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蹲守在阿四身旁,大气都不敢出。
“我瞧着阿四似乎……没那么疼了?”钱金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如他所说,此时阿四一脸平静,全然没有方才那痛彻心扉的模样。
祝轻霜试着开口唤他,“阿四?”
阿四睁开双眼,有些茫然,“……大姐姐?”
祝轻霜还是没敢碰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不仅不疼了,虫子好像也没了!”
阿四一下子蹦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仔细感受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那种虫子在体内啃咬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身体像重获新生一样,光洁轻盈。
阿四又惊又喜,“虫子真的没了!多谢大姐姐!您的恩情阿四没齿难忘!”
祝轻霜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钱金先不乐意了,“喂,你这小孩儿怎么只顾着向大姐姐道谢?你的两个大哥哥也出力了好不好。”
阿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向宁流和钱金道谢。
钱金“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宁流坏心眼地拆钱金台,“钱公子真是小心眼,跟小孩子计较。”
钱金一脸“你居然背叛我”的表情,“我帮了你,你却反过来害我?真是贼不过你这种经商的。”
祝轻霜悄咪咪地凑到宁流跟前问他,“钱家是做什么的?”
宁流也压低声音,“外出做生意的,会把盈州特产拿到别处去卖,然后再拿些盈州没有的东西回来。”
祝轻霜不解,“那这不也是经商?”
“他觉得钱家那种边游玩边做买卖的不算经商,我们这种单纯做生意的才算。”
祝轻霜有些佩服钱金。
这人已然形成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自己就是自己最忠实的信徒。
阿四从刚才就一直转着视线,似乎是在找什么。
祝轻霜问他,“怎么了?”
阿四有些犹豫,“贾……呢?”
钱金指着后院,“暂且被关在那边了,你要去见见他吗?”
阿四摇摇头。
随后,阿四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大姐姐,我还能跟你走吗?”
祝轻霜佯装生气,“怎么?你反悔了?”
阿四快要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的!我很想跟大姐姐走!”
宁流轻笑,“她哄你玩的。”
阿四哑然,把头低下去,耳朵红红的。
几人一起回了茶楼,宁流和钱金派去的手下仍在看管贾仁,据说贾仁那股疯疯癫癫的劲头已经过去了,现在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一直在念叨是祝轻霜害死了阿四。
阿四听得直皱眉头,“才不是,若不是有大姐姐在,阿四早就死了。”
祝轻霜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准说胡话。”
阿四捂着脑袋偏过头,小声嘟囔着,“就是这样……”
宁流和钱金各回各家,祝桑野走过来坐在阿四旁边,满眼心疼,“这孩子当真是受尽磋磨,往后可得好好补补。”
祝轻霜安慰他,“爹,你且放心,阿四在咱们茶楼还能饿着不成?”
“也是。对了,让阿四和小二一起住吧,地方已经收拾出来了,我带着阿四过去。”
祝桑野带着阿四去认一认回房的路,祝轻霜则是回到自己房间用力往床上一扑。
硌脸。
祝轻霜叹了口气,给自己翻个身。
这阵子只顾着忙阿四的事,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处理。
她先前让人给陶大娘捎个口信,现在陶大娘应当已经知道事情已被解决,不知道陶大娘能不能顺利回到裁缝铺。
还有答应给伍饱饱找位画师的事情——这个倒是可以在明日说完书后着手去办。
宁流先前还说过从利州回来后要去万家帮那些小铺子讨回被收走的钱,那万岁新定不是个省油的灯,还不知会闹出多少幺蛾子,她必须时刻提防。
不过事情都是要一件一件去完成的,祝轻霜倒也没有焦躁,她对这种情况向来看得很开。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祝轻霜这次还特地开着窗子睡觉,窗外的夜风轻柔地抚过片片树叶,叶子摩擦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然白噪音,特别助眠。
祝轻霜听着窗外的声音沉入梦乡,不知是不是近两天压力比较大,通常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她竟然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和宁流躺在一艘小船上,没有人划船,船在平静的湖面缓缓地飘着。
她和宁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各自枕着手臂看夜空。夜空漆黑如墨,偶有几颗繁星点缀,泛着宝石般的光泽,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梦里的祝轻霜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氛围,并且她相信此刻的宁流同她一样。
但是宁流很快破坏了这样安静的氛围,“你困了吗?”
很现代的问法。
祝轻霜打了个哈欠,“有点。”
宁流侧过身来看着她,“那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吧。”
虽然祝轻霜知道宁流不可能会唱摇篮曲,但梦里的举动没必要符合常理,于是她答应下来。
“好。”
宁流就真的唱起了摇篮曲。
他的嗓音温柔,即便是简单的曲子也被他唱得十分动听,像是情人间的呢喃耳语。
祝轻霜就在这艘小船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还记得这个梦,甚至梦里的每个细节都异常清晰,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她兴致勃勃地走出房门,刚走出来就看见阿四正拿着一块布卖力地擦桌子。
祝桑野见她出来,无奈道:“他一早就起来了,非要帮着干活,我拦也拦不住。”
祝轻霜仔细想了想,道:“爹,阿四刚来茶楼还不太适应,您就找些简单的活让他做吧。”
阿四之前的成长环境很容易让他缺失安全感,自己将他带到茶楼,他肯定很害怕被抛弃,所以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这种感受祝轻霜完全能够理解,因为她也曾经历过,所以更能懂得阿四的不安。
这种事情要慢慢来,心态的转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祝轻霜走上台,照例说完开场白后接着讲白无心的故事。
“白无心甚至都没有使出招数,那帮山贼就吓得屁滚尿流,脚底抹油似的丢下人和货物溜走了。”
“差点被山贼砍掉脑袋的男人正是之前向白无心求助的那个,他激动地跪在地上朝着白无心拜了又拜,感谢她能够出面解决那帮作恶多端的山贼。”
“可是白无心并没有接受他的道谢,因为她还没有彻底解决那帮山贼。正当男人对她这番话感到困惑时,白无心收回阎罗,随后将那柄剑往前一送,接着飞身踩上去,朝着山贼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那帮山贼身后,看着他们躲进一个山洞,听着他们以为逃过一劫后爆出的大笑声,又听着他们讨论若是再碰上她会如何折磨她。”
“而这些话在白无心的耳中,不过是几个将死之人的遗言罢了。”
“只见她将手中长剑一甩,那柄传说中威力不输盘古之斧的阎罗破空而去,剑身燃起熊熊火焰,直捅进一个山贼的腹中!”
“那个山贼倒在地上不动了,他的同伙十分惊慌,想不通白无心的阎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后面的事情就只有进山洞里采药的药童知道了,据说那些山贼无一存活,白无心不仅灭了这几人,还屠了整个山贼窝。”
祝轻霜又讲了白无心的几个传说,这才说完结束语准备下台。
“好!好!”
台下响起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祝轻霜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了陶大娘。
她笑着跑过去,“陶大娘,您怎么过来了?”
陶大娘比祝轻霜上次见她的时候更精神些,眼下的乌黑也淡了许多,还有心情同祝轻霜说笑,“祝姑娘这是不许我来?”
“怎么会呢,我天天盼着陶大娘来茶楼坐坐,只是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您呢。今日可让我给盼到了。”
陶大娘被她逗得合不拢嘴,“你呀……你这丫头最会哄人高兴。连饱饱都说呢,自打认识你,她每天都更有盼头。”
祝轻霜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饱饱呢?她没跟您一起过来吗?”
陶大娘指着门外,“饱饱非说有东西要给你,让我先过来。这孩子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呢。”
陶大娘嘴里神神秘秘的孩子正在茶楼后门的空地上发呆。
她趁着人多偷偷溜到这里,想给祝姐姐一个惊喜,没成想弄巧成拙,把这里搞得一团糟。
正当她为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收拾发愁的时候,一个瘦弱的男孩走过来,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她弄乱的东西。
“诶——”伍饱饱忍不住出声叫他,“你不用帮我收拾的。”
男孩头也没抬,“我是在帮大姐姐。”
伍饱饱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祝姐姐吗?”
男孩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伍饱饱,“你也认识大姐姐?”
“我当然认识呀,她帮了我和我娘,人可好啦!我本来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被我搞砸了……”
男孩抿了抿唇,似乎十分纠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伍饱饱激动地凑到他跟前。
“嗯。”
伍饱饱掏出自己带来的画,将画放在桌上展开,“你快来看,我想做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