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白光来,春张将手搭在汤姆的手心,借力起身,摇摇晃晃地往他怀里撞去。
心意相通的初期,恋人总是不舍得分离片刻,汤姆顺势将春张抱在怀里,十指紧扣,这些情侣之间的小把戏他无师自通。
“我们该怎么办呢?”汤姆询问春张的意见,即使已经预知了回答。
“不知道,”初春的风还有些冷,身后的人故意卸了一部分力,压得两人亲密无间,春张被缠得喘不过气,她用手肘隔开了汤姆,好腾出空间思考,“还有三个月呢,躲避通缉之外,或许……我们可以试着约会。”
汤姆无赖地缠上来,在春张侧脸落上一吻,
“我有一个想法。”
瞧见春张迷茫地转头,汤姆努力克制吻上那双美丽眼睛的欲望,他提起春张认定的借口,
“我说过要赔礼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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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手,春张跟着汤姆走在废墟中,这一片的房屋被战争的炮火摧毁,还没来得及重建。
春张认为这绝不会有人居住,或许是个躲避通缉的好地方,她看了一眼两侧裸露钢筋的危房,砖石摇摇欲坠。
春张有些犹豫,
“这太危险了,或许我们可以用复方汤剂,我的手袋里还留了点……”
从废墟里冒出的人让春张咽下了话,她眼睛瞪得圆溜。
那人邋遢极了,眼下青黑,衬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衣袖和下摆是多种颜色杂糅成的黑,头发胡子乱糟糟地打着结,脚步轻浮就像古堡里的幽灵,恍若无人,从两人身侧路过。
汤姆明白春张的疑惑,他笑出声,却不说明白,
“或许你该保有尊重,这是艺术家的社群。 ”
汤姆最后闯入了一栋小房子的地下室,杂乱无章的房间里堆满了完成或未完成的油画,画笔搁在水桶中,地上滴落的颜料层层交叠。
房间最深处,晚睡的画家被惊醒,他迷糊撑起身体,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汤姆抽出了魔杖,对着这位无辜的画家,
“魂魄出窍!”
双眼变得无神,潦倒的青年被操控着走出地下室,久违的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的,连骨头都要跳舞。
画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泰晤士河畔,但杨柳长出新芽,风吹拂动,河边的青草刺得他浑身发痒。
画家躺了一会儿就再也不想起来,他想,偶尔放一天假不是坏事,他需要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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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张惊诧的目光中,汤姆熟练地将画布绷紧在木框上,仿佛一位老练的画匠。
天花板的灯泡随着地上人们的走动而晃动,昏黄的灯光晃动,汤姆眼下睫毛投下的阴影拉长又缩短,他只专注地钉下钉子,不时拉扯调整画布。
放上画架,汤姆才抬眼看向春张,他享受着恋人欣赏爱慕的目光,却还是明知故问,
“怎么了?”
春张没有注意到汤姆的小伎俩,毫不吝啬夸奖,
“你太专业了,简直就像一位画家。”她走到画架前,用手摸了摸光滑平整的帆布,春张还妄想保有矜持,“什么时候学的?”
简直有魅力极了,千万要告诉她,这只是徒有其表,其实并不会绘画,否则,春张努力克制心跳,她绝对会被迷的神魂颠倒。
“那两个月,你还记得吗?我总是借着工厂的事外出。”
汤姆一把拉下春张,抱在怀里,下巴抵着春张的肩膀,亲昵地坦白过往。
“你学了油画?”
手被握住,胶管自动挤出颜料,画笔快速地调和色彩,春张再也忍不住,转头吻上汤姆,
“天啊,你完全将我俘获了,”抵着额头,鼻尖相碰,春张不掩饰爱意,“天才画家?嗯哼,没有比这更棒的约会了。”
“那你可小看我了,”汤姆却偏过头,欲拒还迎,躲过春张的亲吻,假装被伤透了心,“两个月,去学绘画?”
春张好笑地看着眼前人,顺着他的话赞扬,
“当然,谁还能比我们的汤米更厉害呢?让我想想——不会是我的肖像画吧?不对?难道是魔法油画?天啊,汤米,你得知道许多巫师为此付出了一辈子呢?”
“停止你那哄孩子的语气,”话是这么说,可汤姆嘴角的上扬怎么也止不住,破坏了练习的完美弧度,却难得率真自然,“你才是今天的画家呢。”
“什么意思?”春张有些困惑,“我从没学过绘画。”
“那就现在学习好了。”汤姆咬住春张的下嘴唇,声音含糊旖旎,“你可以尝试所有的人生,画家、作家、园艺师、教师……舵手和建筑师,里边总有你所喜爱的。”
春张不明白,她推开了索吻的汤姆,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亲吻被中断,春张的嘴唇红肿湿润,汤姆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他抱着怀中的恋人撒娇,
“多么简单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可费了大力气,去搜罗不同职业的麻瓜,调查他们的背景、人际关系和简单的入门技能。”
为了佐证他不是信口开河,汤姆松开了怀抱春张的双手,从口袋里拿出厚厚的笔记本,摊开放在春张膝上,
“人际要尽量简单,至少两三天的失踪不会引起关注,这样我们才能窃取他们的生活。单身性格孤僻的家伙是最佳目标——艺术家们还算简单,他们大部分离群索居,租住廉价的地下室和阁楼,可要是那些中产阶级,医生、律师和法官,这就有些为难了——可我还是找到了!”
汤姆为春张解说这本笔记,
“……有些体力活还好学,绘画和写作能糊弄个样子,那些门槛高的,得配上神秘事物司绿液缸里的大脑才行——只明白些打杂的小事,可作为体验,我想或许够了……”
“但别丧气,我们可以等以后,我想我总能学会,然后再来一场货真价实的体验——”
汤姆兴冲冲地等待夸奖,或许是一个吻,但结果却是泪水啪嗒落下,晕染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你干嘛这样呀?”
抬眼看,春张咬着唇,仰着头,快速眨眼,企图将泪水逼回,但无济于事,她带着哭腔,
“你干嘛这样呀?”
这下换汤姆不知所措了,他手忙脚乱地为春张擦去泪水,
“我以为你会喜欢——戈德里克山谷的晚上——你说过你期待尝试别的可能——我承诺过要陪你一起的——”
春张却哭得更厉害了,完全像个孩子,跺脚发脾气,笔记本滑落在了地上,汤姆却无心关心,
“没人在意那事!那,那,那只是随口一说,天呐,天呐,你应该想,哦,真是个疯子,在无病呻吟呢!分明她已经够幸福了!”
汤姆不知道春张的恐惧从何而来,他拨开怀里人被泪水打湿贴在两颊的头发,尝试活跃气氛,
“可我想让你更开心一点,至少别让真实的头颅再咬住我的手。”
还是他,总是他,春张委屈地瘪起了嘴,总在意这些犄角旮旯的事,没有人在意,连她都不在意。
眼里的泪水总是蓄不满,春张看着汤姆,无声落泪,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
“你太可恶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这或许对你只是一个小把戏,你擅长玩弄人心——可我该怎么办呢?我会当真的,我真的会当真的,你比我对自己都要好。”
“难道我们不是恋人吗?”汤姆被春张指责得措手不及,他想要拉住春张的手,却被甩开。
“当然,谁会当真呢?我是个可耻的家伙,贪念你的年轻和外貌,你,你是个居心叵测的骗子,或许想要羞辱,或许你另有图谋,总之并不无辜。”
春张残忍地将两人的恋情视作各取所需的交易,却哭得不能自己,她捶打着汤姆的肩膀,
“你就该这样,你得是这样,咱们就这样结束不好吗?可你手段这样高明,呜……我会爱上你的,像你所蛊惑的所有人一样,愚蠢地爱上你,我该怎么忘记你呢?我该怎么毫无顾忌地离开呢?没人对我这样好!我讨厌死你了!”
用心准备的礼物被视作阴谋的诱饵,汤姆没法笑起来。
可春张满脸泪痕地抽噎,无比可怜,让汤姆指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只觉得心一抽一抽得疼,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为那些费尽心思的计谋,非要压人一头的傲慢。
汤姆紧紧抱住了春张的腰,以防她再一次逃离,就沉默着任由她发泄。
春张没法推开汤姆,又哭得精疲力尽,只好自暴自弃地伏在汤姆的肩膀,
“好吧,好吧,你赢了,你彻底赢了,尽管报复我好了。”
回应她的只有耳垂轻轻的咬扯,亲吻漫上耳根,躲在肩膀的脸被强制抬起,汤姆吻上泪痕,面对春张躲藏的目光,汤姆轻佻地开着玩笑,好像刚才的质疑并不存在,
“亲爱的画家,作为您的助理,我得提醒您,子爵的画作还有两日就要交付了——是不是现在就开始?”
春张破涕为笑,她快速进入角色,微微抬起下巴,表现得目空一切,
“除了金钱,那些贵族还有些什么?咳咳,现在就开始吧——你会画什么?”
春张低声询问,生怕惊扰角色,汤姆配合地回答,
“草地和天空,花朵与瓶罐,人体有些困难。”
……
日落月升,未干的油画被塞入手包,两人牵着手走出未成名画家的地下室。
白天并不明显,可在夜晚,一栋栋小楼里从砖缝中透出亮光来,黑暗带来灵感,临时接上的电线给创作者带来光明。
“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了,”春张借着月光看清脚下的石块,她蹦跳着躲过障碍,心情雀跃,“我们创造除了一副还不错的风景画。”
“当然,”汤姆很乐意让恋人更高兴,“我敢保证,挂在画廊里,保准会有收藏家出一千英镑买下。就是可惜,中间沾上了几点黑色颜料,不然会更高。”
春张沉默了一会儿,泄了气,
“那是我画的咱们。”
汤姆闭上了嘴。
春张却瞧着他笑了起来,
“看来真正有天赋的,是我的小助理?”
“或许阁楼上的作家不这样认为。”
“明天是作家吗?”春张眼睛亮起来,她跳上废墟,对着汤姆脸颊吻了好几次,“天呐,我曾想过,或许能成为一位作家,但人们都说这难以养活自己!”
准确来说,柯林先生算是穷困潦倒。
但汤姆没有说出口,他看着春张转起了圈,月光披撒在她身上,就像圣诞晚宴的仙子。
“我从没这样开心过,”春张挽上汤姆的手,大方请客,“走,我请你住麻瓜的高级酒店。”
“别得意忘形,要按你这样慷慨的花费,”汤姆顺着春张的力道走,“怎么有余钱购买自己的作品呢?”
春张知道汤姆是在说她放在画家桌上的五十英镑,她不以为意,
“总要为那些画材和占用的时间付费嘛,否则太过分了。”
“可你要怎么付给法官一天的薪水呢?”
“你在开玩笑吗?这样顶替会出大问题的!”
“当然不,我会解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