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短信,内容简单得令人心悸。
“他们听见了。下一个,是她。”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林田由纪的名字,终于从墙壁上的粉笔记号,升级为了清道夫小队任务清单上的一行铅字。
冰冷的文字背后,是即将到来的、无声无息的抹除。
星野晴川指尖发凉,但心脏却意外地没有狂跳。
恐惧像是被一层薄薄的冰面封住了,冰面之下,是更加坚硬、更加冷静的决心。
晴川抬头望向窗外,夜幕低垂,远处的雪山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她删掉了短信,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走回仍在整理录音带的柯南身边。
“柯南,如果他们想让一个人彻底消失,会选在什么时候?”晴川轻声问道,仿佛只是在探讨一个普通的案件。
柯南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从她过于平静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柯南没有追问原因,只是迅速进入了思考模式:“根据林田女士之前提到的‘月圆之夜’,以及组织行动对效率和隐蔽性的追求……下次月圆,是最佳时机。”
“那我们就在月亮最圆的那天,给他们准备一场最盛大的欢迎仪式。”晴川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透出一股近乎顽劣的坚定,“他们想让世界陷入静默,我们就用光和声音把黑夜填满。”
这个看似疯狂的计划被命名为“百人守夜”。
消息通过最原始的口耳相传,在参加过工作坊的村民之间悄然散播。
没有强制,没有动员,只有一个简单的邀请:在下次月圆之夜,带上一盏能发光的旧物,到函馆山气象站外集合,用一百零八个小时的轮流值守,陪伴林田由纪度过最危险的时刻。
“他们靠寂静杀人,我们就用陪伴抵抗遗忘。”
晴川在分发手绘的值班表时,对一位忧心忡忡的阿婆说:“每一盏灯,都是一个不灭的见证。”
月圆之夜,寒风凛冽。
当晴川第一个提着一盏老式煤油灯抵达气象站外的空地时,她以为自己将独自等待很久。
但不过十分钟,黑暗中就亮起了第二点、第三点光。
一个、两个、十个……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走来。
第一晚,到场的人数就达到了惊人的八十九位。
他们带来了各式各样的“光源”:有人提着露营用的马灯,有人抱着一把老旧的吉他,轻轻拨动琴弦;几个孩子甚至举着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在人群中穿梭,小声哼唱着那首已经传遍了村落的《星之谣》。
与此同时,一架飞往东京的航班上,降谷零正透过舷窗,凝望着地面上那片逐渐缩小的光海。
就在一小时前,他接到了来自上级的紧急召回令,理由是需要他立即返回东京,当面汇报北海道地区的“心理干预成果评估报告”。
这套说辞无懈可击,但他心里清楚,这是组织察觉到了异常,试图切断他与函馆,与星野晴川的一切联系。
登机前的最后一次巡查,他驾车穿过那些熟悉的村落,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巨震。
几乎每户人家的窗台上,都摆着一盏小小的灯,烛火、油灯、甚至只是一只手电筒,柔和的光晕映亮了玻璃上用白漆写下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要拍下这幅画面,却在点击上传的瞬间,发现所有加密通讯渠道都被系统拦截了——他的权限,正在被悄无声息地收回。
降谷零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走进路边一家还没打烊的便利店,将照片打印出来,小心地折好,夹进了一本崭新的《民防手册》里。
前来接替他工作的,是一个眼神清澈、充满干劲的年轻警员。
他将手册递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好学,这里面的东西,比你想象中更重要。这才是真正的应急准备。”
飞机引擎轰鸣着刺入云霄,他望着那片仿佛回应着星辰的地面灯火,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做的,或许是一件比‘任务’本身更重要的事情。
东京的另一边,黑羽快斗也彻夜未眠。
通过特殊渠道,他得知了一支组织的“清道夫”小队已经潜入函馆,他们携带了最新型的便携式电磁脉冲装置,目标是摧毁工作坊里那些承载着记忆的录音机,并彻底清除所有相关的电子数据载体。
他本可以像往常一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静待好戏上演。
但父亲黑羽盗一信中那句模糊的话语——“替我告诉那个女孩,星星会指引方向”——却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真是麻烦啊。”他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却认命地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函馆市地图。
他连夜绘制出了一份“声音避难路线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详细标注出了全城所有可能被忽略的隐藏点:废弃的广播站、养老院堆满杂物的仓库、中小学封存的储藏室……这些地方,藏着函馆最后一批尚未被淘汰的老式晶体管收音机。
第二天,一个头戴安全帽、身穿电力公司制服的“检修工”出现在函馆街头。
快斗借着检修线路的名义,逐一进入那些被标记的地点,将关键的收音机接入他早已准备好的备用电池系统。
做完这一切,天已微亮。
他站在函馆山顶,望着远处守夜人群的点点灯火,对着刚刚隐去的月亮低声说:“爸,这次我没偷东西……我把东西还回去了。我把那些快要消失的声音,还给了他们。”
柯南也没有闲着。
他联合阿笠博士,连夜赶制出了一批伪装成儿童玩具的“记忆信标”。
这些看起来像小熊或小汽车的玩具,内部是特制的音频缓存器,一旦检测到周围出现强电磁波动,就会在断电后自动启动,持续播放十分钟预先录入的音频。
他将这些“玩具”分发给每一位守夜的志愿者,并说服了少年侦探团的三人组,让他们扮演“星光巡逻小队”,骑着自行车在村落间穿梭,用车头的扩音器循环播放那些录制好的故事片段。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柯南对满脸兴奋的步美说,“真相,不止一种声音。”
守夜的第三天,林田由纪在晴川的陪伴下,走进了函馆当地的派出所。
她神色平静,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报案材料递交到值班警察面前。
“我要指控一个不存在的组织,在过去二十年间,谋杀二十三名科学家,并篡改上百人的记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警察们面面相觑,有人甚至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以为这位老人精神失常了。
就在这时,派出所的玻璃门被推开,门外响起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八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并肩而立,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本厚厚的、用手抄写的簿子。
“我们是家属!”为首的一位老人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们来作证。”
他们是从北海道各地,甚至从本州岛赶来的遗属。
凭借着那份口耳相传的信念,最终在这里汇集。
躲在角落里的柯南,悄悄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不再是一桩案件了……这是历史的开端。
深夜,轮到晴川独自一人在气象站屋顶值守。
她从怀中取出那本母亲留下的观星日志,小心翼翼地将它绑在一只巨大的风筝线上,然后迎着猎猎寒风,缓缓放飞。
风筝升至高空,在月光下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她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开关,风筝内置的微型扬声器开始循环播放一段她刚刚录下的声音,那是一串名字的清单。
“我叫星野晴川……我认识松田阵平……我记得工藤新一说过‘真相只有一个’……我记得林田由纪,记得山本正男,记得中村健太……”
她的声音被风撕扯着,却固执地传向远方。
突然,远处山丘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清脆悠长的铃声。
不再是试探性的七下,也不是警示的十三下,而是整整一百零八响,如同古老寺庙的钟声,庄严、肃穆,回荡在整个山谷。
晴川仰望着漫天星辰,冰冷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她对着夜空,用尽全身力气轻声喊道:“你们听见了吗?我们都还在这儿。”
千里之外的东京,波洛咖啡厅早已打烊。
降谷零独自站在二楼的窗前,手中紧紧握着一张还没来得及寄出的明信片。
背面,是他亲手绘制的一幅星图,旁边用极小的字迹写着一行话:“风到了,我也快了。”
黎明时分,风雪骤停。
晴川迎着第一缕晨光,爬上气象站外的缓坡,准备回收那只承载着名字的风筝。
然而,当她走到风筝坠落的地点时,却只看到一地被利器切割得粉碎的布片和几截断裂的龙骨。
在残骸的正中央,一小截被烧焦的丝线末端,系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冰冷的、不属于这里的黄铜弹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