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

    赵盈见到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强撑的力气仿佛也随之流逝,腿一软,差点栽倒,全靠徐竞行抓着她的手臂支撑。

    她仰着头,眼圈泛红,带着委屈和后怕,将方才的遭遇快速说了一遍。

    “是两个宫女,假传长公主的命令将我引到此处,然后……然后就把我推下来了。”

    徐竞行越听,脸色越是阴沉,眸中寒意凛冽,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

    赵盈疑惑,“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徐竞行扶着她,让她靠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上,沉声道:“今日事毕,我去寻你,却不见踪影。

    问了值守的侍卫,说是见你被两名面生的宫女,引着往这个方向来了。

    我想到三公主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有她身边那个惯会出阴损主意的郭丽娘,心中便觉不妙,立刻骑马循着方向找了过来。”

    他言简意赅,没有跟赵盈说他当时的焦急与害怕。

    若非他来得及时,在这野兽可能出没的荒僻之地,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徐竞行……幸好你来了。”她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全然的信任与感激,半点不见之前的针锋相对。

    徐竞行看着她苍白狼狈,却难掩清丽的脸庞,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涩而又柔软的情绪弥漫开来。

    他脱下自己还算完整的外袍,小心地披在她身上,遮住那些破损的衣衫和擦伤。

    “能走吗?”他问,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赵盈试着动了动脚踝,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她蹙眉摇了摇头:“脚好像扭到了。”

    徐竞行看了看四周地形。

    那个陡坡既高且陡,落足点稀少,他自己攀爬尚且不易,更何况要带着一个脚踝受伤的赵盈。

    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黯下来,林间的光线变得幽深,夜风起,带着侵人的凉意。

    有雨珠从树枝上落下,打在他的手背上。

    下雨了。

    徐竞行皱眉。

    当务之急,并非冒险强行上坡,而是必须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相对安全的落脚点,让赵盈休息,再从长计议。

    “坡太陡,我们上不去。天快要下雨了,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你缓一缓,我再想办法上去寻路。”徐竞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赵盈靠着他,点了点头,此刻除了信任他,别无他法。

    “我先扶你走一段,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暂避的地方。”他低声道。

    赵盈点点头,借着他的力站起来,可刚迈出一步,脚踝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一歪。

    “不行吗?”徐竞行及时扶住她。

    赵盈咬着下唇,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动就疼得厉害。”

    暮色渐浓,林间的风带着雨珠吹过。

    徐竞行看了眼即将变大的雨。

    林间光线愈发昏暗,远处似乎传来一声不知名野兽的低嚎,更添了几分紧迫。

    不能再耽搁了。

    徐竞行低头看了看她强忍痛楚、苍白脆弱的脸,不再犹豫,沉声道:“冒犯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弯腰,一手绕过她的肩背,一手抄过她的膝弯,微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赵盈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身体骤然悬空,被他稳稳地禁锢在怀中,属于男性的、带着些许尘土,和汗水的温热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飞起红霞,心跳如擂鼓。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是眼下最合理的选择。

    自己的脚根本无法行走,若一味逞强,只会成为拖累,将两人都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她并没有挣扎,只是将头微微偏开,低垂着眼睫,轻声道:“……有劳了。”

    感受到怀中身体的瞬间僵硬,而后迅速的放松与顺从,徐竞行心下微松。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更稳当地抱在胸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迈开了脚步。

    他的怀抱远比看上去更加坚实有力,步伐稳健,即使抱着一个人,在坑洼不平的坡地行走,也未显颠簸。

    赵盈起初全身紧绷,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沉稳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混合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干净清冽的气息,竟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残余的惊惧与不安。

    她悄悄抬眼,视线所及是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以及紧抿的,显得格外坚毅的唇。

    原来,这个一向与她针锋相对、言辞刻薄的家伙,也有如此可靠的一面。

    徐竞行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重量和柔软,她温顺地倚靠着他,呼吸浅浅地拂在他的颈侧,带来一阵微痒。

    那份陌生的,酸涩柔软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甚至更加强烈,让他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摒除杂念,专注于寻找避身之所。

    终于,在一处山壁凹陷处,他发现了一个勉强可容两三人的浅洞,洞口还有藤蔓半遮,相对隐蔽干燥。

    “就在这里。”徐竞行小心地将赵盈放下,让她能靠着石壁坐好。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洞穴内外,确认并无野兽痕迹,这才稍稍安心。

    夜幕,正悄然降临。

    雨到底还是大了起来,淅淅沥沥,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

    尽管徐竞行尽力用身体为她遮挡,又找到了这处浅洞,但两人的外衫还是不可避免地打湿了。

    夜幕彻底笼罩下来,山洞里虽能避雨,但山风裹挟着湿气灌入,寒意刺骨。

    赵盈裹着徐竞行那件同样半湿的外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唇有些发白。

    徐竞行见状,眉头紧锁。

    他将赵盈安顿在洞内最干燥的位置,沉声道:“坐着别动,我去寻些柴火。”

    不等赵盈回应,他便转身又扎进了雨幕中。

    赵盈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林间。

    没过多久,徐竞行便抱着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回来了。

    他的头发和衣衫彻底湿透,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显得有些狼狈,却丝毫不减其锐气。

    他利落地在洞内空地架起柴堆,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幸好是用油纸包着,尚且能用。

    几下尝试后,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蹿起,逐渐驱散了洞穴的黑暗和阴寒。

    徐竞行将火堆拨弄得旺了些,暖意弥漫开来,赵盈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红润。

    “把湿了的外袍脱下来烤烤吧,穿着会生病。”徐竞行背对着她,将自己的外衣也脱下,架在火堆旁的树枝上烘烤。

    赵盈看着跳跃的火光,和他刻意避嫌的背影,心中感到暖意。

    身体的寒冷被驱散,但另一种微妙的情绪却在滋生。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便事急从权,也由不得她不多想。

    白日里的惊惧、依赖,与此刻的尴尬、羞赧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难宁。

    她默默脱下湿了的外袍,学着他的样子烘烤,只穿着中衣蜷缩在火边,感觉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脸颊便隐隐发烫。

    有徐竞行在身边守着,她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疲惫和伤痛阵阵袭来,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近得似乎就在洞外不远处。

    赵盈瞬间惊醒,所有的困意不翼而飞,脸上血色尽褪,下意识地就看向徐竞行。

    只见徐竞行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眸中锐光迸射,之前的些许柔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警惕和凝重。

    他一把抓起旁边一根燃烧正旺的粗长树枝当作火把,另一手已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待在洞里,别出来!”徐竞行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举着火把,一步步谨慎地走到洞口,用剑拨开垂落的藤蔓,朝外望去。

    火光所能照亮的有限范围之外,幽深的黑暗中,赫然亮起了几点绿莹莹的幽光。

    几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闪烁,正死死地盯着洞口的方向。

    是野狼来了。

    粗略一看,竟有四五只之多。

    它们体型不小,在晦暗的暮色和雨幕中,显出模糊而精悍的轮廓,龇着的牙在幽绿眼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森白。

    徐竞行的心猛地一沉。

    他缓缓退回洞内,将火把插在洞口附近的地面上,既能照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慑野兽。

    “情况如何?”赵盈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从他的脸色已经猜出了大概。

    徐竞行转过身,面对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妨,只是几只野狼。有火,它们不敢轻易靠近。”

    但他紧握着剑柄,青筋微显的手,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如临大敌的紧绷感,却泄露了真实情况的严峻。

    洞外的幽绿光点,开始缓慢地移动,狼群显然不甘心放弃近在眼前的“猎物”,正在试探性地缩小包围圈。

    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混合着风雨声,如同催命的符咒。

    徐竞行挡在赵盈身前,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洞外的动静,压低了声音。

    “听着,赵盈,无论如何,待在火堆旁,不要出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能穿透恐惧,直抵人心。

    赵盈看着他那仿佛能隔绝一切危险的背影,听着洞外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然而,他沉稳的声音和坚定的姿态,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奇异地压制住了她几乎要溢出的恐慌。

    她攥紧了身上带着他气息的外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虽微,却带着全然的信赖。

    徐竞行不再多言,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洞外那几双越来越近的幽绿眼睛上。

    他知道,等会,会有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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