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行

    纪明蘅驾着那艘略显陈旧的灵梭,飞行在茫茫云雾之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下方。

    云雾被灵梭破开的气流搅得丝丝缕缕,能瞧见青黛色的山峦连绵着往天际铺去,山坳里偶有几抹亮白,是尚未消融的积雪,被日光一照,泛着细碎的光。

    眼下正是春末,田里新插的秧苗嫩得能掐出水来,更远处隐约有炊烟,是山脚下的村落,几户人家的屋顶冒着淡蓝的烟,慢悠悠地往上飘。

    总梗在心头的事,瞧着这般景象时,竟像是被风轻轻吹散了。

    "真好……"

    纪明蘅深吸了口气,灵梭飞行时带起的风裹着山间草木的清气,顺着呼吸钻进肺腑,只觉得胸腔里闷闷的滞涩感都淡了,心里头那些盘绕的绳结,都被这天地间的开阔给慢慢捋顺了。

    在这天地自然的开阔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澈感油然而生。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停滞许久、几乎凝滞的灵力,此刻竟发出了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轻鸣,如同冰河解冻,重新开始缓缓流淌,愈发顺畅。

    这竟是瓶颈松动,即将突破至筑基期的征兆!

    正这时,腰间的传讯玉符忽然微微发烫,带着熟悉的灵力波动。她收回目光,指尖凝起一缕灵力注入玉符,灵虚子温和又带着几分急促的声音便清晰地响了起来。

    “乖徒儿啊,接到你的传讯说要回来了?你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纪明蘅指尖轻点:“多谢师父挂心,我丹田修复,已无大碍。师父寻我,是宗门有何要事?”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回复:“唔…也没什么顶要紧的,等你回来再说,回来再说。”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纪明蘅微微蹙眉。

    她加快了灵梭的速度。

    不多时,一片熟悉的山门映入眼帘。与其说是仙家宗府,不如说是一片勉强维持的山头。山下许久没有打理的巨石上,“玄元宗”三个字都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纪明蘅按下灵梭,轻巧落地,衣袂拂过已经及膝的荒草。

    正要举步,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那块刻着宗名的巨石后面,似乎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微微耸动,还伴随着极其微弱的、幼兽的呜咽声。

    她放轻脚步走近。绕到石后,只见一只瘦小的土黄色奶狗蜷缩在杂草里,腿上血迹斑斑,气息奄奄。

    纪明蘅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诧,她蹲下身:“是你呀,小东西。”

    这只小土狗她认得。她曾在点花城外的路边捡到它,治好了它被咬伤的腿。后来她去药王谷求药,没想到这小家伙竟颇有灵性,偷偷跟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她心知前路未卜,带着它只会让它陷入险境,便狠下心将它驱赶了回去。

    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又见到了它,而且伤得……更重了。

    小狗似乎认出了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勉强抬起湿漉漉的鼻尖,虚弱地、一下下地舔舐着她试探着伸过来的指尖,喉咙里发出依赖的咕噜声,那眼神湿漉漉的,仿佛在说:“我终于找到你了,别再丢下我。”

    这触碰让纪明蘅心头一软。她指尖泛起温和的灵光,轻轻抚过它明显是断裂的后腿。

    灵力流转间,骨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好了,骨头接上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安慰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奇怪的是,腿伤虽愈,这小家伙的精神却不见好转,狗头依旧蔫蔫地趴在她手心,气息微弱。

    “怎么回事?”纪明蘅蹙起秀眉,仔细探查,却并未发现其他明显外伤或内疾。

    “难道是受了惊吓,或者生了什么怪病?”

    看着它毫无防备的脆弱模样,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它托起,拢进自己怀里。

    “算了,”她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小狗额前凌乱的绒毛,低声道,“既然你这么执着地找来了,那就等我把你治好吧。”

    说完,她便抱着这意外重逢的小土狗,踏着荒草,一步步走向那沉寂的宗门。

    ……

    灵虚子正蹲在院角打理他那几畦瘦弱的灵草,一见纪明蘅回来,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却又掩不住眼底的几分愁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搓着手,打量她,“脸色看着是比之前好些了。药王谷的高人果然名不虚传。”

    纪明蘅将那只灵梭双手奉还:“师父,多谢您的灵梭。此行若无它,我怕是要耽搁更久。”

    灵虚子接过灵梭,小心摩挲了一下,叹道:“唉,宗门里也就剩下这点老物件还能撑撑场面了。”

    纪明蘅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洗得发白的道袍,心中微涩。她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开口:“师父,此次回来,一是向您报个平安,二来……也是想向您辞行。”

    灵虚子摩挲灵梭的手一顿,愕然抬头。

    纪明蘅语气诚恳:“当日身受重伤,蒙师父收留,赠药赠器,此恩明蘅铭记于心。只是……我并无意长久加入宗门,当时情非得已,权宜之计,还望师父见谅。”

    灵虚子眼中的光肉眼可见地黯了下去。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灵梭,沉默了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肩膀似乎更佝偻了些。

    “我……我早知道留不住你。”他声音有些沙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我这小小的玄元宗,破败至此,确实……确实委屈你了。”

    他摆摆手,示意纪明蘅不必再说:“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你能平安回来,把这灵梭完好无损地还给我,老头子我就很高兴了。”他说着高兴,脸上却尽是落寞。

    纪明蘅心中不忍,轻声道:“师父,您之前传讯,似是有什么急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您直言。虽不能留下,但师父若有什么难事,我定义不容辞地尽力解决。”

    灵虚子抬起头,嘴唇嗫嚅了几下,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渐渐漫上水光。他猛地转过身,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

    “唉!丢人!真是丢人!”他声音带着哽咽,“本不该再麻烦你……可……可宗门到了这一步,我实在是……实在是没脸去见师父他老人家啊!”

    纪明蘅静默着,没有催促。

    灵虚子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转过身,指着这破落的庭院,声音沉痛:“你可知,万余年前,修真界并非如今三大鼎立的局面,而是有十二大宗门并立于世,气象万千!”

    “那时,我玄元宗也是其中之一,虽不算顶尖,却也道统昌隆,弟子众多。”他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神采,但那光彩迅速黯淡,“可后来,仙魔大战起,生灵涂炭,各大宗门死伤惨重,战后,只剩下五个宗门还能勉强支撑,我玄元宗,便是其中之一。”

    “但祸不单行啊……”灵虚子痛苦地闭上眼,“大战后不过白年,我宗门赖以立足的核心秘法——《玄元归一诀》,竟……竟被叛徒盗走!自此,宗门传承近乎断绝,一代不如一代,沦落至此等地步!到如今,所谓的五大宗门,其实早已名存实亡,除隐士的药王谷外,只剩下天衍宗、赤阳宗、碧海阁三家称雄,我们这些……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他睁开眼,看着纪明蘅,老泪纵横:“这宗门,是师父临终前亲手交给我的。他老人家毕生的心愿,就是能看到玄元宗重现昔日荣光,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也好……可我无能!我不肖!不仅没能振兴宗门,连守住基业都做不到!”

    “灵虚师父……”纪明蘅心中震动,她只知玄元宗落魄,却不知背后竟有如此渊源。

    灵虚子愤慨道:“如今,五大宗门……不,是那三大宗门牵头立下的规矩,每隔十年需举行五派弟子比试,以定资源分配。我玄元宗虽已式微,名号却还在那名单之上。可今年……今年若是再无人出战,就会被彻底除名!连最后这点象征性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指向院子里正在笨拙地生火做饭的大弟子明远:“你明远师兄,人虽憨厚,于厨艺一道颇有天赋,可于修行……唉!我这点微末本事,也教不出什么好徒弟。如今距比试之期不足一月,我便是现在去招收弟子,也无人会来我这破落门户!更无一介散修,愿意沾惹这注定丢脸还毫无好处的麻烦!”

    灵虚子望着纪明蘅,眼中是绝望中的最后一丝乞求:“我知道这要求过分至极!你非我宗门弟子,更不愿被束缚,此事与你毫无干系……可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只求你……只求你能否看在老夫曾短暂收留你、赠你灵梭的情分上,代我玄元宗……去参加这次比试?”

    “不求你能取得多好的名次,只求你代表玄元宗露面,不至于让我宗被直接除名!保住这最后一点名号,让师父在天之灵,不至于连个祭奠的牌位都无处安放啊!”他说着,竟是要屈膝跪下。

    纪明蘅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看着老人绝望又卑微的模样,想起自己重伤濒死,是灵虚子给了她灵梭去药王谷,这也算是大恩了。

    她心中重重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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