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引得四周奴仆回避，纷纷垂头。
“侯爷……”
他鲜少如此大动肝火，举止粗鲁。
叶芷筠赶忙站起身，心里虽也害怕，但还是战战兢兢迎了上去。
“你是很闲吗？府上大事不闻不问，成日待在苑中装聋作哑？”
闻霆一声喝问，令叶芷筠更加无措。
“我……妾身……不知做错何事令侯爷不满？”
她垂眸低音，忍气吞声。
“母亲让你筹备三妹的嫁妆，三日之后，便送往竞王府上，你抓紧时间办妥。”
闻霆抿了抿唇，不欲与她多作解释。
“啊……可是三姑娘并未……”
叶芷筠惊愕抬眸，追问未果，便被对方打断。
“让你送就送，哪来这么多废话？是还想将母亲气病一次吗？”
“……”
被数落一顿，叶芷筠面色苍白，但受人之托，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下去。
“侯爷，婚事是提前了吗？竞王同意了吗？”
听她语带试探，更主动提起竞王，郁闷多日的闻霆像是终于抓住了一个倾泄的缺口。
“你这语气是什么意思？他不同意，难道空着妃位娶你吗？”
他冷冷质问，想起那夜竞王觊觎的话语，不免怒火中烧。
“你是觉得自己勾引人的手段高明，连竞王都应成为你的裙下之臣，是嘛？”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叶芷筠缓缓摇头，艰涩否认。
闻霆忍无可忍，将那日捡到的小册子扔在她身上。
“本事都学得如此炉火纯青了，还装什么纯？”
“啊……”
叶芷筠低眉一看，发现竟是之前遗失的避火图。
原来没有被婆婆身边的嬷嬷捡回去，而是被闻霆发现了。
她心跳如雷，心虚而羞耻地别开目光。
“本候平生最讨厌女人不自爱的算计，你堂堂侯府夫人，搞这些下作手段，如何服众？”
男人凌厉的质问，令她双颊滚烫鲜红，更无地自容。
叶芷筠恍然大悟，原来他那日清晨突然变卦是因为这个。
“……”
她的闷声不吭，好似默认。
闻霆不确信地复问一句：“你就不为自己辩解吗？”
“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不敢反驳。”
叶芷筠眼神无光，一直低着头发声。
“……”
闻霆再次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得火烧心口。
好，很好。
这时候又装起贤良淑德来了。
“哼。”
他冷着脸色，头也不回，负手离去。
*
姹紫苑内，吕婷婷正烦恼着闻霆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颇是磋磨心情。
表亲王富贵凑上前来，亲近问道：“表妹啊，这都当上姨娘了，你还愁啥呢？”
“哎呀，你低调些，别被人看见。”
吕婷婷避嫌地掩面。
“别忘了我提拔你起来是干啥的，表哥。”
王富贵点点头，识趣地站在一边，抹了抹鼻子。
“侯爷待我虽好，但终究有名没分，我心里不安，万一哪天她想起来玉佩的事情，我不就完了吗？”
吕婷婷心虚又后怕，下意识环顾四周。
“表妹，你想做侯爷的女人，这还不简单？你听我说……”
王富贵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
“这，这能行吗？”
吕婷婷听得眉头皱了又松，心下已然认同，面上还是多余反问。
“这有啥，那宫里的娘娘还靠这东西争宠呢。妹妹你姿容是差了点，但是有时候男人未必看中这一点……”
王富贵说得口若悬河，娓娓动听。
见识短浅的吕婷婷当即点头。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今天晚上我将侯爷唤到苑里来，你提前去帮我布置好。”
“得嘞。”
王富贵领了赏赐，兴高采烈地退了下去。
*
十日之期将尽，逼婚侯府大抵是竞王给她下的最后通牒。
叶芷筠走在去往竞王府的小路上，心事重重地猜想。
如果此行自己依约前往，能与竞王协商退婚之事，那便能免去闻盈汐替嫁之苦，也能让日日为此事操烦的婆母病情好转。
但她的脚步真的跨入竞王府的大门，那便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竞王性格阴郁，思想偏颇，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坏事来？
纵然留书铃心，但迟迟不得回音。
身后唯一的后路都如此若隐若现。
她越发迟疑，手心攥得更紧了。
“站住！此处是竞王府，闲人勿近。”
门侍见一神秘女子，头戴幕篱，徘徊府外，不由呵斥。
“呃，我，我是受王爷之邀，前来赴约的，还请通传。”
叶芷筠忙回了神，小心翼翼地禀明来意。
“且在此等候。”
门侍遣人进府询问，留她在外面干巴巴等着。
“……”
叶芷筠心情紧张，更惴惴不安。
她设想了无数种后果，期待的都是自己与对方解释好当年的缘由，然后请求竞王改变心意，主动退婚，成全闻盈汐的一片孝心，免叫人为难。
这时。
侍从匆匆出来了，看她的眼神除了最开始的冷漠外，还多了分讥讽与鄙夷。
“请回吧。王爷说了不曾召妓。”
“啊……”
苦等多时，竟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羞辱。
叶芷筠捂住泛酸的心口，死死咬住下唇，眸中噙满了泪水。
竞王啊竞王，就算往日有怨，也不至于咄咄相逼到这般地步吧？
她挪动麻木的双脚，缓缓转身，肩背却挺得笔直，一步一步沉重离去。
……
待回到侯府，已是暮色接檐，暗沉沉一片。
叶芷筠疲惫回屋，新来的丫鬟见状，急忙迎上去：“夫人，您回来了？账看完了吗？”
她的殷勤，总是话不投机，不若轻鸢的贴心与聪慧。
“……帮我备水，我要沐浴。”
叶芷筠忍了忍眼眶的涩然，哑着腔调命令她。
“是。”
巧儿撇撇嘴，拉了门出去。
……
夜幕彻底拉下，姹紫苑中，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散开来。
闻霆敛袂，款款坐至桌边，与新房小妾一道用餐。
但其冷淡的神色，已然让人看出他的兴致寡淡。
说来也是，哪个有眼光的男人，会看上这么一个无德无才，还貌若无盐的丑女啊？
下人纷纷揣测，对吕婷婷的不屑都藏在心里，悄悄腹诽。
“来，侯爷，妾身敬你一杯。”
吕婷婷故意夹着嗓子，娇滴滴地递上酒樽，期盼这杯加了料的酒水，能让二人关系更进一步。
但闻霆只是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又沉眸，并不饮酒。
“侯爷……”
吕婷婷不甘心地又唤了一声。
“本候不喜欢喝旁的人递上来的茶酒一类。”
当初在驿站留下的阴影，令他至今也无法忘怀。
从此酒不轻染，茶不乱饮，倒成了他不合群的习惯。
“……”
吕婷婷未料他会如此明确地拒绝自己，心头略显慌张。
她赶忙递了个眼色给身畔的王富贵，请他支招。
两人偷摸着眼神交流一番，吕婷婷复又缓步上前，挨近闻霆的身边，柔若无骨地攀住他。
“侯爷～，妾身其实也不会饮酒的，只是盼着能让侯爷高兴，所以才鼓起勇气敬酒的。”
“……”
闻霆无动于衷。
因她不知礼数的触碰，而微蹙眉心。
若不是为了还恩，和气叶芷筠，他或许都懒得踏进这个俗气的院子里。
“妾身知道，这府上没人瞧得起妾身，只有侯爷是真心对妾身好的。不然，妾身也无法在少夫人的眼下，和侯爷共度今宵啊。”
“嗯？”
听她提及叶芷筠，闻霆脸色一沉。
“她又刁难你了？”
“呃嗯。”
吕婷婷心虚地抿唇，支支吾吾地造起谣来。
“也许是妾身多心了。若是这杯酒换作侯爷夫人来敬，侯爷或许会饮得更尽兴些吧。”
“……”
闻霆气息微沉，转而看向面前的那杯酒。
“你想多了。”
话一说完，他长手一伸，便将那烈酒涌入喉间。
掺了催情成分的醇酿，喝的时候无从察觉，但一旦入腹，不多时便会起效。
“哇，侯爷好酒量。”
吕婷婷奸计得逞，不由窃喜，退回桌边，满眼献媚。
须臾。
闻霆便觉身体传来异感，一股燥热窜上心间，头脑更是发胀眩晕。
“呃……”
他硬朗的脸庞开始泛起滚烫的红晕，喉结快速滑动，隐隐感到口渴。
“水。”
闻霆扶额，剑眉紧皱，竭力维持镇定的神色。
“哦，好。”
吕婷婷见状，连忙又递上一杯水。
“侯爷请用。”
“嗯。”
水润过喉咙，但灼热的躁意却未消减半分。
闻霆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意识不清的脑袋，转身欲走。
“诶侯爷，您喝醉了，让妾身扶你进去休息吧。”
吕婷婷抓住机会，贴近男人的臂弯下，吃力地将其扶住。
“……”
柔软的身躯泛着浓烈的熏香，多而杂乱的味道，糅合在一起，催得闻霆理智回笼几分。
他低眉，便可以看见那丑女矫揉造作的姿态，再难勉强，大手不留情地将人推开了去。
“走开。”
“诶，侯爷。”
吕婷婷扶住桌边，错愕地望着闻霆。
“……”
男人矫健而略显急躁的步伐，快速跃出门槛。
连头也不回，更别提会对她有一丝留恋了。
“哼！气死我了！”
吕婷婷追着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不免恼恨，怨怒地瞪向一旁的王富贵。
“都怪你的烂主意，现在侯爷中了药，还是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我有那么难看吗？”
“这……表妹啊，这药性十足十地烈啊。只能说侯爷不是常人，要不就是真没对你动心。”
王富贵哀声叹道。
“不过侯爷要是对你无情，又怎么会赐你名分呢？”
“你……”
这句疑问，令嚣张跋扈的吕婷婷顿时泄了气，心虚地倚在桌边，盯着菜肴发呆。
*
月深院静，秋夜寂寥，暗色苍茫间，几滴雨点疏如星屑，快速打在苑中柔弱的花木上，不多时，雨声便大了，苑中哗哗作响。
沐浴完回屋的叶芷筠，才和衣躺下，便听见窗外电闪雷鸣，雨声不绝。
一时心悸得厉害，久久难以入眠。
“巧儿，巧儿……”
她冲屋外唤了两声，想叫这新来的丫头点一下安神的香薰，却迟迟没有回应。
往日，这些小事，轻鸢定然都会为她办妥。
根本不需要多做吩咐。
现在，还得劳她亲自下床，亮烛点香。
……
正巧，她才将烛火点着，门吱呀一声便被急切地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