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远处为自己主子留出足够空间的青阳终于听到了动静朝这边赶来,又被谢砚摆了摆手命他退回去。
待这人走到了面前,云舒还盯着他的面容瞧着。
并不是她印象之中那有些冷硬的面具,也不是那张吊儿郎当但十分俊俏的脸,反倒是一张泯然众人甚至看上去有些僵硬的脸。
云舒倒是听说过人皮面具这种东西,但并未见到过,以至于觉得甚是新鲜,看的有些认真,甚至还有些想要上前去仔仔细细瞧瞧,这东西有没有些显而易见的破绽。
若是没有,那她回头也想办法弄一张,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到。
魏知行觉得她的目光很是直接,一时间也有些新奇,走过来后干脆凑到了云舒面前,指着自己道:“你见过我?”
云舒这才反应过来,瞧见谢砚也看着自己,连忙道:“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你这张脸看上去太过僵硬了,好奇怪。”
他嘻嘻一笑,也不生气,还很认真的听取她的建议,“那我回头换一张。”
谢砚皱着眉,“傅清舟如今正四处寻你,朝中更是有不少人背地里等着捉了你去邀功,你跑出来做什么?”
“旁人捉了我去邀功哪有让你捉了来的痛快,既是邀功,自然不能便宜了旁人。”魏知行也不知从哪捡了根草,叼在嘴里晃来晃去,死板的人皮面具也遮挡不住的那双潋滟的桃花眼。
云舒还在走神,心想他原是跟大表哥认识的吗?
那他和明浅莫不是也在扬州认识的?
说起来她倒是没听陆明浅提起过他们两人之间的初识,因为每次提到他,陆明浅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好似被他烦的不行。
谢砚与此人还在交谈,云舒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但她听着听着,琢磨出点不对味来,眼睛渐渐瞪大,膛目结舌的指着魏知行,“你,你……”
魏知行也指着自己,“我,我,怎么了?”
云舒看向谢砚,“他就是那个前朝的太子?”
魏知行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单是这人皮面具就换了不知多少张,自是也不怕被人知道他的身份,闻言还不等谢砚回答,立刻就笑眯眯的点了头,“不错,确实是我。”
瞧着云舒的神情,谢砚看出她或许藏了些事情,但并不意外,毕竟光是如今他意识到的云舒身上可能揣着的秘密,便已经有许多了。
收回思绪,谢砚对于魏知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略微有些不赞同,“傅清舟既然能从安城追到扬州来,可见想要除掉你的心思不轻,如今他在暗处,你贸然露面,怕是会很麻烦。”
“此人如此行事,便是想要引我出来,若再不早些将此人除去,下回泼在我身上的脏水,便不只是如老尚书家小孙子这种了。”
莫说是如今,便是从前身为太子之时,魏知行也并没有太多对于登基的渴望,奈何他是前朝皇后所生,加上底下的那些皇子们一个个的都不争气,有的嗜酒如命,有的好色成性,父皇最为疼爱的那位皇兄又被傅御史一参再参,声名狼藉,唯一剩下个还算乖巧的,才长了两颗牙,朝堂覆灭时尚且不会开口说话。
是以他这才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待了几年。
而这些年他对于前朝那些前来寻他的大臣避之不及,便也证明了自己的想法,如今百姓日子过的尚可,何苦再去将这安稳颠覆呢。
那个位置上坐着的是谁,只要不是个昏聩至极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知行道:“傅清舟如今想要除去我来让他的人顶替我的身份,打着复国的名号光明正大的去争夺那个位置,京中如今被他笼络的大臣并不少,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攥着一些人的把柄,待你回了京城,怕是麻烦不少。”
便是这般正儿八经的事情,魏知行面上瞧着也没有丝毫的严肃,反倒像是在稀疏平常的和好友讨论一会儿去吃些什么。
云舒先前便是知道他的不着调的,毕竟陆明浅前世没少在她耳边抱怨。
但那时她尚且不知道魏知行的身份,眼下难免为了陆明浅考虑几分。
前世陆明浅可知道他的身份?
“单单靠着傅清舟,想要将势力发展到如今显然是不可能的,”谢砚道:“处于他之后置身于暗处操控棋盘的,才是最应该防范的,你心中可有人选?”
魏知行笑笑,看了眼一旁抿着唇的云舒,“还是借一步说话吧谢大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略微复杂,到时候再吓到你这位心上人。”
涉及到朝政的事情,云舒本也没怎么在意,她在这竖着耳朵听的纯粹是对于魏知行的好奇罢了。
闻言哼的瞪了魏知行一眼,回头坐到刚刚的大石头上。
还没忘记前世他险些把自己脑袋砸个窟窿的事情。
魏知行被瞪得一愣,看着她坐下后才对着谢砚嘿的一声笑出来,“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这种性子约莫会喜欢齐灵那种。”
齐灵,丞相府中的嫡女。
乃是京中贵女们之中的典范,一言一行都是经过府中嬷嬷严格教导的。
要说这齐小姐自幼接受各种教导,唯一做过的出格事情,便是在谢砚前来扬州那年去城门外为他送行了。
这在京中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本打算看谢砚的笑话,不曾想这人听他说了半天,眉头皱了起来,“齐灵是谁?”
“……”
魏知行无言片刻,便是人皮面具也有些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你来真的?如今京中的那些贵女圈子里可是盛传着待你回京之后就会和齐灵成婚的消息,等齐灵满心满眼的等着你回去,结果却瞧见你带着心上人回去的话,怕是要寻短见了。”
实在是个有些令人心中不悦地消息。
谢砚面色不怎么好看,连带着对魏知行也有些不耐起来,朝云舒那边看了眼,见她并未注意自己这边,而是蹲在溪边用树枝逗弄溪中的鱼,方才稍稍平静了些,冷眼看着魏知行,“你虽不在京城,可这消息知道的却不比旁人少了。”
“一点小手段罢了。”
这人说起话来没个正经,话题一偏恨不得扯上个三天三夜,眼看着魏知行要就自己在京城的眼线一事详细介绍一番,谢砚迅速抬手制止,“你既然来找我,便是希望我能配合你,直接说你打算如何做便是。”
魏知行笑了声,“还是咱们谢大人爽快。”
云舒在溪边待了不久,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回头,瞧见谢砚朝自己走来,而魏知行则是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走了?”
谢砚点头,将她拉起来,又将湿哒哒的手擦干,这才牵着人往回走,“傅清舟此人太过狡猾,离开扬州之前,能将他除去是最好的。”
回到老尚书那里,尚书还未睡醒,谢砚便与他的随从说了声,先带着云舒离开。
今日距离灵山县不远的山脚下有个庙会,五年一次,倒是有些新鲜,他欲带云舒过去逛一逛。
这庙会上聚集了十里八乡的百姓,小商小贩们所贩卖的东西更是无奇不有。
云舒险些看花了眼,只觉得什么都新鲜。
她并不讨厌这种人挤人的环境,反倒是喜欢极了这种人间烟火感。
好似要将前世未能体会到的那些热闹繁华全都在此时感受个彻底。
谢砚只觉得她像是个泥鳅,一眼没盯着便扎堆在人群里找不见了。
为了免得走丢,谢砚干脆如当初带着她跳崖时那般,随手从旁边摊子上买了根发带将云舒的手腕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如此,方安了心。
云舒低头瞧了眼被红色发带束在一起的两只手,白嫩纤长的手指被骨节分明的大掌顺势攥着,惹得她面红耳赤,总觉得旁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这才算是老实了下来,甚至用衣袖将两人绑在一起的手腕遮了起来,免得旁人瞧见。
谢砚并不对她这些暗戳戳的小动作表示抗议,由着她来。
旁边的小摊子上摆着各种精巧可爱的泥塑。
上头涂着鲜艳的色彩,让泥塑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云舒一脸惊喜的拿起角落里的一只三花猫来,“和明浅家里那只小三花好像。”
她问了价格,将三花猫的泥塑买下,打算送给陆明浅。
这庙会上的物件价格都不贵,又都新奇的很,于是一路逛下来,云舒的收获实在不少。
谢砚便看着她一会儿拿起个小东西声称这个适合陆明浅,一会儿拿起个小东西说这个适合红俏。
不消片刻,莫说是旁边的青阳,就是谢砚手里都拎了一些东西。
就连那流芳阁里陪着娘亲做工的小雀儿都有了礼物,可谢砚始终没等来自己的。
他自然不打算忍着,在她又一次拿起一根绣着玉兰的发带声称这个适合陆明浅时,他开了口,“我的呢?”
云舒一愣,抬头与他对视片刻才反应过来,大表哥似乎是在问她讨要礼物。
低头瞧了眼青阳手里拎着的满满当当的东西,略微心虚,好像是没有大表哥的。
可云舒确实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是适合大表哥的,如今这样随随便便的给他硬着头皮挑选一个,难免显得不够诚心,于是云舒思索片刻,“改日我送给大表哥一个旁人都没有的。”
谢砚十分满意,但还是嚼着字眼问道:“旁人都没有?”
“对,”云舒认真道:“旁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