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茫茫一片。

    早就不见叶芷筠的身影。

    她竟走得这么快?

    闻霆沉静下来,伫立门边,心绪难宁。

    ……

    绮窗之下,烛光映着铜镜,暖晕微黄。

    轻鸢一边为叶芷筠梳理长发,一边不解询问:“姑娘,你已经发了许久的神了,是还在为母家之事头疼吗?”

    “哦……也不尽是。”

    叶芷筠淡淡回神,微微叹息。

    “我一时不明白他是何意了……”

    “谁啊?是……”

    轻鸢正欲追问,叶芷筠抬眸打断她。

    “桌上那封信,你明日便找人替我送回姑苏叶家,交到大伯手中,他看了信,知道该怎么做。”

    “嗯,是。”

    轻鸢转身去将信拾好。

    叶芷筠自顾梳起发来,徐徐说道:“母家能帮衬二姨娘母子的人,唯有大伯他们了。

    但我在信中特意交代了,赎金会托游商送回,山重水复,折腾下来也要半月之久。”

    “故二姨娘再怎么样也得安分这半月了。”

    轻鸢皱眉叹道:“姑娘这是何意呢?若不顺他们心意,怕是会另生变数呢。”

    “他们知晓我的脾气,若非狗急跳墙,不敢乱来。”

    叶芷筠语带嫌恶,神色冷淡。

    “哼,且让她儿子受那半月的牢狱之苦,长长记性,免得日后闯出滔天大祸来,到时候就算我是叶家嫡长女,我也不会再管他们的死活了。”

    轻鸢无奈叹息一声,迟疑追问。

    “姑娘啊,你为什么不向侯爷委婉示意一下呢?祇峣侯威名在外,让那小小知县守令放个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叶芷筠凝眉,神情严肃:“那你想过那些小官为什么会听从祇峣侯的吩咐吗?”

    “……迫于权势。”

    轻鸢猜测回答,见她已有怒色,再不敢随意接话了去。

    “以利相逼,何尝不是另一种官官勾结?”

    叶芷筠感慨道,“姨娘他们自以为聪明,用钱买官,却不知这是那些人请君入瓮的的伎俩。”

    “寒门百姓,怎敢与虎谋皮?上了贼船,便只剩死路一条。央谁都是徒劳。”

    轻鸢点头附和:“只是可惜了姑娘一再花钱为他们料理这些烂摊子。”

    “……”

    叶芷筠疲惫闭了闭眼,“夜深了,休息吧。”

    *

    账房里,连着几日不见二房的身影,叶芷筠有些许纳闷。

    在去给祖母等长辈请安的路上,又见闻家庶女闻盈汐站在前方,久久徘徊着。

    她笑吟吟唤道:“盈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欸,云姐姐,我在等你呢。”

    闻盈汐见到她来,满面春风,怀笑奔去,亲切地拉住了她的手。

    “等我?等我做什么?”

    叶芷筠轻声细语地询问,温柔地理了理她鬓边的乱发。

    闻盈汐左右环视,见四周无人,才悄悄从袖中取出一小袋首饰塞到她手里。

    “云姐姐,我听你院里的人说,你娘家近来逆运,你为了这事寝食难安。我,我想着你平日总是帮衬我和我娘,一直没法报答你的恩情,所以攒了些钱,给你渡过难关……”

    她水灵的双眸满是真诚,殷殷低声细语。

    “虽然不多,但是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她也不问为什么闻霆不出面帮她,只是坦诚地呈上自己的关心。

    闻盈汐自幼看惯旁人脸色,能体会,也知晓叶芷筠心里的苦,只是叶芷筠一直隐忍着,不愿身边人为她分担痛楚。

    “这……”

    叶芷筠为她的真切襄助,感到内心一股暖流冲击。

    “这些我不能要。”

    最终,她还是婉拒了这片好心。

    “啊,可是……”

    闻盈汐茫然看着她把钱财塞回自己手中。

    叶芷筠紧紧握住她的手,微笑道:“盈汐,你听我说,你娘还生着病,这些钱你留着给她买药那些,不用帮我,我家的事,我自会处理。谢谢你的好意。”

    “云姐姐,我是担心你……”

    闻盈汐眼含心疼,泪意欲落不落。

    叶芷筠眨眨眼,拍拍她瘦削的肩膀。

    “嗯。盈汐,多谢你的心意。”

    “不过,我更想知晓,你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我的家事呢?”

    她徐徐引导,心有困惑。

    闻盈汐咬唇,细细回想,道:“是听你房里的梦蝶说的……”

    “哦……”

    叶芷筠若有所思沉眸,随即递了个眼色给身畔的轻鸢。

    “……”

    轻鸢明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去查证那个走漏风声的内贼,便轻轻点头,悄悄离开。

    梦蝶和轻鸢都是她昔日的陪嫁丫鬟,但梦蝶曾在二姨娘那房伺候过,多的心思,怕是防不住。

    所以叶芷筠对她颇是疏离,平日也劝她谨言慎行,没想到小丫头憋着使坏,歪念疯长。

    前段时日婆母倏然试探于她,怕是也与这奴婢口无遮拦脱不了干系。

    若是那时父母尚在,自己又怎会在姨娘的做主下草草出嫁,身边又怎会安排这般人品的丫鬟陪行啊?

    回忆心酸,叶芷筠不免收敛思绪。

    转而对眼前的闻盈汐平静说道:“好妹妹,已经没事了。我这马上还要去给婆母请安,有什么话我们日后再说,好嘛?”

    “嗯,云姐姐务必保重身体!”

    闻盈汐见她还有要事,也不多做迂回,小步退开了路,目送她匆匆离去。

    ……

    进了康和院,叶芷筠便听见屋内一阵说说笑笑。

    她敛着神色,恭敬入内,轻盈行礼:“给祖母,婆婆问安。”

    老祖宗一见她来,心生欢喜,连连招手道:“好孩子,来,来得巧,往这边儿坐。”

    “嗯,谢谢祖母。”

    叶芷筠含笑上前。

    又见今日二房春风满面,喜眉笑眼地挨在婆母身边,眼神丝儿都勾着一丝得意的喜悦。

    不知是有怎样的喜事,值得她如此开心?

    再端详秦氏的神色,平日最是冷肃威严,不喜她们这些做儿媳的,喜怒成形,在她眼前闹腾。

    此刻竟也由着瞿茵茵在她身侧,如此活泼。

    叶芷筠将这一切淡淡看在眼中,略无慕艳。

    这时,秦氏忽道:“你来得正好,茵茵有喜了。日后便不再入账房协助你理账了,你自个儿尽心些。”

    “嗯。儿媳知晓了。”

    闻言,叶芷筠暗藏窃喜,少了个跟班监视,她自然求之不得。

    随即,她又眼含祝福地望向瞿茵茵,贺道:“恭喜弟妹,日月入怀,喜事临门。日后孕中有何疑虑,皆可问我,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哎呀,那茵茵在此先谢过嫂嫂了。”

    瞿茵茵先是一愣她如此不计前嫌,慷慨大方,随又感激垂眼,满目含笑。

    秦氏宠溺地拉过她的手,安抚道:“叶氏素来办事妥善,你吃穿用度上有何需求,直接与她说一声便是。”

    转瞬,她看向叶芷筠,脸上没了笑意,淡淡道:“你下来便多调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到茵茵房里去,交代她们要好生伺候,莫折损了我的宝贝孙儿。”

    “是。”

    叶芷筠垂眸恭顺应下。

    再抬头,静静看着婆媳二人和睦相处,亲如一家。

    不禁想起当初她怀孕生产时,夫君远赴边疆,婆母态度冷淡,身无熟人的那种孤独凄凉。

    加上家破人亡的悲怆压迫心头,她坐月子期间,精神恍惚,几度抑郁,有了轻生之念。

    若无铃心写信陪伴,嘘寒问暖,她怕是熬不到现在了。

    如今,看到瞿茵茵这般众星捧月,被人呵护。

    叶芷筠长久平静如一滩死水的心池,微微有了波澜。

    不愧是尚书千金,与她这等寒门儿女相比,夫家也要敬重疼惜些。

    但是转念一想,她当初怀的也不是侯府嫡子,而是一个生父不详的野种。

    欺骗夫家,利用同情,遭到这些冷漠的对待,难道不是她该得的报应吗?

    叶芷筠心头一怆,泛着阵阵绞痛,她的脸色顷刻苍白下来。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她蹙着蛾眉,紧紧捂住心口。

    ……

    待回了自己的院落里,叶芷筠收拾一番,便强撑着心神,去后院打点人手。

    轻鸢见她脸色不好,提醒她休息片刻,再去处理也不算迟。

    叶芷筠像是麻木太久,什么话也没说,摇头往前走。

    ……

    后门处,王富贵倚在墙边,嘴里叼着根草,抱手问道。

    “欸小蝶小蝶,你知道咱们大少夫人叫啥名嘞?”

    梦蝶懒懒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好姐姐,我问问嘛。”

    王富贵又谄媚地往前凑。

    “哎哟烦死了。”

    梦蝶欲拒还迎地娇嗔一声,撇撇嘴道。

    “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

    她故意停顿,巴不得王富贵多缠着她一会儿,能光明正大地多偷会儿懒。

    “她啊,叫叶芷筠。以前在苏州,香艺不俗,胭脂绘得比丹青还好。”

    “人生得又美又灵,矜持疏离,追她的公子哥啊,各个满腹才华,谦谦君子,还给她起了个名号,叫‘姑苏云仙’,成日写诗赋赞美,抢着送上门来博她一笑……”

    梦蝶回忆起在姑苏叶家的日子,略感怀念,毕竟二夫人待她不错,自己稍稍奉承几句,就能讨得赏赐。

    哪像现在,人生地不熟,想去巴结谁都不知道。

    “啊,叶芷筠……云中仙子……嘶。”

    王富贵恋恋不忘地回味那日午后佳人绝美出尘的背影,心道自己要是能娶这么一名美妇,这辈子死了也值啊。

    “大少夫人长得又清纯又美艳,生了孩子,还这么有韵味。”

    他色心越胆,一时情不自禁胡言乱语。

    梦蝶惊愕地盯了他一眼,见四下无人,又恶狠狠啐了一口。

    “哼,你这挨千刀的,可把嘴闭严实了,当心轻鸢姐听到这话,把你人都撕烂。”

    “哎哟,我,我这又犯糊涂了,梦蝶,你可当没听见哈。”

    王富贵做贼心虚地东张西望,收敛了畸形的心思。

    梦蝶对他这副好色猥琐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嘀咕道:“不过呢,我在她身边伺候惯了,也没觉得她有多冰清玉洁的。”

    “哦?姐姐你这话何意?”

    王富贵八卦地追问。

    梦蝶记恨着叶芷筠对她的冷待,对轻鸢的偏心,便故意夸大其词地说她坏话。

    “你可不知道,她没嫁进侯府之前,在叶府外可是养了个白净秀气的穷酸情人,成日溜出去和那人调情说爱,差点……还私奔了!”

    “啊?”

    王富贵倒吸一口凉气,仿佛什么美好的幻想,碎了一地。

    “叶老爷说了她好几次,她都不知检点。听说要嫁入侯府飞高枝了,她才狠下心把那小情人给踹了。”

    “我还听说,那小情人被她迷得失魂落魄,不甘心地在月老庙外面磕了好几百个头,为她淋了三夜的雨,她也没去见他一面……”

    王富贵震惊地踉跄几步,咽了咽口水,唾弃道:“呸!”

    “没想到,这女人心肠如此狠毒。”

    他龌龊的爱慕,仿佛有了个合理的借口粉饰。

    梦蝶眼见他反应这么大,才知自己诋毁过度了,忙冷脸威胁对方。

    “哎呀,这些事,你可不能对旁人说啊!不然,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王富贵心情郁闷地点点头:“知道了。啧。”

    “嗨呀,这人怎么还不来?”

    他本就被梦蝶的话惹躁了,眼下更不耐烦了。

    这时,后门的巷子里,传来一声拘谨的女声:“欸,请问,这里是祇峣侯的府邸吗?”

    “嗯?”

    梦蝶转身,拧眉看向那名陌生的女子,颇是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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