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溪回到客栈睡下后,其实并没有放弃尽快见到女尼净真的心思,但天色渐晚,只好和衣而眠,明早再想。
次日,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房内,地板上刻印着格纹的影子,暖黄色的光是温柔的,仿若驱散了房内的寒凉。
柳玉溪好似感受到了温暖,慢慢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待到清醒之后夜晚的梦消散了。
她好像梦到了青青姐,梦里她做了什么事情,青青姐站在她面前,冲着她展开笑容,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有声音。
这算是美梦还是噩梦呢?回忆的似乎是美好的事情,但斯人已逝,这份回忆如同刺在心上的尖刀,只需再进一寸足以致命。
冬日的暖阳本该是明媚温和的,但背后的汗水却沾湿了里衣,几缕发丝黏在脸庞上,柳玉溪突然开始后怕了。
她发现原来自己不想再次失去任何人了,柳家和林家,所有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都会失去性命。
如果,如果连那些熟悉的陌生人都会因我而死,那最后,她报仇的意义又是什么,牵连更多无辜的人吗?
若是她没有能力找出凶手,那么药铺的秀姨,铁匠铺的王叔,还有榕州更多熟识的人,会不会跟林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她看向镜中的脸庞,是林青青?还是柳玉溪?她已经分不清了。
柳玉溪在动摇,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的吗?她的身份真的能够顺利隐瞒众人吗?倘若被人揭穿,她能用何种状态面对质疑?
这一切她不得而知。
恍惚间,柳玉溪想起来了梦中梦到的那段记忆,梦里的画面不是凭空出现,是确有其事。
那是柳玉溪来到榕州五年之后,她一开始认为,自己隐姓埋名住在榕州就不便下山见人,整整五年,她一直蜗居在乌山小院里,练剑,看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林家人以外没有见过其他人。
直到那一天,林青青冲进来拽着柳玉溪的手硬拉着她下山。
林青青站在房门口,阳光透过檐角的雕刻洒落在她的肩膀上,光线穿过发丝的缝隙,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的双手撑在门两侧,气喘嘘嘘的,但目光熠熠,灿烂的笑容同阳光一样明媚。
她跑上前,向前伸手拉住面前的人。
“我要带你下山!”
两个女孩手牵手奔跑着,奔向明媚的暖阳,两只手紧紧抓住。
那一天,柳玉溪时隔五年见到了山下的世界,她好像又回到了在凉州无忧无虑的日子。
明明那一天,才是令人最无法忘记的,可柳玉溪现在才回想起来。
她不由得自嘲了一声,悲伤冲昏了她的头脑,把她的美梦全部压在了梦的最底层。
其实,五年前的青青姐不止只说了那一句话。
在风里,青青拉住她的手,回头望向她,发髻上的发带飘舞在空中,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似波浪翻涌。
“不要担心,小玉儿,青青会保护好你的。
“青青会永远护着悠悠。”
柳玉溪记得林青青对她许下的承诺,青青姐做到了。
那么,她在林青青的墓前承诺的也一定要做到,“找出凶手为你们报仇”,就算此行艰险,生死不定,她也会奋不顾身。
她不会再动摇,既然下定了决心,作出了承诺,那么今后她会好好地掩藏身份不被人发现。
抽离其他纷杂的心思,眼下对柳玉溪最重要的事情是,见到莲花寺女尼净真。
女尼净真留在官衙里无法见面,楚州官衙也定然是重重守卫,连只苍蝇也飞不进。
但万事并非绝对,只要是人就会有疏漏的地方,就算是守卫也有一时疏忽的时候,或许只要抓住他们换岗时的空隙,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净真。
不知道净真什么时候会被刺史放回莲花寺,她可等不及了,最好尽快解决离开楚州,毕竟她的身后还有两个追兵不知道在哪儿?
那么,第一件事就是夜探楚州官衙。
柳玉溪打好了主意,梳洗了一番,拿上包袱,戴上帷帽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客栈。
而在柳玉溪没有注意到的死角,阴影中两双眼睛久久盯着她离开的房门。
明明天色还早,柳玉溪为何就离开了客栈,若是真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她出门反而是个靶子。
反其道而行之,早早离开客栈,在外面乱逛消磨时间,等时机一到,就能换上夜行服。
夜晚降临,柳玉溪却败兴而归。
她凭借悄无身息的身法顺利进入,但根本没找到女尼净真的影子。
“真是奇怪,难道女尼净真根本不在官衙?还是说他们藏得非常隐蔽?”
柳玉溪喃喃自语不得真相,翻身跳上了客栈的窗,蹑手蹑脚地推开了窗,没有发出声响。
白日里,她出门前特意没有把窗关紧,而是用软布塞住,留了一点缝隙,就是为了方便晚上回来的路径。若是从客栈大门进入,不仅容易发出响声,还颇为麻烦。
柳玉溪从窗口进来,顺利跳至地板回到了客房,她拍了拍双手,把手上的灰弹掉。
就在她正要解开头顶包裹的黑布时,感受到了身侧不自然的风,但窗户在她的身后!
“咻——”凌厉的掌风袭来。
柳玉溪左腿伸直支撑着重心,右腿脚尖勾起,从身前画弧旋至右侧踢去,踢开来人。
客房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只有窗外的依稀月光。
黑暗里看不清来人的面貌,但是柳玉溪能确定的是房里有两个人,两人的力道与技巧不同,很好辨别。
柳玉溪今日出门没有佩剑,一来是不方便,二来是没必要,她只是想潜入并非想要打架,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她落入下风的原因之一。
并不算大的客房令她束手束脚,施展不开身法,不过万幸的是对方也没有用任何兵器,但柳玉溪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林青青,停手吧!”
这个声音很特别,柳玉溪不会忘记,是那两人,他们找上来了。
“李怀章,你想做什么!”柳玉溪下意识冲声音来处看去,不料右手却被擒住,柳玉溪奋力挣脱,但就连左手也一起被束缚住。
柳玉溪知道自己无法脱身,停下了挣扎,静静站在原地。
“啪!”一道亮光映入眼前,是李怀章拿着手里的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灯。
柳玉溪眼眸下垂装作无辜,暖黄色的光下看不清神情,却能看到鼻尖一耸一耸,嘴角吸气,状似泣泪。
“李郎君,青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样对青娘?”柳玉溪率先出声,俏生生的,娇滴滴的,仿佛自己真是一个无辜的小娘子。
阿符一惊,以为自己真是害她哭了,差点松开了按住柳玉溪的手,但及时制止了自己的行动,又死死箍住了柳玉溪的双手。
柳玉溪见一计不成,双手未能挣脱这个小侍卫,只好继续泪眼汪汪地看向李怀章,一双眼眸如碧绿的溪水清澈,让人沉溺。
“林娘子,李某先向你保证,我并非要害你性命。”李怀章将手中的火折子放好,坐在凳子上看向面前的柳玉溪。
“那你先放了我。”柳玉溪抬了抬被按住的双手,要看看他的诚意。
李怀章点了一下头,示意阿符可以放开她了,阿符迟疑了一瞬,还是按照李怀章的要求放开了对柳玉溪的禁锢。
李怀章伸手指了身旁的位子,示意柳玉溪坐下商谈:“坐吧。”
柳玉溪瞥了一眼阿符,知道自己估计跑不出去,况且在客栈内闹出动静实在显眼,也就顺势坐下来打算与李怀章对谈。
李怀章笑意温和,言语中并无杀意:“林娘子,我只是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柳玉溪半信半疑,看他问话的样子,确实没有危险的信号,看来他不是榕州的凶手派来的,柳玉溪也就放下心来,不急着回答他。
也是,要是作为杀手他确实长得太俊俏了些。
柳玉溪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
放下茶杯,抬头看了眼李怀章,正要开口,但嘴巴刚张开,还没有说话,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惊扰了三人。
“客人,听到您房里有动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是店小二。
柳玉溪让两人躲在门后,自己取下了头巾,披上大袄,开门应对店小二。
柳玉溪一张娇俏的小脸裹在袄子里,掩盖自己里面穿的夜行服,和店小二说话也没有任何不对劲:“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
打发走了店小二,柳玉溪背身关好门,示意李怀章已经无事了。
柳玉溪裹紧身上的袄子,坐在床榻边靠着床柱子看向对面的两人。
李怀章还是坐在原来的凳子上,阿符则依然站在门后的地方观察外面的动静。
柳玉溪一开口打破了寂静的空气:“说吧,有什么要问的。”
李怀章缓缓说道:“你知道,柳玉溪吗?”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柳玉溪本人猝不及防,她将袄子往上提了提闷住了嘴。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