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济

    繁重华贵的宫帷下,太医快步退出,回禀结果。

    “回圣上,陆大人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

    高座上苦等多时的天子,一听这话,微微皱了眉头。

    “那怎么还昏迷不醒?”

    “这……陆大人应是劳累所致。待老臣开几副药熬给他喝了,便能恢复。”

    老太医连忙补了话,作出保证。

    歌舒朗扶额,轻叹。

    “行。你先下去吧。”

    转而,他冷了脸色,又怒道。

    “来人,将段越召进宫来,朕要问他的延误之罪!”

    李公公闻声惊诧,遂恭敬地领命退下。

    接着,宫人捧着鲜亮的衣裳而入。

    “圣上,这是您让奴才为陆大人备的衣物,奴才现在就进去给他换上。”

    歌舒朗目光一凝,急忙喝道。

    “……等等。给朕。”

    “啊?是是。”

    宫人语气迟疑,但当即便反应过来,低了头不敢多言。

    ……

    床幔浮动,金香暖玉,恍若梦境。

    天子屏退众人,独自坐在床边,为了求证的手缓缓攀向洛铃心的衣领。

    他略一沉吟,侧目凝视,微微颤抖将那单薄的衣衫褪去。

    “嗯?”

    待回头,歌舒朗不可置信瞪大眼眸,又惊又气。

    束胸……他一男子需要缠这么厚的束胸吗?

    下腹也如此平坦……

    他果然是女儿身!

    “陆探微……你胆敢欺骗朕!”

    天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哑声低唤。

    *

    寿康宫内,瑾贵妃正对太后哭诉皇帝偏袒竞王关押孟乾的事情,一旁的段越欲言又止,心思不宁。

    回返京城,他才得知心爱之人含冤受辱,被夫家休弃,不知所踪了。

    他心中难受,急于去寻叶芷筠问清楚。

    在此多待一刻,都是如坐针毡。

    偏偏姐姐眼下哭得正伤心,他得安慰几句。

    “越儿,你舟车劳顿返京不易,不若先回去吧。”

    太后似乎想与瑾贵妃说些什么秘密,又见他神色慌张,便索性支开他道。

    段越如释重负,款款辞别:“谢太后。”

    还未出门,天子身边的太监便急急传唤而来。

    “国舅爷,圣上有旨,请您快些过去吧。”

    “这……”

    他本就焦躁的心,更加烦闷了。

    素来温和待人的态度,也显得不耐。

    “烦请公公带路。”

    ……

    待前往圣殿之后,段越惊见洛铃心也在,不免愕然。

    这么快就从牢里放出来了?

    看来皇帝对陆探微果然看重……只是乌横王那边又该如何解释呢?

    正失神,歌舒朗打断了洛铃心的话,转而看向段越。

    “国舅,这一路山高水险,辛苦你带陆大人返京了。”

    带?

    而不是押解。

    这副说辞俨然与乌横王那边的口径不一致了。

    看来此行做戏的可能性已然压实了。

    段越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也只当什么都不知晓,温和道:“圣上之命,臣自当效力。”

    “只是陆大人生了好一场重病,此刻才醒,便急着与朕商讨国事……”

    天子试探的语气愈加强烈,他轻轻瞥了眼旁边尚且虚弱的洛铃心,遂看向段越。

    “但朕认为她需要休养一段时日,不如请国舅同朕说说这乌横王叔对矿山案,官盐案,到底是怎么想的?”

    “……”

    洛铃心听闻此话,颇觉失落。

    这明摆着是遣她回家去了。

    不过因病严重,暂时不用坐牢了,倒也好趁此机会回府打探云妹的消息。

    虽然心头疑虑顾念皆有,但天子已经放话了,她只得离开了。

    “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歌舒朗淡淡看她一眼,默许。

    “回圣上,叔父对此并无二心,只是有所顾虑。毕竟竞王……”

    段越抿唇,复上前去,将早已备好的说辞有条不紊地叙述,以解皇帝对乌横王的疑心。

    “国舅……”

    天子听罢他滴水不漏的脱罪之言,面无怒色,只是款款起身,走至他的身畔,将手重重搭在他的肩上。

    “你可还记得昔日在兰陵水榭,你同朕说的君臣之礼?”

    “陛下。臣没忘。”

    段越警惕他有些变调的口吻。

    “贵妃近日思亲心切,不若你就先留在宫中,多陪陪她和太后吧。”

    歌舒朗审视着他,转而温和笑说。

    “这……”

    段越霎时明白他的心意。

    借此将自己软禁深宫,应该是怕他转回封地同乌横王报信。

    虽然他也不会这样做,但被人怀疑的滋味以及急于寻人的心情,仿佛都在催促他抗旨不遵。

    “好了。朕还要处理奏折,你先下去吧。”

    天子权当他默认,沉声打发了。

    “是。”

    段越心不在焉退离,越加担忧叶芷筠的近况。

    *

    天又放晴,炽热高阳,照得雪地一片白银闪烁。

    叶芷筠正在屋子里调香,她准备开春之时卖些香粉胭脂,攒些银两再回姑苏,这样也不会给伯父一家形成拖累。

    虽然年少时跟随父亲耳濡目染,谈过不少生意,但正当自己开店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手忙脚乱。

    从商铺布置,到商品栏目规划,成本盈利记账等等琐事皆是她一人亲力亲为。

    闻龄挨在她身边跟着学了不少,颇觉新奇,央着她讲外祖父昔日的经商之道。

    “哎,别胡闹了。快把凳子收一收,把门前的雪扫了吧。”

    念及往事,叶芷筠便忍不住湿了眼眶,到最后也只是含糊带过,然后忙着手中的活计,掩饰自己的状态。

    “哦。”

    闻龄淡淡点头,拿出扫帚,便去清扫门前的那堆积雪。

    此时,一双黑靴忽然入目。

    他怔愣着,仰头看去,眼生惊喜。

    “二叔!是你。”

    “哎呀,天寒地冻的你咋在这儿扫雪?你娘呢?”

    闻郢第一次踏足此巷,找了半晌,还以为错了路径,迷失方向了。

    若不是闻龄的样貌映入眼帘,他还真没注意到眼前这间简陋的小屋。

    “在里面。”

    他指了指冷寒的铺子。

    正巧叶芷筠也闻声出来了。

    她纳罕道:“龄儿,你在跟谁说话?”

    “啊!嫂嫂……真的是你。”

    一见到她,闻郢便迫不及待上前去问候。

    “闻郢,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叶芷筠一开始是惊慌,随即后怕地左顾右盼,瞪大双眸,往后退怯。

    “哦,嫂嫂放心,我兄长未来,也不知晓此地。”

    “好吧。”

    这么说了,叶芷筠才放下心中芥蒂,淡淡邀请道。

    “外面风寒,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诶。”

    闻郢身披大氅,倒不觉得冷,只是看着母子二人衣衫单薄,有些不忍,遂点头进去。

    进了屋,叶芷筠倒了杯暖和的开水,窘迫地递给他。

    “嫂嫂……”

    他还未说完话,叶芷筠咳嗽一声,纠正道。

    “咳……祇峣侯已经将我休了。”

    言下之意,闻郢再唤长嫂便是不妥。

    “哎。嫂嫂还恼着长兄……好吧,那我也长话短说了。”

    闻郢将一袋银两,郑重交付给她。

    “这是茵茵让我给你的,她说这冰天雪地里没有回姑苏的船只,你必定还留在京城。所以让我加快寻到你,接济一下你们……”

    “……不用的。”

    叶芷筠默然片刻,心里暖流阵阵,面上却冷酷推辞。

    “我知道嫂嫂恨兄长和母亲,但是这是我和茵茵的心意,无关侯府,还请嫂嫂收下。”

    闻郢再三强调钱款来源,生怕她再度拒绝。

    毕竟这样苦的生活,他都看不下去。

    更别说叶芷筠一介弱女子,还带个孩子,怕是更难了。

    “我……不恨任何人。”

    她轻轻说道。

    “不论怎样,钱我已经送到了,嫂嫂自便。”

    闻郢也不多说什么,起身欲走。

    叶芷筠拦不住他,钱也还不了,只焦急喊道:“二少爷……还请不要透露我们的住处,好吗?”

    “……”

    闻郢私心当然是想告诉闻霆,让他来看看自己的发妻儿子过着怎样穷酸的生活,心里难不难受?

    但是叶芷筠如此央求了,他也只能答应。

    “好。嫂嫂放心吧,我不会告诉长兄的。”

    “多谢。”

    叶芷筠怅惘回身,盯着桌上那袋沉甸甸的银两失神。

    不免想起从前在侯府的日子,瞿茵茵最爱缠着她赊账,取钱去买新衣裳,新胭脂什么的。

    那时为了妯娌之间的和气,她也悄悄答应了,但用的是自己盈利后的钱款。

    如今也算是知恩图报,还她的人情了。

    *

    在府衙宿醉多日的闻霆,深夜归家,听闻老太太还在屋中等着他,便急着去问候。

    灯笼的光照着雪景,泛着一片迷茫的惨白。

    闻霆低垂目光,眉心疲惫。

    近来政事繁忙,理应不会再多想其他闲杂人等才是。

    但为什么回到家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冷清了?

    ……

    入了老祖宗的屋里,炭火烧得很足,暖意一下就逼透了身上的寒气。

    闻霆恭敬上前,温声道:“祖母,你唤孙儿来有什么事吗?”

    冬天的老人家没什么精神,但见到他,一瞬就惊喜起来,紧紧拉住他的手,追问。

    “芷筠,芷筠呢?她好久没来看我了……你把她接回来了吗?”

    “这……”

    一句质问,只叫闻霆振聋发聩。

    他知晓母亲为了侯府颜面,以及顾虑老太太的病情,是断不会对她说自己休妻的事了。

    也不知找了何种理由将其搪塞过去了。

    “她……她母家事起唐突,还回不来。祖母放宽心,勿要挂念。”

    闻霆含糊道,内心的愧疚感更加深重。

    “哦。过节也不回来啊?”

    老太太颇是怅惘。

    “往年,她都会煮一碗长寿面端过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爱絮絮叨叨说起往事。

    闻霆安分听着,才知晓叶芷筠这些年将府上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她那般任劳任怨,沉默寡言,贤惠得令人挑剔不了。

    唯独他,总是咄咄逼人,对其冷嘲热讽。

    现在想来,斤斤计较的人分明是他。

    一刹那,他心中恍惚生出一股去将她寻回的念头。

新书推荐: 谁告诉你我明恋幸村了 HP夜星 [明星志愿3]永远的幸福 跨洋来信 对你心跳不止 被贬小神和前任魔尊携手造反啦 铜雀春深锁二曹 【综主咒回】这该死的咒术界 在惊悚游戏直播追凶 重生后我位列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