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半酣。
李光祖搂着青儿，眯眼打了个酒嗝：“我听手下人说，你们想购灵月花？此物可是贡品，你们有这个资本吗？”
江玄聿偏头示意。
刃一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
“我刚刚就注意到了，”陪坐的小官笑道，“还寻思着，怎么有人自带食盒来酒楼呢，原来是——”
话还没说完，室内骤然明亮许多。
刃一将三层食盒打开，依次摆放到桌上。
桌上众人都看直了眼，李光祖更是伸长脖子，连酒意都褪去几分。
食盒里并非想象中的银锭，而是满满三层珠宝翡翠，将整个屋子都映照得宝光熠熠。
李光祖好不容易将目光从这堆珠宝上拔出来，又看了一眼江玄聿。
这一次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
“你一个商户，哪儿来这么多宝贝？”
江玄聿摇扇轻笑：“祖上行商中途路遇暴雨，在一处山坳中停留，意外遇到塌陷，竟落入一处古代墓室。”
他点到即止。
“原来如此。”
不管李光祖信不信这番说辞，多少对于珠宝的来路有了底。
“蒋老板的诚意我看到了。”
“至于灵月花……采摘季节未到，二位不妨在咱们平仙城里游玩一番，等筛出贡品，剩下的货也不是不能分一成给老弟。”
江玄聿欣然拱手：“那就先谢过通判大人了。”
李光祖的侍从上前，将食盒重新盖上。
提起的一瞬间，他错估重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见到这一幕，李光祖的笑容更深。
他看了眼刚刚单手轻易将食盒放上桌子的刃一：“蒋老板的护卫也是好汉呐。”
刃一不卑不亢地拱手抱拳：“行商路险，兄弟们不敢懈怠。”
刚刚得了大笔好处的李光祖心情很好，又夸了几句，顺口问：“你们既然是行商，那可曾带什么北地的货物来此？”
江玄聿道：“都是些普通物件，难登大雅之堂。”
他企图搪塞，李光祖却不愿意轻易放过。
“我就是个俗人，最喜欢俗物，你有什么货，先让本大人看看。”
江玄聿正想找借口，桌下的手背被人触碰。
身边女声不疾不徐地响起：“我们蒋家擅调香，寻常香料入不得通判大人的眼，这款大人或许会感兴趣。”
“哦？”
江玄聿也看向宋楹，不知她打算如何应付。
宋楹借着袖子遮掩，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个瓷瓶，从桌上推过去。
她介绍道：“这种香能够让男子……”
刚说了个开头，江玄聿默默扶额。
果然是这东西。
听宋楹介绍完，李光祖来了精神：“当真？”
“自然不敢隐瞒大人。”
不出所料，李光祖对这种东西很感兴趣。
他拿起瓷瓶端详：“好东西啊！”
为了让自己商户的身份更加真实，宋楹补充：“大人若是需要更多，我们也能提供，此物销量颇佳，用过的没有说不好的。”
江玄聿唇边挂着笑意，桌下反手抓住她的手：差不多得了。
他无法想象等日后身份暴露，在场众人回忆起这一幕，会如何看待他。
静亲王也是要脸面的。
李光祖沉吟片刻，一拍桌子：“你们还有多少货，我都要了！”
就算自己用不完，转手挣钱或是孝敬上峰，都是不错的选择。
宋楹道：“我们带来不少原料，调香需要时间，还请大人稍安勿躁。”
“行。”
江玄聿借机问：“等此香制成，我们是派人送去府上，还是……”
他欲言又止。
这到底不是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的。
果然，李光祖想了想道：“我有个别苑，你们送到那里去就行。”
“是。”
……
酒局散场。
宋楹坐上马车，迫不及待地道：“我们去别苑打探，说不定——”
“嘘。”
江玄聿按住她的唇，往外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我已经派刃卫去做了，你不要担心。”
已经？
什么时候？
但他都这么说了，宋楹也只能遗憾道：“好吧，那我回去等刃卫的消息。”
希望潜入的刃卫足够细心，别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次日清晨。
披着晨露的刃卫回到院中，向主子回报探查一夜得来的情报。
“那个别苑里确实放着不少金银珠宝，我们还找到了几本账册，似乎是他行贿受贿的记录。”
宋楹急切道：“那有没有找到赈灾银两？”
刃卫摇头：“去年赈灾的银锭底下都做了记号，兄弟们翻了一整夜，也没有找到类似的银锭，账簿里也并未记载。”
“怎么会……”
宋楹失落。
她原本已经笃定当初偷窃赈灾银两的就是这个李光祖，如今此人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怎么也抓不住把柄。
这种眼看希望近在眼前，却迟迟抓不到的感觉，真是憋屈。
还是说，贪墨那笔银两的当真另有其人？
感觉到宋楹的焦躁，江玄聿拍拍她：“别急，既然有了账本，顺藤摸瓜调查其他人，总能将事实真相查清楚。”
话音刚落，前院匆匆跑进来一个刃卫。
“东家，通判府上有人来找。”
屋里的众人骤然安静下来。
宋楹迅速和江玄聿对视一眼。
负责潜入的刃卫面色微变：他应该没有暴露，对方怎么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先别着急。”江玄聿起身往外走，“不一定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宋楹跟在他身后。
前院的正屋里站着一个管事打扮的男子，留着两撇修剪精细的小胡子，背着手一脸嫌弃地打量着这个小院。
一看见江玄聿，他便不满道：“你家的下人当真十分不懂事！将我一个人撂在这里，连个奉茶丫头都没有，就这还想跟通判做生意？”
看得出李光祖混得不错，连家里的管事都如此傲慢。
宋楹赶在江玄聿之前低头：“大人见谅，我们商队出行，未有丫头随行，并非有意怠慢。”
管事哼了一声。
宋楹笑笑：“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们老爷问，昨天说好的货，什么时候送去啊？”
“这……”
估计是昨天夜里李光祖试用过了，觉得不错，才急吼吼地来催。
宋楹有些为难：“大人有所不知，香丸都是现做的，还请再等候几日。”
管事的却没那么好说话。
他骤然拔高声音：“我大老远跑来，你就用这句话搪塞我？有这么做生意的吗？”
江玄聿偏头使了个眼色。
旁边的刃卫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上前赔笑：“辛苦大人回去替咱们美言两句，几日后货一定送到，保准不耽误事！”
说着将钱袋子塞到对方手里。
管事入手一沉。
面色立时好转。
“早这样不就完事儿了？”他掂了掂钱袋子往外走去，“行吧，那我就这么回报了。”
宋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低声道：“区区一个通判家的管事，敲诈起百姓来也如此直白，这平仙城真是烂透了。”
难怪大哥被抓时，那么多“人证”信誓旦旦。
宋岩那么刚正不阿，必不可能看着下面人捞钱，估计把他们全都得罪死了。
“别担心，”江玄聿低声道，“既然本王来了，就不会再让他们继续欺压百姓。”
“嗯。”宋楹看向刃一，“待会儿我写个单子，劳烦你们跑一趟，将我需要的香料买回来。”
刃一拱手：“夫人尽管吩咐。”
江玄聿：“……你还真要给他制香？”
“拖延时间。”
宋楹转身要回后院，却被江玄聿拉住。
她疑惑抬眸。
刃卫们都各自忙自己的去了，此处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江玄聿低声问：“刚刚你为何要拦住我？”
宋楹反问：“夫君是觉得我越俎代庖了吗？”
江玄聿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
宋楹转身离开，并没有解释自己刚刚为何抢在他前面说话。
总不能说，她看不得静亲王在区区一个管事面前伏低做小吧。
……
虽说从李光祖的别苑里搜到了一些账本，但接下来的调查并没有多顺利。
一方面是带的人手有限。
另一方面，隐瞒身份让刃卫的行动束手束脚。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宋楹逐渐焦躁。
果然还是应该去通判府邸查一查，说不定能拿到更可靠的线索。
她这么多世都是自己挣扎过来的，没办法说服自己只依靠江玄聿，等待事情结束。
“你想去就去好了。”系统突然出声。
宋楹这才发现自己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她在脑海里道：“你愿意帮我？”
上次她戳破对方的弱点，某种程度上算是跟系统撕破脸了，并不指望对方在无关江定霭的事情上帮忙。
系统哼了一声：“我不帮你还能怎么办？你最好赶紧办完这边的事情回京城，别再拖延了。”
原来如此。
它态度恶劣，宋楹反倒放心了：“好。”
她决定不再等待。
今晚就偷偷潜入江定霭舅舅的府邸，看看能不能搜查出一些线索。
当然，这得背着江玄聿。
宋楹觉得无所谓，她又不是去杀人，只是打探情况。
有系统帮忙，她不会惊动任何人。
至多就是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她换上一身暗色轻便衣物，悄然融入黑夜之中。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坠上了一个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