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在家干等了两日。
宋楹实在憋不住,趁着江玄聿不在,推开后院角门往外走。
就算打听不到什么线索,逛逛街也是好的。
“哎呀?”
宋楹刚出角门,旁边传来一声疑惑的招呼。
一个家常打扮的妇人袖子高高挽起,端着盆打量她:“你是新搬来的住户?”
“对,”宋楹下意识露出笑容,“我夫君组了个商队来卖香料,我陪着他一起。”
“哦,商队我知道。”
妇人随意在腰间的罩布上擦了擦手,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近几步。
她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昨晚出门那位又高又俊俏的就是你家夫君吧?被好几个青壮汉子护着,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哪家贵人!”
宋楹垂眸浅笑,配合地道:“夫人过奖了。”
妇人却不是为了夸他。
她压低声音道:“我瞧着他们一队人往琴禄街去了,还当这商队没女人呢!”
“哎?”宋楹没听明白。
同行的那对母女好像就住在琴禄街,想必江玄聿是找她们去了,但看这位妇人的态度,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
“哎呦,差点忘了你是外地来的。”
见她没反应,妇人替她着急。
“琴禄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整天勾着男人的魂往那边飘,你家夫君年轻俊俏,可要看紧了!”
宋楹恍然大悟。
她倒是没有怀疑江玄聿被美色所迷。
堂堂静亲王,见过的美色恐怕比天上的云朵还要多,青儿姑娘那点姿色还不入眼。
她大概能猜到江玄聿昨夜是去干什么了,情绪还算稳定:“嗯,我知道,多谢——”
话还没说完,妇人更急了。
“你这还是没听懂啊!我说你夫君出去喝花酒啦!”
话音刚落,巷口一暗。
宋楹与突然出现的江玄聿四目相对。
不用在外奔波,他换了一身花哨的广袖绸衫,富贵逼人。
虽说不少商人都这么穿,但别人穿着像土财主的衣服,到了静亲王身上,却成了风流倜傥的代名词。
那句“喝花酒”还在半空中回荡,让他们想刻意忽略都不行。
妇人也愣住了。
怎么这么倒霉,背后说人,居然刚好被撞见。
“夫,夫君……”
宋楹反应过来,抬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故作错愕地后退一步。
“你们昨夜竟然去喝花酒了?”
江玄聿的笑容消散,急急上前一步:“夫人,你听我解释。”
与此同时,他身后跟着的刃卫齐刷刷地后退一大步,东张西望。
“呃,我去牵马。”
“好像忘了买醋……”
“我跟你一起。”
眨眼散了个干净。
见自己一句话挑拨得这对小夫妻好像要吵架了,邻居妇人不由心虚:“咳咳,我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小夫妻不要吵架,有什么事好好商量。”
说完端起木盆,头也不回地跑了。
“啪!”
邻居家的角门关上。
宋楹看了眼江玄聿,忍俊不禁。
江玄聿眉头高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宋楹放弃逛街的打算,示意对方先回自家院子。
等进了门,江玄聿抬手,扇子在宋楹面前晃了两下:“夫人这是在家闲得无聊,出去找邻居闲聊?”
“是啊。”宋楹故作哀怨地投去一个眼神,“夫君整日里不着家,我也只能跟邻居聊聊了。”
“聊什么了?”江玄聿负手打量她,“怎么感觉在说为夫的坏话?”
宋楹咳嗽一声,正色道:“你们是不是去找青儿姑娘了?”
江玄聿举起扇子掩面,像戏台上心虚的公子,夸张地道:“啊,被夫人发现了!”
宋楹没时间跟他演戏,上前一步,迫不及待抓住他的袖子:“查到什么消息了吗?”
江玄聿收起扇子轻声安抚:“这才过了两天,别急。”
宋楹没办法不急。
“若是直接去通判府里找,一定比这么查要快。”
江玄聿却反对这个提议:“如果贪墨赈灾银两的人真是他,他一定会有所防备。”
宋楹张了张嘴,还想据理力争,一只手指却按住了她的唇。
满腹话被堵回去。
江玄聿收回手,微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身怀绝技,可是通判府很危险,我会担心。”
“你要救人没关系,但不能将自己搭进去。若你出了什么事,本王有何颜面回去见你父兄?”
宋楹沉默片刻,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唇。
她退了一步:“那至少你要及时告诉我进度如何。”
江玄聿叹息:“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目前尚未有结果。”
“我们假扮想要购买香料的行商,设法接近李光祖。可惜这样的行商太多,幸好同行那对母女有些关系,答应帮我们牵线。”
接下来,就看刃七的本事了。
“好吧。”
宋楹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天。
琴禄街终于传来消息,说成了。
约好饭局时间,江玄聿和宋楹结伴来到小酒楼。
一下马车,她就看见青儿正在门口等候。
不知为何,今日的青儿意外的正经,眼珠子一点没往江玄聿身上飞,微微躬身道:“二位请。”
在酒楼里又等了半个时辰后。
宋楹终于看见了自己惦记这么多天的人。
前呼后拥的李光祖样貌平平,跟江定霭完全不像,是个醒目的胖子。
且不同于寻常胖子,养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隔着老远就能闻见身上的贪官味。
她悄然打量。
这就是江定霭的舅舅?
全然是一副脑满肠肥的废物模样。
不出意外,这个通判的身份应该也是靠着四皇子舅舅的身份弄来的。
江定霭的母亲只是个宫女,据说当时受到宠幸也是用了手段,并不体面。
所以即便后来生下皇子,也没有拿到什么名分,终日郁郁寡欢,在江定霭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
母妃不受宠,四皇子也没什么存在感,更不用说他母家的亲戚。
江定霭式微,这位舅舅根本不敢去京城攀关系,只能在平仙城里当一个仓大使。
直到四皇子成年了,才想起这个远在外地的舅舅,给他设法弄了个通判的官职。
就在宋楹暗暗推测他的官位来历之际,江玄聿暗中提醒她躬身行礼,自己也弯腰拜下。
宋楹余光看着他一点磕绊都没有的动作,暗想李光祖受了静亲王一礼,不知道要折寿几年。
也不对。
他们既然来了,这李光祖当土皇帝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能不能活到过年都还未可知。
想到这,她唇角浮现出几分笑意。
“通判大人。”
一旁抱着琵琶的青儿也出来见礼。
李光祖看见她,笑眯眯地伸手摸了一把:“青儿姑娘真是愈发水灵了。”
青儿一拧身,嗔怪道:“今儿的主角可不是奴家。”
李光祖这才转移视线,看向等候许久的夫妻二人。
看见宋楹,他眼睛先是一亮,看清对方梳的妇人发式后,又转为失望,目光挪到江玄聿的脸上:“这位——”
身旁侍从低声提醒:“姓蒋。”
“哦,蒋老板怎么结识青儿姑娘的?”
他一手背在身后,抬着下巴问。
“来平仙城的路上认识的。”江玄聿道。
青儿在一旁解释:“我跟妈妈孤身二人赶路,若不是有蒋老板的商队帮忙,还不知要在路上耽搁多久。”
“得知他有意求见通判大人,奴家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李光祖哼笑一声。
他上下打量江玄聿一圈,意味深长地道:“蒋商户的夫人样貌不俗,怎么忍心让人风餐露宿?”
江玄聿像是没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与宋楹相视一笑,颇为恩爱地道:“我与夫人自小青梅竹马,她忧心我体弱,执意与我同行。”
宋楹一边羞涩颔首,一边腹诽。
这个形容听起来……
她好生倒贴啊。
李光祖却没这么好糊弄:“哦?你身体不好,还跑来喝花酒?”
江玄聿一时无言。
李光祖的目的也不是他,转向宋楹道:“你为了这个男人付出这么多,可知晓他竟然背着你做这种事?”
旁边的青儿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打圆场。
结果李光祖居然头也不回地指着他道:“你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好似后脑勺也长了眼睛。
青儿委屈垂首。
倘若是真夫妻,李光祖这番挑拨或许有用。
可惜,宋楹并不是。
她淡淡地笑了笑,体面又端庄地道:“通判大人好心肠,竟这般为女子着想。”
“但行商在外应酬乃是常事,我相信夫君会恪守底线,不会辜负我的。”
说完,她看了看身旁的江玄聿,眼里满满的信赖。
挑拨失败,李光祖不由失望。
“蒋老板当真有个好妻子,这都不会吃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说完,他一挥袖子,径直往楼上雅间走去。
江玄聿苦笑了一下。
可不是完全没吃醋吗。
不论是路上同桌吃饭,还是入城后他特意没告诉对方,暗中来找这对母女……
宋楹都一眼判断出他的目的,丝毫没有吃醋的意思。
但他一点儿也不为此高兴。
宋楹这么冷静,最大的可能是——
她根本不喜欢自己。
一想到这一点,饶是静亲王,心中也不由生出苦涩的意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