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艾缪·艾可正在注视着他们。

    她站在猫头鹰法庭的那些渣滓后，透过屏幕看着另一个“自己”，只是看着就忍不住弯着唇笑了起来。

    她真可爱。但是这个世界对她太危险了，猫头鹰法庭对她也太危险了，如果她能把她抓回来养着该多好啊。

    她一定会好好养着另一个自己的。她们会有很多话可以聊，她会教她怎么才能使用能力——不过看到人脸的方法就算啦，对人类产生太多感情可不是好事。

    她兴致勃勃地思考着，却听到那群渣滓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身上。

    他们说：“只要把她抓回来培养，我们就可以再收获一个工具。”

    他们挑剔的视线落在她被折断的手腕上：“她的身体看起来也太脆弱了，我们得用点手段加固一下，虽然慢慢培养也不是不行，但为了个工具不太值得。”

    代号【A】的猫头鹰利爪的笑容缓缓收敛，唇线也随之扯平。她冷冽的视线隔着审美堪忧的面具，落在面前这些人的背上。

    她对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所有生物的灵魂于她而言少有区别……一定要说的话，有些生物的灵魂璀璨如宝石，有些生物的灵魂恶臭如粪土。相比起来她倾向于对前者留些手，造福社会也造福自己的眼睛。

    今天的夜翼颜色不错，所以她的子弹刻意打偏了一点，反正这群渣滓也看不出来。

    他们都知晓在大部分情况下只用一颗子弹并不足以致人于死地，所以只会觉得是对方灵魂足够强韧，意志力也足够坚强。

    不过就算再好看的灵魂，真正该下手时她也不会手软。

    只有这个不行。【艾缪·艾可】不可以。

    她看向那些黑得发光的灵魂。她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但她记得他们让她处理掉的灵魂——她记得自己杀死的所有的灵魂。现在，轮到他们自己被记住了。

    她熟练地无视了这群人的哭喊与求饶，谩骂或者反抗。他们亲手关上的隔绝外界窥探的门，也阻断了他们最后的生路。

    她轻声叹息，将这些被欲望与权利滋养出的罪恶一个一个亲手掐灭。

    毕竟，工具怎么会有感情呢：D

    没有感情的A正在那边清理猫头鹰粪便，有感情的AA和迪克两人蹲在角落里沉默地看阿卡姆骑士和蝙蝠侠打架。

    “……”艾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如此重复数遍，终于引来迪克的注意力。

    “怎么了？”

    “……我有一个不太好的发现，您想听吗？”

    “你说。”

    “真的可以说吗？”

    “……可以。”

    “嗯……”

    ……迪克突然开始觉得大事不妙了。

    究竟是什么程度的发现，才能让艾缪露出这么纠结的神情？

    艾缪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需要再为迪克做些心理准备——但她也知道有一种说法叫早死早超生，所以她干脆地说：“这里的蝙蝠侠颜色看起来和Daddy一样。”

    哦，颜色和Daddy一样……她会喊Daddy的人是谁来着？反正肯定不是布鲁斯，不对，好像就是布鲁斯不过是狂笑……

    狂笑……狂笑？？？

    “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糟糕？”迪克不确定地观察着面前的蝙蝠侠，“真的不是看错了吗？你看他也没有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艾缪语气平淡：“可是Daddy也不是最初就变成那样的。他曾经也与之抗争过，只是……只是他失败了而已。”

    好的，现在他多知道了一点……感染小丑病毒是可以通过意志抗争的，但是蝙蝠侠怎么可能在抗争中落败——

    “不可能。蝙蝠侠不可能失败。”

    可是他们都知道，如果蝙蝠侠真的不会失败，那么狂笑之蝠也不会出现了。

    迪克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不甘心。他知晓自己不应该如此，他应该更加平淡地面对面前的一切。坠入深渊的阿卡姆骑士也好，被小丑感染的蝙蝠侠也罢……这些都不是他的现实，他必须尽快回到他真正的现实中去，带着艾缪一起。

    他知晓现在自己情况不对。他肯定还身处于魔法的影响，……所以他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时间，但他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夜晚】，他的心说。

    但不可能，应当【越快越好】，他的大脑想。

    艾缪仔细观察着夜翼。她看着眼前的灵魂，它看起来又比之前要黯淡了一点，但正因如此露出了内部……的紫色。看来她之前去掉的不过是外壳，魔法的影响比她想的更加深入。

    艾缪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她不应该说那句话，“有些事情永远是需要自己面对”，这句话是错误的，至少现在是。

    因为无论是夜翼还是理查德先生都没有办法立刻处理面前的一切。

    这是艾缪没有救出阿卡姆骑士的世界。

    这是小丑感染了蝙蝠侠的世界。

    这也是他作为兄长严重失职的世界。

    这也是他作为养子与协助者严重失职的世界。

    他必须直面这一切，试图接受，试图与一切和解。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他该怎么在不断变得更糟的一切里……学会立刻真正地释然。

    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但能做到的又太少。所以他越是面对，越是清醒，越是无法摆脱。但他最后总会挣脱这些影响的——因为他终究是超级英雄，只不过可能需要花些时间，而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但这不是夜翼的错，而是她的错。

    因为她该做的远不只是看着。她明明在最初已经伸出手了，为什么之后要把手缩回来？……难道这也是魔法的影响？

    所以她握住了迪克的手……那只手和他之前的体温比有点凉，她不喜欢这个感觉。她学着之前的狂笑把手指挤进他的指缝努力摩擦了几下，摩擦生热，书上说的。

    但她当然不知道她的力度的摩擦更像是摩挲。迪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收紧手，然后因为另一只手的前车之鉴又放松。

    他连面前互殴的两个人都顾不上了，转头仔细地读了读艾缪现在的表情，就像在面对一个世纪性难题。然后他很快读懂了，因为真的很好懂。

    哦。他冷静地想。摩擦生热。

    等回去一定要教她这个物理知识点不是这么用的。

    “你帮不了他们。”毫无察觉的艾缪说着不好听的实话。迪克刚想说些什么——她又说，“但是我或许可以。”

    “你愿意让我帮助你吗？”

    他愿意吗？他可不是蝙蝠侠——况且就连蝙蝠侠也知道在遇到无法处理的事情时需要去寻求一些帮助。

    但如果这个人选是艾缪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她实在太脆弱，就像个瓷器娃娃。当他恢复记忆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能够共情狂笑。

    虽然下一秒就被这份共情恶心到了。

    他止住思绪，并品出了一点不对……自己的思绪有些过于活跃了，不是之前不活跃的意思，只是现在特别容易扩散出去。

    这难道也是魔法的影响？放大情绪之类的，的确很适合用来把人困在这个必须平常心对待的幻境里面。

    艾缪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没有催促，也没有重复自己的问题，她只是提出想法然后等待着而已。如果得不到同意她就不会去做……狂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孩子吗？

    不，不行，现在不是时候，不能想这些。

    迪克再次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他望回艾缪沉静的眼睛里。

    “你会因此而受伤吗？”

    他用的hurt，适用于身体疼痛和情感伤害。所以艾缪回答地很笃定：“不会。”

    迪克确认她这次也没有说谎，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那就拜托你了。”

    另一边阿卡姆骑士终于将蝙蝠侠嵌进了墙里。他用枪口抵住蝙蝠侠伤痕累累的下巴，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的一句“杰森”堵在了喉咙里。

    ……啊，他终于认出来了。

    他当然应该认出来，提示实在太多了。迪克的异样，心照不宣的犯罪巷会面，又或者可能还有机车的一点原因。

    但他怎么能现在才认出来？

    太迟了，太迟了。他们都无法回头了。

    这一刻他在地下室积聚的怒火、层层叠叠的愤恨全部止息。随后，燃成了更剧烈的——

    “骑士。”有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柔软的、毫无危害性的、温暖的。他的思绪前所未有地清晰，那股无处不在的破坏欲从心脏消逝。

    他终于从一场噩梦中苏醒，从痛苦中逃离，他被牵引着睁开眼，看到了正确的世界。

    正确，但仍然痛苦。

    ……阿卡姆骑士控制住情绪，将手枪插回枪带，把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艾缪拎开，等她站稳才松开手。

    “仅此一次。”他警告道。无视耳麦里稻草人仍然喋喋不休地说着将那个女孩带回来的蠢话，隔着面罩冷冷瞪了蝙蝠侠一眼——抛下他和还蹲在角落的迪克，跨上机车扬长而去了。

    艾缪又走向蝙蝠侠。蝙蝠侠的视线沉默地跟随她移动着……他也获得了一个柔软的拥抱。

    他犹豫了一会，才将手放在她的背上，回给她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

    小丑幻影仍然喋喋不休：“看啊，这孩子多么可爱——说起来上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获得了个什么样的下场？”

    “哦……她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蝙蝠侠先生，会没事的。”

    艾缪说。小丑幻影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那个夸张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摇着头尖叫着扑了上来，试图把艾缪从蝙蝠侠身上扯开。但他终究只是个幻影，所以他的手穿过了艾缪的身体。

    等这个有些漫长的拥抱结束时，小丑的幻象不甘地消散了。

    她松开手。

    蝙蝠侠迟了一会才松开。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但好像又已经隐约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艾缪想了想，没想出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那就照顾好自己吧，蝙蝠侠先生。”

    “当然，还有骑士、夜翼先生、神谕小姐，以及罗宾先生……如果有的话。”

    “我会的。”

    入侵通讯已久的阿卡姆骑士听到罗宾又开始冷笑，觉得任重道远的蝙蝠侠揉了揉眉心，看向这个来自平行世界的……女儿。她的话里远近亲疏真是一目了然。

    “你也会照顾好自己吗，AA？”

    这大概是她不曾预料的问题，所以她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然后说：“我不确定，但如果可以，我会的。”

    很奇怪的答案。但足够了。

    蝙蝠侠从腰带里拿出一条围巾为她披上……围巾里确实附带了些他没有拿掉的小玩意，因为迪克会处理的。

    会处理这些的迪克来到了艾缪身边，搂住了她的肩膀，手臂只是略略往下摆，那些小玩意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去。

    他和这个世界的蝙蝠侠对视。蝙蝠侠看起来有些疲惫与狼狈，因为他这前半个夜晚一直在这个城市奔波，下半个夜晚或者之后的无数个夜晚也将继续奔波下去。

    蝙蝠侠问：“你们那里如何？”

    “比这里好很多。”

    “真不错。”

    “……确实挺不错，回去我会告诉蝙蝠侠，我们那里的骑士还是很乖巧的。至少……”

    “至少他还有个朋友？”

    “没错，没错。至少他还有个朋友。”

    迪克笑着把艾缪抱了起来，当着蝙蝠侠的面用钩爪荡走了。艾缪的围巾在夜风中扬起来，就像一枚远去的旗帜。

    这个世界的夜翼从旁边的平台上跳下来：“我以为你会想办法把他们留下来，她能稳定阿卡姆骑士的情绪，有她帮忙或许我们就不用担心暴雨了。”

    “我们的事情只能我们自己解决。他们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和罗宾也是。”

    “我听到她刚刚说让你好好照顾我们的对吧？”

    “……”

    “布鲁斯？”

    “……记得别做危险的事情。”

    “其实你也可以直接说：注意安全，我会担心。”

    蝙蝠侠没有说话，但沉默也是一种默认。夜翼吹了个口哨：“我现在倒是真的希望多一个妹妹了——要不我们找找这个世界的？”

    他看了看蝙蝠侠的表情，恍然：“哦……你已经在找了，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