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晴川盯着罗盘上那滴自指尖渗出的血珠,久久未语。
那殷红的一点,在古旧的青铜盘面上,仿佛一颗活着的、正在跳动的心脏。
星野晴川伸出手指,用一块柔软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然而血迹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在被擦拭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微弱的、仿佛月华凝聚的荧光痕迹。
痕迹的形状不规则,像是一幅星图被撕裂的残角。
晴川的呼吸一滞,她几乎是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辅星图,恰好是黑羽快斗用银线在背上缝制出的那幅星图中,缺失的一角。
怎么会……
一个被遗忘的记忆片段,猛地冲破了脑海的迷雾。
那是母亲的笔记,在一页讨论“共感仪式”的边缘,用娟秀的字迹写下的一行小字:“星铃承愿,血为引信。当诸多心意汇于同频,施术者若曾于仪式前后受创,其旧伤将于共鸣顶点隐隐作痛,以此为锚,定点通联。”
晴川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前一天被旧物划伤的指尖,那道早已结痂的细小伤口,此刻竟真的传来一阵微不足道的、针扎似的刺痛。
原来,那第七声钟响,那场横跨千里的集体共鸣,竟以她无意中流下的血为信标,将所有人的意志与她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心念电转间,晴川立刻翻出过去一周所有来访者的占卜登记簿。
她快速地浏览着,目光最终定格在七个名字上。
这七位客人,在预约回访的电话里,都曾不经意地提到,就在昨天深夜,曾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口发紧”,时间点惊人地一致,正是函馆钟楼第七声钟响的时刻。
找到了。
晴川迅速从备用材料箱里取出七枚崭新的星铃,按照客人们住址在东京地图上的方位,将它们在阁楼的地板上摆成一个不规则的环形阵列。
晴川深吸一口气,跪坐在阵列中央,闭上双眼,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念出了林田由纪录音中的那个核心关键词:“光计划”。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板上的七枚星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竟无风自颤起来。
嗡鸣声细碎而杂乱,但仅仅几秒之后,其中一枚位于西北方向的铃铛,突然摆脱了那种混乱的震颤,发出一声清越悠扬的长鸣。
声音穿透了所有杂音,清晰、稳定,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晴川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信号……接通了。
与此同时,函馆的寒风比之前更加凛冽。
降谷零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暴露身份后,监视的压力不减反增。
但他没有撤离。
他反常地连续三天出现在村口那家小小的邮局,每一次都旁若无人地挑选一张印着函馆夜景的明信片,用工整的笔迹写下一些寄往东京某个空置地址的、关于项目受阻的琐碎抱怨。
真正的情报,藏在第三张明信片的右下角,一道看似无意的折痕里。
那里面,夹着一片被压得极平的红色枫叶。
枫叶的脉络走向,在显微镜下,就是一张清晰无比的、青年与林田由纪藏身的那栋老宅的地下管道布局图。
做完这一切,当晚,降谷零没有再进行任何多余的活动。
他只是在旅馆房间的窗边,点燃了一支普通的白色蜡烛。
烛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墙壁上。
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窗外远处的山岗,做了一个标准而无声的抬手敬礼的剪影。
那是一个只有同伴才能看懂的暗号——我已入局,请开始你的表演。
钟楼顶端,黑羽快斗通过夜视望远镜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一闪而逝的剪影,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当他看到那个代号H.K.的男人——白井浩介现身时,他就知道,林田由纪那句诛心之言已经成功击中了对方的软肋。
但他更清楚,对于这种偏执而强大的人来说,瞬间的动摇只会引来更猛烈、更不计后果的反扑。
必须升级计划。
他悄悄拆下那面手鼓鼓面边缘镶嵌的最后一块铜片,用一个微型丁烷喷灯将其迅速熔成一根极细的铜丝,然后如同蜘蛛织网般,小心地缠绕在了那根连接着高空风筝的特制导线上。
随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小巧的口琴,吹奏起一段扭曲变调的童谣旋律。
乐声诡异,不成曲调,但它的频率却经过精密计算,恰好能引发那根新缠上的铜丝产生高频共振。
这声音本身毫无意义,甚至会被寒风吹散,但它让整根导线开始了极其细微的震颤。
这种震颤,将风筝线上原本静态的针孔刻痕——“第七声之后,开口”,变成了一段不断重复发送的、动态的摩斯电码。
新的指令是:“目标动摇,诱其深入。”
高地之上,柯南的瞳孔在望远镜后猛地一缩。
他看懂了导线传递的新信息。
诱其深入?
这意味着林田由纪不能再待在钟楼那个活靶子上了!
必须有人立刻通知那个青年,带着她转移!
可是自己被监视着,任何异常的移动都会引起怀疑。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立刻收起望远镜,转身冲向还在院子里打闹的元太和光彦。
“喂!我们来玩一个更好玩的游戏吧!叫做‘深夜特工送情报’!”
柯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天画着星星的涂鸦纸,煞有介事地对两个一脸兴奋的男孩说:“看,这是紧急密令!你们的任务,就是避开所有‘巡逻的怪兽’(监视车),把这张纸条送到山脚下那个‘城堡的守卫’(伪装成樵夫的青年)手里!谁先送到谁就是今天的侦探王!”
“哦!”元太和光彦的眼睛瞬间亮了,接过纸条,像两只离弦的箭一样,借着夜色和复杂的地形,兴奋地冲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在那张画满星星的纸条背面,柯南用柠檬汁写下了一行真正的指令:“午夜钟响非终点,他们要清场。”
钟楼之上,林田由纪在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后,并没有如任何人预想的那样立刻离开。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冰冷的铜钟旁,任由刺骨的寒风吹乱她花白的头发。
她知道,说出真相只是这场清算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当第一辆黑色轿车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广场的死寂时,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
她反而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抚摸着钟壁上冰冷的铭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还记得吗?很多年前,实验室里失火的警报声,也是这样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此刻,她手腕上那块早已停摆多年的旧怀表,表盖竟“啪”的一声自行弹开。
紧接着,从里面传出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噪音的录音——那是一个年轻女声和男声的对话。
“……风险太高了,浩介!我们不能……”
“……为了更高的理想,由纪,这是必要的牺牲……”
是年轻时的自己和白井浩介讨论实验风险的声音!
这盘录音带,她以为早就被销毁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块怀表,随即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故障,这是回应。
是这片由记忆和情感交织而成的网络,对她此刻勇气的回应。
千里之外的东京,星野晴川在确认了信号联通后,开始逐一分析那七枚星铃反馈回来的微弱数据流。
忽然,她发现那枚代表着西北方向的铃铛,在发出长鸣后并未沉寂,而是持续地散发着一种微弱的热量,其震动频率,竟然与正常人的心跳完全一致。
晴川心中一动,迅速对照登记簿,找到了那枚铃铛对应的主人——一位姓“古川”的退休邮差,登记的住址,赫然就在函馆市的远郊。
是巧合吗?
晴川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地址附近唯一一个公共电话亭的号码,打算以“占星回访”的名义进行预约确认。
电话响了很久,始终无人接听。
正当她心头一沉,准备挂断再试一次时,电话竟然被自动回拨了过来!
晴川急忙接起,听筒里却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音,只有一片空旷的风声,以及一种极有规律的、断断续续的敲击声。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三短,三长,三短。
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SOS。
晴川猛地握紧了听筒,一股暖流瞬间涌上眼眶,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原来……”
晴川对着只有风声和敲击声的听筒,轻声说:“你也在试着……找到我。”
而那断续的敲击声,混合着尖锐的风啸与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金属摩擦的背景音,正通过这根细细的电话线,从遥远的北海道雪原,向她传递着一个远比求救信号更为复杂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