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色是透亮清澄的,像一面水蓝色的镜子,阳光微微洒下,光晕透过树上的积雪变得斑驳交杂。
微风正好轻轻拂过,纷纷扬扬的细雪从天空中洒落,抬头一看,却发现并没有下雪。
只不过是孩童用力摇晃着树干,拨弄着垂落的树枝上的雪花。
这是雪停以后一个平凡的日中,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有异常的事情发生。
传言越传越盛,不知道楚州有多少人知晓了尼姑献宝一事。
当然无论传言中的贤明之人是谁,对于楚州的百姓而言都毫无影响,他们只需关心自己的事,关心能否吃饱穿暖即可。
只是,就算想置身事外,也不一定能够如愿。
朝堂之事波谲云诡,远比普通人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有些时候他们不择手段,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够做出任何没有底线的事情。
其实对于朝堂之上那些阴谋阳谋,柳玉溪虽然从未亲身经历体会过,不知晓其中有多少内情,但她明白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些贪官把自己放得高高在上,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第一时间牺牲的就是普通的无辜的百姓。
倘若有些人想对献宝一事在背地里做些小动作,他们会用怎样的方式,他们会伤害哪些人。
这些柳玉溪目前都不得而知,甚至这些都只是她的最坏的猜测,或许事情的发展远远没有她的那么糟糕。
柳玉溪现在只想快点到莲花寺,找到那位尼姑,问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盘问她的背后之人,即便那位女尼什么也不说,神情的细节,四肢的动作,都能看出蛛丝马迹。
只是,如果能亲眼见到那个女尼的话。
柳玉溪来到莲花寺门前,门庭若市,来往之人众多。
原本应是清幽的尼姑庵现如今变得吵闹了起来,竟有了不少的香客前来礼拜。
柳玉溪对此景感到惊讶,献宝传言再怎么广泛流传,也只是太子一事,百姓们又为何纷纷来到莲花寺?
还是说,莲花寺在楚州一向是香火鼎盛?
柳玉溪忍不住上前拦住身前的男子,想要询问莲花寺的情况:“这位郎君,请留步。”
年轻郎君转过身,一身锦衣,眉清目秀,晴日下脸庞却是病态的苍白。
柳玉溪看清了他的脸,眼中不经意地划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心疼,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来意:“莲花寺平日里都是这么多人来上香吗?”
年轻郎君勾唇浅笑:“小娘子不知道吗,这些天传言莲花寺有人能够沟通天帝,得其箴言。”
柳玉溪点点头表示知晓:“我知晓,箴言里不是说有宝珠和贤明之人为天下镇灾吗?可这,与莲花寺又有何关系呢?”
“莲花寺的人见着了天帝,可不就是莲花寺的佛祖显灵了,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来莲花寺上香许愿,求心中之事。”
柳玉溪叹息一声,所以这就是莲花寺香客众多的原因。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可又好像应该说什么。
梦中箴言不一定真的,这只是借口,只是有心之人想要借天帝之口说出谋利之言。
只是大家会相信吗,或者说大家相信过吗?
来莲花寺上香是深信不疑,还是心中慰藉。
柳玉溪不知道大家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没想到她这件事竟然会朝这样的方向发展。
一则梦中箴言,竟让莲花寺的地位一跃而上,来往香客的数量剧增。
柳玉溪别过方才问话的郎君,迈步走进莲花寺里。
莲花寺与其他的寺院好像并无不同,只是一些布局上的花花草草稍有不一,一些屋舍的位置略有不同,至于其他的摆设无甚可谈。
寺里的尼姑并非是后世人口中的贪财敛色女子,她们娴静淡雅,能言善辩,身为佛家弟子参悟世间繁华,她们有学识、有能力、有胆魄。
而世间的其他女子与她们一样,无甚不同。
大殿里,站在一侧的女尼与众人交谈,她的年纪稍大一些,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稳重,想必她是寺里的住持。
柳玉溪迈步上前靠近女尼,才发现她并非是在交谈,而是在与香客赔礼道歉。
“各位信众,净真实在是无法出来见各位,她已经被楚州官衙带走了,如今还未归来。”
“这净真师父何时归来?我们都想听听她的梦中所见所闻。”
“各位信众不必着急,净真一定很快就会回寺,倘若净真归来,贫尼一定会及时通知各位信众。”
信众们等不到净真师父迟迟不肯离开,围在莲花寺主持身旁你一言我一语。
柳玉溪听到住持的这番话,知道此番行动算是一场空了,当事人被官衙带走还未放回,诸多细节都无法考证。
就算寺里其他的尼姑听到了净真袒露的梦中之言,也不过是第二人,再次传言给他人,就是第三人。
可话这么一路传下来,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话里又掺着多少自己的理解,那这话里的信息还准确吗?
所以,所谓的梦中天帝之言,只能由梦到的人来说明。
可现在,她甚至连当事人净真都无法亲眼见上一面。
想去官衙求见是不大可能的,一无权,二无势,郭刺史凭什么让她见一面?
这线索,如今算是断了。
柳玉溪无能为力,只好返回客栈静待时机,等净真被官衙放回再说了。
夜里,柳玉溪睡不着推开了窗户,抬头望了望明月,又低头看了看底下静谧的街道,看见打更的两人走过,一人拿锣,一人拿梆,两人边走边敲,“笃——咣——”。
声音一快两慢,三更已至,“寒天腊月,关门关窗。”
柳玉溪这才发觉已经是三更天了,她仍无睡意,掩了掩衣领不让寒风透进,听见更夫的喊话,便顺势关上了窗。
关上了窗,稍稍阻挡了冬日的寒意,只是这点寒冷于她而言,并无不适,曾在河西生活过,她早已熟悉了冬日的寒冷。
柳玉溪并不是在纠结这冬日的温度,他只是稍稍回想起了河西的过往,只是记忆变得模糊,她已经快记不起那些日子了。
火烛的微光映照在窗棂上,将房里照的通亮。扭曲的火光张牙舞爪,倒映出她的身影在墙上,窗外的风透过缝隙呼啸着,树叶沙沙作响。
夜色一片朦胧,看不清摸不透黑夜里弥漫的气息,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微微的烛火照不亮黑暗的前路。
一阵“咳咳”的咳嗽声响起。
阿符担心地看向李怀章,将手中的汤药递过去:“郎君没事吧?快些喝药,能好受些。”
李怀章接过碗,将汤药一饮而尽,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无事,让阿符担心了。”
阿符眉头都拧成了麻花,眼里都是止不住的担忧:“怎么会不担心,都怪阿符,没有注意到郎君的身体,才让郎君染了风寒,阿符希望郎君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哎呀。是我自己不注意,晚上吹江风,哪能怪得了你?”
李怀章抬头看了眼阿符,随后垂眸覆眼,掩盖了内心的想法,只顾着关心的阿符没有发现他神情的异样。
李怀章低声喃喃自语:“倘若没有跟丢就好了”。
“嗯?郎君你说什么?”阿符听见李怀章好像说了什么,但声音太小没有听清。
“没什么。”李怀章没有让阿符知道他说的话,毕竟该自责的是他。
“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阿符你也累了一天。”
“好,郎君也早点休息。郎君不必太担忧,我们迟早能找到林娘子的。”
“嗯。”
阿符离开了房间,偌大的房里李怀章独坐在床榻上。
怎能不担忧?楚州那么大,客栈多如牛毛,林青青不知身在何处,找她如同大海捞针是个难事。
只是李怀章并不想放弃,那么多年也仅仅只有这个线索能够继续追查,也只有林青青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柳家人,他十年来苦苦追寻,原以为他们都死在了河西,如今有了柳玉溪的线索,却没想到她竟然死了。
林青青作为柳玉溪的姐姐,相处十年之久,她的父母与柳玉溪一同死去,她显然知道些内情,不然她怎会无缘无故离开榕州前往京都探亲,实在不合常理。
原以为接近林青青就能套出线索,可没想到她如此警惕,两次会面便察觉出有问题,迅速甩开了他们。
眼下,李怀章只能盼着佛祖显灵,能让他碰巧找到林青青。
次日一早,阿符急匆匆打开门,冲进李怀章的房里。
“不好了,郎君!”
李怀章被阿符风风火火的动静猛地吓了一跳,从梦中惊醒。
李怀章看向来人,发觉是阿符松了一口气,让阿符服侍自己穿好衣裳后,才细问他原因。
阿符眼巴巴等了好久,听到李怀章终于问他原因,立马蹦了起来,嘴里一句接着一句没停歇。
“是这样的,郎君。这几日楚州出了个传言,莲花寺有女尼向刺史献宝,言其宝珠乃梦中天帝所赐。除此之外,天帝还说有贤明之人会帮他平镇天下,而这个贤明之人听描述似乎就是太子殿下。”
李怀章听了阿符这一长串的话,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仅仅皱着眉头,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你说什么?太子!”
阿符用力点头,力证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没错,外面都在传太子殿下乃天命之人,是大周之幸。”
李怀章不解,把手中的杯子留在原地,蓦地站起来,背手而立,自言自语: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楚州是太子封地,这样的传言,不仅是锦上添花,也是火上浇油。”
李怀章待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扭头向阿符确认:“阿符你说传言里是莲花寺的女尼,对吗?”
阿符确信:“是的。”
“那我们就去莲花寺一趟,探探究竟。”李怀章推开门,带上阿符赶往莲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