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下属就匆忙来报:“大人,查到了。前几日,舒二小姐没有见过任何人,都在舒宅闭门不出。昨日不知为何,舒二小姐突然出门,在刑查院内见到了云朔王。在此之前,云朔王和舒二小姐并未见过面。”
简重澜坐在桌边用着早膳,听着下属的汇报,漫不经心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
“舒二小姐身边的那位白衣男子身份不明,我们的人查不出来。”
正在往自己嘴里送粥的简重澜动作一顿,终于回给下属一个眼神:“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具体的身份,只知道住在朔王府。云朔王将人当宝贝似的看着。”
“顾无渊……”简重澜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把那口粥重新送进嘴里,“给云朔王送去拜帖,就说我想见他。”
“是。”下属应诺,但却没有离开。
简重澜看他:“还有事?”
“昨日……舒二小姐被罚了禁足。”
“怎么回事?”
“舒二小姐……想和您退婚。”
“哐当——”
勺子被摔进碗里。
“她还是要退婚。”甚至将这件事情闹到了舒家父母面前。
简重澜当即黑了脸,破有种山雨欲来的趋势。
下属咽了口唾沫:“大人,我们……”
“走。”简重澜起身,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完,“去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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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府。
舒子墨呆呆的看着床头的那个捕梦网,思绪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昨晚父亲下令之后,她的院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家里的大半护卫都来看守她的闺房了。
现在她的院子是真真正正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小姐。”香翠为舒子墨端来餐食,“该用膳了。”
舒子墨靠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见。
“小姐?”
香翠又喊了一声,转头只见自家小姐正闭着眼睛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似乎是生病了。
“小姐!”香翠冲上前来,“你怎么了小姐?你不要吓香翠啊!小姐你怎么样?”
舒子墨还是不回话。
“老爷!夫人!”香翠喊叫着,朝门外跑去。
房内,倚靠在床头的舒子墨睁开了双眼,拍拍脸上的用来装病的脂粉,咧嘴一笑:“不让我出门,我多的是出门的办法。”
她从一本古籍上学的装病的方法,如今倒是排上了用场。
舒子墨赶忙离开了床铺。虽然香翠出去了,但是守在她院外的护卫们还在,她又没有武功,出不去院子,只能另辟蹊径。
香翠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床铺上已经空空如也,她家小姐已经不知去向。
香翠猛地一跺脚:“小姐跑了!”
匆匆赶来的舒廷安和钟琳刚到门口,就听见这一声。
“什么?!”钟琳高声问,“知韵不见了?她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香翠急得都快哭了,“小姐刚刚还躺在这里的,不知怎么的就不见了!”
“诶呀!知韵这是要去哪里啊?”
相比起香翠和钟琳的焦急,舒廷安倒显得冷静许多:“这院子外边都是护卫,院子里都有丫鬟,即便香翠离开了,众目睽睽之下,知韵又能跑去哪儿?”
舒廷安的冷静给了钟琳莫大的安全感,她此刻也冷静下来,细细思考舒廷安的话:“对啊,知韵这孩子能去哪儿呢?”
虽然不知道舒子墨是如何做到的,但人至少在院子内没错。
想到这个,钟琳才稍稍松了口气,吩咐众人在院内搜寻舒子墨的踪迹。
钟琳对舒廷安说:“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着实有些不像她了。”
之前的舒子墨温婉贤惠,怎么想都做不出如此叛逆的事情。
舒廷安点头:“是该好好说说她了,都要嫁人了,性子却越发的不稳重。”
“爹、娘!”院外传来舒子邺的声音,“简重澜来了!”
“他怎么来了?”舒廷安下意识问道。
舒子邺匆匆赶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止!还有简老夫人,也来了!”
“简老夫人?!”
舒廷安和钟琳俱是一惊,着急忙慌地离开了舒子墨的小院。
钟琳离开之前,对着在院内搜寻的下人道:“赶紧把你们小姐找出来!带她来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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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王府。
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正在屋内的桌案上写着什么,她的长发自然地散落开来,因为俯身的动作有些许落至胸前,一抹白色的绸缎将她的双眼蒙住了,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书写的速度,那模样好似常人一般,落笔抬手之间都是干净利落。
庭中的海棠树上落了几只雀儿,压得枝上的花瓣都飘落些许,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身着白衣的少女似乎是被窗外的这副景色吸引了,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书案上的《明策论》已经誊抄了一半。少女侧头“望”向窗外,双手抚上被白色绸缎遮挡着的双眼,开口道:“要下雨了。”
站在她身后的侍女透过窗户朝外头望去,竟是晴空万里:“公子,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下雨呢?”
正踏门而入的宋姑姑见此情形,发出一声冷哼,扭头吩咐下去:“去,公子说要下雨了,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
其他侍女早已习惯,纷纷按吩咐退下,有位稍年长的侍女,临走前还将刚刚开口询问的侍女也一并拉走了。
那侍女不明所以:“姐姐?”
被称作“姐姐”的侍女警告地给了她一个眼神,那侍女才悻悻地闭上嘴。
待二人走远后,被称作“姐姐”的侍女才开口解释:“你刚来,以后公子说什么你只管听就是,省得姑姑罚你。”
二人都是侯府上的丫鬟,年纪稍小的是昨日才被调过来伺候“公子”的,规矩什么的都没来得及调教,她这个当姐姐的多说一句,这孩子便能少挨姑姑一顿罚。
“我们为什么要叫公子……‘公子’呢?”公子明明是个女的,王爷却下令她们必须喊她“公子”,这也太奇怪了。
年长的侍女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深吸一口气后,也没解释,开口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也别说,否则咱们屋子里的都得死。”
云朔王将这小院防得和铁桶似的,为的不就是隐瞒公子的身份?
到底为什么调来一个这么笨的?
几个月前,云朔王从东海带回来一位神秘人进宫面圣,直到夜深了才回来。这背后的渊源和含义连蒙带猜都知道。
用脚趾头想都应该能猜到,那位神秘人,就是这位“琴公子”。
至于为什么是女儿身,又为何外出时要女扮男装,圣上是否知晓这件事,还是欺君……这些不是她们几个下人该知道的。
但云朔王本人肯定知道。
琴有弦似乎是写累了,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才同身后的宋姑姑开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直说了,宋姑姑。”
宋姑姑低头应声:“公子请讲。”
“我与他人有约,我想去赴约。”
昨日被云朔王特意嘱咐过的宋姑姑自然想要回绝,只听琴有弦又说:“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去,或者我自己偷溜出去。我想你会选择前者。”
一旁的茶水已经饮尽,琴有弦示意宋姑姑给自己再添点:“他顾无渊有胆子就这样关我一辈子。”
宋姑姑回想起了顾无渊之前嘱咐自己的话:“别惹她生气,解决不了就来告知我。”
她宋芳大半辈子都在这云朔王府,见过很多人也遇到过很多事,眼前的少女和宋芳之前见到的那些高门贵女不同,她并不按照常理出牌。她在平时的相处中随和有礼,有时候会捣鼓一些她从东海带过来的东西,保留着东海一带的淳朴,但是在这种时候却又分毫不让。
宋芳应了声,端起那茶壶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琴有弦如愿坐上了前往醉林楼的马车,马车内,云朔王顾无渊早已等候多时。
琴有弦似乎并不意外:“东西带了吗?”
此刻的琴有弦已经一改之前在府内懒散的打扮,头发被那条黑色绸缎重新束起。
面对她这副模样,顾无渊早已见惯不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迟到了。”
琴有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为了掩盖这个,谁让你非要我扮男装的?”
顾无渊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撇过头去不敢看她,耳朵上浮起一抹异样地红,嘴上却毫不留情地甩锅:“这是陛下的意思。”
琴有弦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想让她说陛下坏话?不可能。
马车有条不紊地向着醉林楼的方向而去。
马车内,顾无渊剥开手里的橘子,任由汁水溅在他的手心:“舒二被禁足了。”
“哦。”
“看来你早就知道,那你还要去见她?”
“她会出来的。”
顾无渊将手里剥好皮的橘子递到她面前:“又是你算到的?”
琴有弦接过:“不用算,她会想办法出来的。”
“只要你同我说一声,我可以出面让舒大人解了她的禁足。”
“不用,”琴有弦掰下一瓣橘子丢进自己嘴里,“她不需要你的帮忙——也不需要我的。”
只要舒子墨想,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出来。
“恐怕没那么容易。”
顾无渊拿出怀里的手帕,一点点擦拭着手心里的汁水:“简重澜也去舒府了。”
“哦。”琴有弦不以为意。
顾无渊补充:“与他一道同去的,还有简老夫人。”
琴有弦咀嚼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顾无渊,顾无渊都能想象到她那绸缎覆盖下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的模样,似是不明白其中的关联。
顾无渊有些好笑地凑上前去捏了捏:“你知道舒二为什么被禁足吗?”
“为什么?”
“她要同简重澜退婚。”
“然后呢?”
“今日简老夫人去舒家之前,给了简重澜二十军鞭。”
“所以?”
“所以……你说简重澜的这出苦肉计,是做给谁看的?”
琴有弦坐直了身体:“你是说……”
顾无渊凑上前捧起她的脸:“阿音,你的知韵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