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二)

    “西尔维娅。”

    我回过头。库洛洛走近,把一件外套搭在门口的柜子上:“你忘了这个。”

    我拿起外套离开了。

    没有回房间,我直接下到一楼。我在路口登上一辆不知道要开往哪里的公交车。车厢空荡荡的,部分车窗敞开着,巴士停驻期间,空气里全是柴油的味道。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外套盖在腿上,开始享受这场临时起意的旅行。

    巴士就像一只迟缓的巨兽,沿着城市的脊椎骨爬行,而我是它卵巢里未孵化的蛋,被时间衔着摇晃,昏昏沉沉、无所归一。城市背过身去,车绕进陌生的街区,我靠在窗边,街景像胶片那样一格一格倒退。

    我想过很多次,到底要不要写下新的段落,把原来的我从书里叫回来。但那个我……她是谁?她真的是我吗?或者只是我曾经的某一个版本,在不成熟的某一天做出的选择,在另一个我看来,已经不值得被延续。她可能爱过谁,伤害过谁,甚至选择了遗忘,我真的愿意接过她留下的东西吗?那意味着我要失去现在的一部分,我会想要吗?

    车又一次停下。

    一位特别的乘客上车了,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细长的眼高高吊起。毫不意外地,他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隔着一条过道。像是知道我会在这辆车上一样,或者他就是为此来的。

    一张张扑克牌从西索指尖弹出,从左手飞跃到右手,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无比顺畅的Card Spring[1],一张都没掉。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跟踪狂吗?”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尽量不让他嗅出我的紧张。

    他竟眯起眼,愉快地点了点头,像是很受用这样的称呼:“啊呀啊呀,我可是你的读者呢。虽然那本书我还没有看完。”

    “你到底想写出一个怎样的结局呀,作家小姐?”他悠然地、半靠半倚在座椅上,念压如剃刀般从我身上划过,“危险又不自知——这是我最感兴趣的类型之一。”

    “所以你是想杀掉每一个你感兴趣的人么?”我转头看他,“说说看吧,你的食用方案。”

    西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忽然笑起来:“你们果然很像。”

    “谁?”我微微眯起眼。

    他没回答,但他眼神里掺着一种恶意的欣赏。

    “你很漂亮,也很机灵。”他舔了舔嘴唇,“嘛…清醒的女人总是味道复杂。”

    接着,他突然换了种语气:“你写的那本书,如果我翻到结尾……会是你的遗言,还是某人的忏悔?”

    “都不是,”我靠回椅背, “你自己研究吧。”

    仿佛只是结束了场不太愉快的文学研讨会。但我的右手已经悄悄移到了身侧,随时准备具现念书,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动手,我应该会直接破窗逃跑。

    西索盯着我看了几秒,笑意不减,一张小丑牌在他指尖旋转。

    就在这时,巴士靠站了。

    下车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事先说明,我不喜欢悲剧呢,除非它被写得很——慢——很——痛。”

    车门彻底关闭,我终于卸下力来。我自诩冷静派,可身体比我诚实多了,手心全是冷汗,西索发出的杀意一度让我心脏狂跳。

    我很好奇,到底是谁,会让西索这样的怪胎把我们归为同类呢?或许在他眼里,我不过是某个他感兴趣的人的关联符号,所以他才会想把我纳入他的玩具箱。

    我不知道这辆车会开到哪里,但我忽然有点不想回去了,我任由巴士载着我,一点一点驶离既定的生活。竞技场、房间、书桌,都在此刻变得无比遥远。

    巴士沿着固定路线,重复着昨天和前天的记忆。它不会偏离轨迹,也不试图逃往任何方向。天空竞技场的塔楼再次映入眼帘,我才动了一下。

    是时候了。到站了要学会下车。

    我跳下车,一切都变得有些陌生,哪怕这是我出发的地方。已经凌晨了,大厅里空荡荡的,屏幕切换着广告,电梯小姐问我到几楼,我从她声音里听出了倦怠。

    坐在桌前,我长舒了一口气,将近日见闻整理成素材写进笔记里。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才发觉杯子早就空了。

    我竟然也开始在晚上喝咖啡了。

    梦境书写者出现在桌上,我翻开了它。

    “写下去,”我对自己说,“把那段记忆唤回来。”

    “然后呢?”她坐在桌对面,像镜中坐着的另一个我,“你就能接受她了吗?”

    “如果她是我,为什么不能?”

    她歪头笑了:“可你现在就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你还觉得她是你吗?”

    “那我该怎么办,逃避一辈子吗?”

    “不如说你希望有人替你选择,替你承担,然后你只要接受结果。”

    我轻叹一声,缓缓把脸埋进念书里。我讨厌她说得那么像我。

    自我的博弈往往最难分出胜负,不论我选择什么,这场辩论都不会有赢者,我只是还在犹豫。但我很快就发现,我暂时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问题了。

    西索公开向库洛洛下了战书。

    这个消息迅速激起整个天空竞技场的浪潮。整座塔骤然苏醒,人们围在一起议论,连阅读室都有人在小声交谈。两个顶级念能力者的交锋,不管是对普通观众还是念能力者而言,都值得一看。巨型屏幕上的赛事公告弹出,库洛洛和西索的名字并列在一行,对战时间为三天后。大厅轮播着倒计时,传单铺天盖地。竞技场突然多了很多进出的人,售票窗口排起长龙,票价被炒高好几倍仍在疯涨。

    门票我倒是不担心,侠客总有办法。

    事实上,他早早拿到了票,我进房间的时候他正窝在沙发上数,像个奸商。

    茶几上的红茶冒着热气,他给两杯都加了牛奶。

    “要不要帮你留一张。”他懒洋洋地说,像在推销什么限量款糖果。

    “你这样子,库洛洛要知道了会说什么?”我揶揄他,“你不怕我揭发你做副业?”

    “团员只要不内斗,自由活动时间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哦。”他一边点票一边说,“而且嘛,就算团长知道了,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他笑得像只狐狸,我断定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我在他身边坐下,拉起他的手,把那叠早就准备好的钱塞过去:“别再偷偷塞回来了。”

    侠客的眼底带着无奈的笑,像是早猜到我会这么做。

    “好吧,至少我能帮你挑个好位置。”他把钱收好,又露出那种没心没肺的笑,“西尔维娅,你要不要也压一注?”

    “我不会赌博。”

    沙发不大,我们肩并着肩。竞技场的内部频道正在循环播放对战信息,我的目光始终落在电视上。

    “我教你呀,很简单的。”他兴致勃勃,“只要选一个人,把钱丢上去,然后——”

    他做出堆筹码的动作:“等着看谁血溅五步。”

    “所以你押谁?”我歪头看他。

    他收起笑容,语气严肃起来:“团长不会输。”

    “那你真是赚大了。”

    我鼓起腮帮,把头埋进软垫,整个人往侧边倒去,感觉心里沉甸甸的。电视还在播,我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全是些陈词滥调。侠客似乎看出了什么,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

    房间霎时安静了下来。

新书推荐: 腹黑大人又撩人 我在末世做美食 腐女穿成耽美文里的恶毒女配 当梦中的校草是上司 只有我看穿反派的伪装[西幻] 褚大人嘴还硬吗 系统让我做黑粉 方知有,许你一世安好 咯咯嘎 橘子海与薄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