幸这招有效,可以短暂的躲开攻势,让她喘口气。再待几息,眼见离那高塔塔顶越来越近,她为了能稳稳落地,索性执刀朝着塔顶劈去!
刀刃破开虚空,数道流转着血色鎏光的缝隙如上下弦月,须臾,便将塔顶残骸吞噬其中。
阿慈几个翻滚,重重砸在塔内的木板之上,砸得地板崩裂欲断。
她顾不得后背的生疼,也顾不得苏瑾言与江蹊为何没跟上,也没多的功夫去看他们俩在哪。起身动作行随流水,半分没耽搁,又朝城楼处狂奔。
也是这个时候,传心咒带着二狗的声音,再度出现在她的脑海。不若上次的焦急和模糊,这回他的声音发冷,发凉,更清晰至极:“阿慈、阿慈、阿慈...”
他没说别的,只一味唤她名字。
“他妈的!喊魂啊!老子又不会法术!怎么告诉你我在哪!”阿慈骂道:“你人死哪去了!还不快给我滚过来!我他妈要累死了!”
“找到、你了。”
这句话传至脑海时,阿慈正左劈火球右斩飞鸟,可她却仍分出一斯心神四下搜寻,去找二狗在哪。
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尽是火光与混乱。
就在她目光刚扫到九难宗的方向的刹那!
一道漆黑刀罡悍然劈开了火兵与尸龙交织的死亡战圈!刀锋气劲所过之处,白骨火兵尽数崩碎,连尸龙都发出一声吃痛的厉啸!
阿慈甚至都没看清,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破开漫天火光,如流星般闪掠至她面前。
根本不容她反应,一只坚实的手臂已环住她的腰际,将她带入怀中横抱而起。下一息,二狗足尖在屋脊上重重一踏,瓦砾炸裂的同时,他已带着阿慈将身后所有的厮杀与烈焰远远抛下。
说是喜,更多怒。
阿慈收起界痕刀,双臂攀附着二狗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大怒道:“你死哪去了!我刚刚在天上他妈的差点儿被炸死!我他妈昨天买的包子都被人给抢了!我花一百两银子买的食盒都被人摸脏了!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你个废物!现在才来!”
“我的、错。”
这是他头一回说自己错。
可阿慈还是恼得厉害,一边拽他马尾一边发脾气:“你认错也没用,你看看我!我都成花猫了!”
二狗当真抽空扫了她一眼。
她还没这么脏过,一头青丝被烧得卷了毛,脸上黑一块灰一块,因汗液黏腻,还有几缕发丝粘在她鬓角。衣裳也是,说是刚从火场里掏出来的也不为过。
身上什么气味都沾了些,不过并无她自己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很能耐的吗?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
二狗语气似也恼:“该死、有灵根者、在结界外。”他周身的凌厉杀气缓和了不少,还有了耐心解释,“这结界,我遇到过的、最强。”
“那九难宗的那帮人就没发现你是生脸?石头和哭包呢?”
一提这两个人,二狗不说话了。
他不说阿慈就拽他耳朵逼他说。
二狗蹙眉,脑袋一歪,躲了她的手,语调不带一丝温度道:“人多、认不出。那俩、拦我,很烦。”
“你还好意思烦,我就问你,就你刚露的那一手,被令牌记下你要怎么解释?”
二狗没应。
不过一枚断裂的令牌被丢到了她的怀里。
那妖刀也从张扬模样变成了一炳普通黑刀落到了她的怀里。
阿慈哼哼,谅他有准备的份儿上,没再发作什么。可还是伸手去拽了他耳朵:“那就算你有本事呗。”
二狗发少翘了翘,周身杀气全无不说,还弯了弯唇角,露了三分笑意。
阿慈趁这会儿,将自己在秘境搜罗来的所有消息都给他说了说,又让他传音告诉哭包和石头。然后才道:“长老说有灵根和没灵根的,接受的试炼考核不一样,我虽然吃不准没灵根的该干嘛,但你们有灵根的,我觉得肯定是得救人。”
她望向高处的昭珩圣女,对方已被焚戮大妖打得渐露颓势。稀奇道:“这圣女貌似很弱,我看她都吐血了。会不会你们的考核是帮这个圣女?毕竟九难宗的都当锁头乌龟不敢正面和这个焚戮硬刚,可圣女打不过还冲出来了。”
“行。”
“这么好说话?”
“因为、我强。”
阿慈白了他一眼。
不曾料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儿,那团火雾里,走出来身形更为巨大的火兵。
而那原本声势浩大、摆出誓要讨伐焚戮架势的九难宗阵营,在应付普通身形的火兵与尸龙时似乎就有些吃力。待他们见火兵身形暴涨、战阵全开时,为首者突然一声令下,数百道灵光便骤然收敛,化作道道流芒,如潮水般向后疾退!
阿慈愣了一下,指着半空问二狗:“啥意思?他们要干嘛?”
二狗冷笑道:“这群人、商量好、做做样子。”
“你意思他们跑了?”
这话说出来说阿慈自己都觉得不像话。
他们跑了?!
就他妈跑了?????
就这么抛下他们口口声声要拯救的七十万无辜百姓,抛下了正在与焚戮血战的昭珩圣女,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