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

    上次的痛楚还隐隐在身,若非他强人所难,自己又怎会主动送上门来,自讨没趣?

    叶芷筠敢怒不敢言,强忍委屈,倾身行礼:“天气炎热,妾身只是想为侯爷煮一碗银耳莲子羹,降降火气。”

    “哼。”

    闻霆脸色稍缓,见她如此温顺,总算有了几分贤妻的样子,连日来心头的烦闷才纾解不少。

    “端过来吧。”

    他命令道。

    叶芷筠轻轻上前,为他搁下碗勺,默默退至一旁,静待他品尝。

    闻霆敷衍地喝了两口,道:“味道尚可。”

    “多谢侯爷夸奖。”

    叶芷筠也敷衍地谢道。

    “……”

    闻霆抿了抿唇,见她也不主动开口和好,就在一旁干站着,心头也急了。

    “还有什么事吗?”

    他冷声问。

    “侯爷……”

    叶芷筠听他发问,上前便为闻龄求情道。

    “侯爷,你有怒有怨,撒在妾身一人身上就好。请你不要刁难龄儿好不好?”

    闻霆几近气炸了肺,喝在喉咙里的甜汤都泛起了苦涩。

    “本侯为何要怜惜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他决绝道,心口怒火高涨。

    “唔……不,不要这样说他。”

    叶芷筠轻轻摇头,泪眼朦胧。

    “他一向敬重您这位父亲,如果他知道这些话是您亲口所说,他会很伤心的。”

    “与我何干?”

    闻霆愠怒嘲讽。

    “怎么?你自己的茬儿还没厘清,还想替那个野种求情吗?”

    叶芷筠忍无可忍,攥紧手心,嗓音略沉。

    “侯爷你何必口出恶言呢?你之前不是还说会将龄儿视若己出的吗?”

    “嗯?”

    闻霆以拳抵唇,听出了她话音里的一点脾气。

    “那本侯说这话的前提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知道。”

    叶芷筠顿时泄气,低垂了脑袋,无力点了点头。

    “侯爷如蒙不弃,妾身也愿意为侯府开枝散叶……”

    闻霆神色一凝,错愕地看向她:“你这是……想通了?”

    说来奇怪,他从前以为叶芷筠对他谄媚的时候,他不屑一顾。

    如今将她数落得心灰意冷,不敢造次的时候,他又莫名地于心不忍。

    “但求侯爷怜惜我们孤儿寡母。”

    叶芷筠的眼泪快要掉下的那一刻,她低垂了眼眸,盈盈福身,娇弱堪怜。

    闻霆略一叹息,上前扶她,撩开她额前的鬓发,望见她那双含泪的红眸,心紧了一阵。

    他的语气倏然温柔:“你懂本侯心意就好。”

    “……”

    叶芷筠淡淡看着他,眼神中隐着疲惫。

    她沉了心,缓缓松开腰带,宽解轻薄的衣衫。

    “你这是做什么?”

    闻霆刹时按住她莹白的手腕,面露困惑。

    “为,为侯爷生儿育女,不该如此吗?”

    叶芷筠轻轻反问。

    闻霆怔愣:“你……”

    “倒也不必如此心急。”

    半晌,他释怀地缓缓抱住她清瘦的身子,轻嗅那股淡雅的芬芳。

    “此事我们来日方长。”

    不知为何,总是从她忧郁的眼神里看出一番自甘下贱的意味。

    搞得自己像个禽兽强迫她似的。

    闻霆心里很不好受,一点子欲望和喜悦都被扫兴透了。

    “是。”

    叶芷筠系好衣带,转身便走。

    她一离开,落寞又充满了整个房间。

    “……”

    闻霆心头欠欠,怀念地捕捉屋子里残留的香意。

    *

    翰林院北厅,日出林梢,阶下苔生,牡丹正艳。

    洛铃心一身青袍,行步匆匆,风袖飞飘,欲至厅前,却闻里头喧杂正盛。

    有人在屋中窃窃私语,好似正在谈论着她,甚至语带戏谑。

    她端着茶盏,安分地顿在门外,边听边琢磨。

    “嘿,听说这陆状元惊才风逸,壮志烟高,长相更是清颜如玉,貌若潘安啊。”

    “那日打马游街,可是把城里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们迷得神魂颠倒,那叫一个疯啊!”

    一人调侃道。

    另一人笑说:“哟,有你说得这么夸张?等下他来,我得好好瞧瞧,是何等妖孽!”

    “哈,别忘了咱们之前的那位吴状元,可也是红极一时的清秀书生呢!”

    “他?跟这位陆状元比,输得不知到哪儿去咯。”

    “不过这小子再有才华,没权没势,也还不只是来我们翰林院做了一个小小修撰么……”

    “听说冯大人的儿子调去了兵部,官阶五品呢!”

    ……

    “……”

    洛铃心无奈一叹,转而凛然入内。

    “诸位前辈,晚生陆探微前来奉茶,这是上好的雪山毛尖,还请各位大人品鉴。”

    她嗓音温和,中气十足,更诚恳带笑。

    哪知那帮说闲话的官员,并不买她的账,尴尬地甩甩手,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办公。

    “……”

    洛铃心脸色微凝,轻轻放下热茶,不知所措。

    无冤无仇,何必来这么个假大空的下马威呢?

    正巧此时,礼部侍郎匆匆赶来。

    “哎哟,渴死我了,给我喝一口。”

    吴澜累得气喘吁吁,捡了她的茶便要解渴。

    “诶,小心烫。”

    洛铃心委婉劝阻。

    吴澜吹了吹,才小口抿道:“嗯……入口回甘,清爽宜人,是好茶呀!”

    他一双狐狸眼微微含笑,抬眸正视洛铃心。

    “他们不喝,给我喝,不识抬举。”

    “呃……”

    洛铃心怎知这位青年俊秀说话如此尖锐,也不怕得罪人。

    身后的众官员立刻就骂骂咧咧起来。

    “嘿哟,我说吴大人,别忘了你以前还是我们翰林院出去的呢!”

    “当上侍郎,就狗眼看人低了?”

    “就是。”

    吴澜笑了笑,脸皮厚道:“啧啧,各位大人这刁钻的模样,还是不改当年呐。”

    “幸亏我们这位陆状元心胸宽广,不若被你们这样欺负,回去还得偷偷哭鼻子呢。”

    洛铃心如此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替她解围。

    “呵,吴大人说笑了。”

    她捡得契机,从中调停,博得好感。

    “嗯,我还有要事在身,等会儿再来品你的好茶。”

    吴澜面带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大人慢走。”

    洛铃心深深盯着他的背影,隐隐含笑。

    两位新旧状元,撞在一起,居然没有勾出天雷地火,来一番唇枪舌战?

    还如此惺惺相惜。

    哎,白费了看戏的心情。

    几个人表情微妙,转而无聊地埋头干事。

    “陆修撰,大学士传你过去一趟。”

    正失神,下人前来传唤。

    洛铃心淡淡点头:“嗯。”

    她急忙赶去乾堂,谨慎往前,恭敬一礼:“大学士……”

    “哼!看看你写得什么东西。”

    年老的大学士一见她来,就怒得胡子翘起,将桌上的纸张毫不留情地砸过去。

    “让你厘清补充王侯族史,你却,却不知避讳,什么都敢往上写,全都乱套了!”

    “啊……”

    洛铃心摸着泛疼的额头,低身去捡自己多日苦写的成果。

    “大学士,晚生认为,王侯之后,都是皇室血脉,哪有什么嫡庶之分呢……”

    “你认为?你认为的是个屁!”

    大学士怒火高涨,一拍桌案。

    “这些玩意儿要是给皇上看了,你我有几个脑袋够砍呐?滚回去重写!”

    “……是。”

    洛铃心凝眉垂首,不解自己实事求是,载录正史,也有错吗?

    那些不知廉耻的高官王侯,既要名声,又何必养外室,何必混迹烟花之地?落得一身骚,还要自己的子嗣跟着稀里糊涂地在外流浪,一辈子不得正名。

    真恶心。

    回到档案馆,天已深黑。

    灯下,洛铃心还在细致地翻阅典籍,昼夜不停地核对那些旁支末节。

    等查到竞王的生平和祇峣侯的家族时,洛铃心眼前一黑,痛苦得想要晕过去。

    竞王有七年记载空缺,不知有无子嗣,闻氏一族有一嫡女,生年记载不详。

    她已经翻遍了所有的史书,也没有找到二人的相关信息。

    “哎……这官儿可真不好当啊。”

    洛铃心疲惫扶额,有气无力地叹道。

    “天天挨骂不说,还要跟一帮喜欢勾心斗角的烂虫子纠缠……”

    小萌听见她的叹息,端了醒神茶进来:“我的大人啊,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啊?”

    “休息?再不改完,大学士可是要把我的头拧下来,向皇上交差呢。”

    洛铃心捂住干涩的双眼,仰头倒在椅子上,叹得更厉害了。

    小萌皱眉道:“大人,要不你写信请教一下叶姑娘呢?说不定这些皇家秘闻,她曾经道听途说过呢!”

    “嗯……闻家的事,她确实应该清楚不少。”

    洛铃心点点头,遂提笔蘸墨,款款写字。

    ……

    *

    自禁足解了之后,叶芷筠每日都要寻空外出,核实每笔生意的来龙去脉。

    奈何闻霆天天回来,早的话,要和她一道用晚膳,就算要熬夜,最后也要宿在她房里。

    她只能晚出早归,每天都被折腾坏了。

    箬兰苑的下人们都传两人重归于好,举案齐眉,情比金坚。

    落到秦氏的耳朵里,也高兴不少,晨安时还特意夸赞了她。

    叶芷筠除了苦笑,也只剩苦笑。

    这天夜里,她梳妆完,坐在灯下,拆开暗信,揣摩许久,冥思苦想。

    “嗯……闻家三小姐也算是侯府不可重提的旧事,该不该告诉铃心呢?”

    正凝思,闻霆跨入门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呃,侯爷。”

    叶芷筠迅即收下信纸,扔进角落,上前迎接他。

    下人们看懂眼色,鱼贯而出。

    轻鸢挑了两盏灯,随之合上了门扉。

    闻霆自然地走向床畔,等着她为自己宽衣解带。

    空闲之余,他叹道:“今天好累,过几日估计还要带兵去边境支援竞王,怕是要与你分别些时间了。”

    “昂……”

    叶芷筠本是涣散的双眸,突然为此话振奋起来。

    她面露惊喜,甚至迫不及待这一天的到来。

    太好了。

    终于不用伺候他了。

    闻霆不解地扫了她一眼,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舍得我走,还是巴不得我走?”

    “啊,哦,妾身定然是担心侯爷。”

    叶芷筠连忙收敛窃喜的神色,眉眼凝愁,怅惘叹道。

    “战事不休,边境不安,侯爷到了那边可要保重啊。”

    闻霆把手放在膝盖上,摇头叹道:“其实我的安危不重要,拉拢竞王才是刻不容缓之事。”

    “竞王……”

    叶芷筠心口一沉,脸色微凝。

    素闻他失忆之前,算是先帝手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枭神。

    如今可是要‘位列仙班’,重振名声了?

    叶芷筠胡思乱想,突然道:“依竞王的性情,他肯随意就范于人吗?”

    想到昔日他失忆时,对自己三番五次强势逼人的表白,心中不免膈应。

    闻霆挑眉,尚未察觉两人间的端倪,竟赞同点头道:“是啊,竞王性格阴晴不定,不好把握。若他能无条件支持圣上,那乌横王也不会猖狂至此。”

    “他在封地销声匿迹那些年,乌横王借着母家权势,一夺兵权,凯旋而归,成功取代了他在先圣心中的地位……”

    “是么……”

    叶芷筠微微愕然这层因果,转而语带试探。

    “那有人知道竞王爷那些年去哪儿了吗?”

    闻霆沉沉摇头:“正因无所知,故圣上才忧心啊。”

    叶芷筠彻底了然,歌舒冶失踪失忆这件事,除了她,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她对于他来说,是威胁,还是……

    她心头后怕,往后略退,干笑维持礼貌。

    “呵……侯爷快别与妾身说这些朝政大事了,哪天犯了大忌,妾身惶恐。”

    闻霆牵起她的手,安抚道:“你我本是夫妻,有何忌讳的?”

    “妾身怎敢乱吹枕边风……”

    叶芷筠不着痕迹抽回了手。

    “哈哈……”

    闻霆被她认真拘谨的模样逗笑了。

    “本也是平常聊聊天,倒把你吓成这样了。”

    “侯爷……”

    叶芷筠轻声一哼,难忍他的取笑。

    闻霆抿了抿唇,看她的眼神微微蒙暗,他正要伸手拉回她。

    叶芷筠放好衣物,自己挨近了过来,对他柔声道:“侯爷,我……”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直接说吧。”

    闻霆蹙眉道。

    “嗯,妾身想问,侯爷可有三妹的消息了?”

    她本想旁敲侧击,但怕居心太过明显,反倒惹了闻霆怀疑,索性直白问了。

    “提她做什么?”

    哪只闻霆脸色骤然变了,声音冷得如同冰窖。

    一腔怒火震得她不知所措,睁大眼眸,呆呆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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