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什么也读不进去,念能力阈值测试也被我搁置,食欲消退,睡眠紊乱。我的注意始终围绕着一件事打转。
我陷入了矛盾。
一方面,我相信自己对库洛洛的了解要超过其他任何人;另一方面,我又常常意识到他不可探寻,我无法开启他并解开这个谜。我得去见他一面,在这一切开始之前。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让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平息下来。我分不清自己是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还是想要确认某种可能性。我只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该这么做,真的。
说来有些好笑,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竟然是在担忧。
门开时,库洛洛手里还拿着《鼻毛真拳》最新一卷。他没问我来做什么,像往常那样让我进门。
草莓、布丁、红豆包……甜品铺满桌子,热茶氤氲。这家伙非但不紧张,还相当自在。光是看到这些,我的气势就已经被刹去半截。这个场景过于熟悉,熟悉得不合时宜。熟悉会使人放松,也会让人逃避问题。
我一边接过蛋糕,一边等他开口。我知道我的眼睛在说:请说出那句话吧。
他马上就领悟了:“之前我委托西索帮忙寻找一样东西,这是交换条件。”
也就是说,在西索帮他找东西的那段时间里,他可能优哉游哉地在某个地方闲逛顺便买了两本《鼻毛真拳》。
“哦哦。”我象征性地点头,顺便接过他递来的红茶。
过渡思考令人不适。在雨里走路时,风一大,雨就下得更猛。我盯着蛋糕上的草莓,纠结了很久。再抬头时,发现他正看着我。库洛洛的眼睛里没有往常那些翻腾又生动的东西,他出神了,像个孩子。
当然,就算是孩子,库洛洛也一定是全世界最不娇惯的孩子。
才怪。
这多可爱。
没由来地,我心里滋生了模糊的向往,一种不太成形的温和的欲/望出现又消失了。特殊的欲/望无法直接言说,只能用异己的语言包裹才不至于太裸/露。
“可爱”的意思是“我喜欢的”。也就是唯一的。
等一下,难不成这是爱吗?人很少真正明白自己爱的是什么,为什么爱,爱又是什么,这难以归类。但纯真的人不也是无法归类的吗?所谓爱,其实是一种永恒的纯真吧,而纯真,意味着不去思考。
习惯多想一步,许多事物就会失去它的魅力。
言归正传,对于爱情,我什么门道都没悟出来。我极力想知道的恰好是我谈论的东西,我对库洛洛,真的是这样的吗?
于是我放下杯子,像孩子似的蹲在了他脚边。
“你会赢的。”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只温热地手轻轻覆上了我的头顶。
“当然。”
我僵住几秒,随即唰地站起来,后退了两步。他居然……他居然摸我的头?!搞什么!
“人们说不能相信吉普赛人、巫师,还有黑发黑瞳的人。”我撅嘴。
“他们是错的。”
他说得太笃定了,我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余地,由于这个缘故,我再度穷于回答。
或许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在憋笑。
这场世纪比赛终于来了。
我出门很早,因为我醒得更早,却无事可做。赛场尚未开放,我打算出去转转,又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早晨风很大,不停地推搡着我的背,我随风行走。风把我推向哪里,我就走到哪里。就好像我的生活总是这样,可我愿意一直这样吗?
风把我推到了自动贩卖机前。口袋里只剩一枚硬币,我投了进去,却什么都没出来,硬币被机器吞掉了。
“咕噜噜——”饮料滚出来,有人替我投了一枚硬币。
我一回头,发现西索就站在身后。他收敛了念,我压根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这让我有点恼火。眼下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
“这是你设计的默剧开场白?”我把汽水递回去,“我不渴。”
“欸欸,这么冷淡?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可以共饮一罐的交情了呢~”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等这个机会太久了,你不会懂的。”他竖起一根手指,“本来啊,我是打算等库洛洛除念后就立刻跟他打一架的。结果呢?我找到除念师后发现他已经恢复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么,在那段空白的时间里,他都和谁待在一起?又发生了什么呢?”
变化系都是这么莫名其妙吗?我不明白这个节骨眼他为什么要来找我的茬。更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他和库洛洛,一个两个都不紧张?我的心大概只对未知的想象力才是发达的。与其绕来绕去,不如明说你怀疑那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你见过那种苹果吗?某个季节它们熟过头,就会一颗一颗从树上掉下来,掉进泥里、摔烂、发出气味,昆虫来,鸟来,别的东西也来……”
“你能感觉到,它快要变得特别美味了。因为腐烂有时候也会让甜味更有层次。”
“所以说啊,到底是你在腐蚀他,还是……你在让他变甜?”
扑克飞向我,又立刻被他用念拉回,我只觉得颈侧传来一阵细小的刺痛。
我忍住了,西索这种人,最讨厌的就是循规蹈矩。
“看来你是极端享乐主义派。” 我评价道。
这家伙,说他是愿意为高(口)潮等待到最后一刻的怪物也不为过。
“你和库洛洛果然很像。”他弯起眼睛,像在试探,“你觉得我会先杀他,还是先杀你呢?”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客观来说,你是变化系,我这种非战斗类型应该更容易处理。”
“呵呵呵……西尔维娅,别这么较真嘛,这只会让我更有兴趣。”
“我要走了,和你不一样,观众入场可是要排队的。”
我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尽管我的手腕空空如也。
侠客总是说到做到,我顺利坐在了正对擂台的第一排。
大屏幕继续滚动,主持人大声介绍着,直到两位主角登场。观众席上,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尽管我对库洛洛的战术素养颇有了解,此刻却也感到一丝紧张。
库洛洛静立在擂台一端,大衣领口的绒毛微微晃动。他抬眼环视看台,目光在千万观众中穿行,视线与我交汇的那一刹那,我仿佛从他漆黑的眼瞳里获取了胜券在握的讯号。
我松开手,将心跳压回胸臆。
另一端,西索缓慢抬手,舔了舔自己的手背。他的嘴角挂着诡异又兴奋的笑,目光死死钉在库洛洛身上,眼中燃烧着战意与狂热。
“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张开双臂,像是邀请,又像在挑衅,“等了这么久,我可不希望你手下留情。”
对于一个享乐至上的人来说,唯有战斗能令他如此陶醉。
“我明白。”库洛洛的表情很平静,“老实说,你一直纠缠不清,我也觉得很烦。”
可当我听见他提出死战的要求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嘿,其实库洛洛才是真正的战斗狂吧,面对这样的人竟越来越兴奋了。
他不只是对西索说,而是在提醒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接下来的这场对局将超出常规范畴。
非生即死,不死不休。
西索当然会立刻答应。他活在追逐欲望的路上,而现在,欲望终于有了对手。
裁判宣布开始的刹那,库洛洛身形一闪,一手持着盗贼的秘笈,另一手迅速将藏于掌中的天线刺入裁判后颈。几乎同时,他拿出手机开始操控,裁判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整个人如木偶般调转方向,朝西索猛扑而去。
“携带他人命运”,这是侠客的能力。库洛洛以旅团成员的能力作为开场,既让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他手中的另一根天线仍未使用,显然早已为后续布置做好准备。
我不禁将目光转向西索。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诡谲的笑容,似乎早已料到库洛洛不会循常理出牌。他如猎豹般直朝库洛洛冲去,快如闪电。而几乎在同一瞬,库洛洛也动了。他没有正面迎击,而是迅速后退,拉开距离,同时腾空跃起,用一个飞踢假动作牵制对方,并再度操控裁判发起突袭。
这一手倒是稍稍出乎西索预料,不过他反应极快,轻松躲过突袭后,他反手一记挥击,扑克从裁判胸口划过。下一刻,猩红的蛇群蜿蜒扭动着向外奔逃,喷涌而出。一声爆炸响彻竞技场,气浪翻涌,我下意识偏过头,热浪擦过发梢,烟尘陡然升起。西索已借着念力腾空,将自己挂在天花板之上。他虽然没有负伤,却也略显狼狈。
而爆炸的源头竟是方才倒地的裁判,他的身体已被从内部引爆,支离破碎。
“别急,先看看我的手牌如何?”在弥漫的硝烟中,蜘蛛头子仍在精心编制他的网。
“这是我在流星街获得的能力。”库洛洛露出双手,手背分别烙印着太阳与月亮的图案。
“‘成对的破坏者’,”他说,“当这两种印记分别烙于目标身上并在之后相遇,将引发剧烈的爆炸。”
他早已暗中在裁判身上动了手脚,又在毫无预警的时机引发这一连串连锁反应。更令人震惊的是,此刻他并未持念书,却仍操控着念能力。这意味着,他已突破了盗贼的秘笈原有的使用限制。西索收起“伸缩自如的爱”,从上方落下,连我都能看出他有点不悦了。
我意识到,自己对库洛洛实力的判断显然过于保守了。
“库洛洛,你这么耐心地解释,是因为瞧不起我?还是你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
库洛洛神态自若:“我不会耍小手段,我会用亮出手牌的方式来战斗。”
“那能不能请你坚持打赢呢?”西索挑眉,“否则我会失去兴致的。”
“我当然想赢。”库洛洛说,“你呢?”
没等西索回答,他顾自开始介绍起自己的能力。这是他对原有念能力深度改良后开发出的“书签之章”。盗贼的秘笈原本要求右手持书作为使用前提,而为了释放那些必须双手施展的能力,他将一枚特殊的“书签”嵌入其中,作为媒介固定一页,使那页能力在书本合上后依然生效。
换句话说,他同时使用的是双重能力,甚至是四重运作。书本、书签、两只手的能力输出构成严密而立体的战斗体系,使他的战术灵活性与杀伤力都提升至新的维度。
“你让我在杀人时使用的能力平均数,创下了新高。”
库洛洛的话听起来毫无良知可言。可有时,良知不过是软弱者的自我妥协。
“你可以以此为荣哦。”
此话一出,整个擂台的空气都凝滞了。我心里倏然涌起一阵近乎荒谬的欢喜。他说得很认真,也正因如此,我又开始觉得他可爱了。我是唯一站在这个角度并能看见他这样一面的那个人,这种感觉真不错。
如果是一般念能力者,此刻早已心生怯意了吧。而西索明显不属于此,他嘴角翘起,仿佛在说:战斗就像跳舞一样,要相互配合才行哦。
库洛洛继续翻动书页,具现出一枚印章。
“‘人类的证明’,操作系能力。”他介绍,“盖在人偶身上便可操控其行动。但人偶不能是活人,头一旦被揪掉,就会失去行动力。”
这么看来,虽然操纵对象众多,但无法下达复杂指令,属于那种“重量不重质”的类型。和侠客的能力可说是两个极端,我在心里想。
他在身形晃动间将书签夹好,又蹲在裁判尸体旁,将左手触了上去。只是片刻,一具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偶在原地显现。我猜这可能是旅团中其他成员的能力,他明显得心应手。
“‘神之左手,恶魔的右手’。”他淡淡说出另一个名字,在复制体的额头盖上印章。
“这枚印章可以赋予人偶简单命令。原本它只能支配没有生命的玩偶。活人不行,尸体也不行。”
话音刚落,那具人偶忽然动了动,仿佛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我几乎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将尸体复制为无生命的人偶,再用人类的证明操控。这样,即便尸体本不能用来操纵,复制品却可以由念力驱动。我暗自思忖着,明牌加挑衅,他为什么要把这些展示出来?难道不怕西索分析出他的战略?
除非,在他的安排里,这是不可缺少的、混淆视听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