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日上三竿啦!”乔杳杳翻个身充耳不闻,仿佛又回到了北郡日日被催去学堂的时候,她两手一摆,
“就说我今儿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您睡糊涂了吧,宫里来了人,您快起吧!”
“什么宫里人,你让乔青松他自己去学堂嘛。”
乔杳杳将被子往头上一盖,翻身直接滚到床的里侧。
沉月见只说话不行,便上去拽被子,着急道,“小姐,咱们在盛京了,不是北郡,宫里来了人都在外面等您。”
乔杳杳脑子炸开了,囫囵爬起,“快点快点,给我洗漱更衣。”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沉月手上不停,对答如流道,“小侯爷安排了马车送您回来,还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怎么小姐都忘了吗?哦对了,还有一封信,就在桌子上”
“我哥哥呢?”
“公子大抵还在京郊。”最后一缕头发梳好戴上珠钗,她也慢慢想起昨天之事。
两人到正院时陛下的大公公已经等候多时,见了乔杳杳起身颔首行礼表明来意,
“陛下想见姑姑。”
乔杳杳做半蹲福礼,笑道,“公公这不是折煞我吗,该是我给您见礼才对,既是陛下召见,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我好梳洗打扮一番,失了礼数免得叫陛下笑话。”
福公公摇摇头,“非是咱家不愿,实在是陛下催得紧,我看姑姑这一身也是妥帖,如此便好。”
“既如此,便劳烦公公了。”
“姑姑,请。”
福公公朝门口做出请的动作,乔夫人一脸担忧,乔杳杳回母亲微笑安抚她,随后行至门口又忽道忘记一物,福公公略微思索最终点头应允去取。
红漆朱墙,黄瓦翘檐,檐角的积雪化成水时不时滴落,落在正下方的大缸里。雪消融时总是更冷一些,乔杳杳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召见,可福公公未必不知。
“公公在这宫里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了吧。”
福公公笑呵呵道,“乔姑姑聪慧,咱家知道也晓得姑姑想问什么,不过非咱家能说之事,还请姑姑不要为难。”
“福公公言重了,杳杳并非有意。”
“姑姑聪慧,见了陛下只需如实回答就可,陛下是圣主,小侯爷和乔公子都在,姑姑宽心。”
乔杳杳心头一震,“多谢公公。”
进了乾清殿二人不再说话,福公公率先进主殿,乔杳杳候在侧殿,时不时还能听到主殿传来的呵斥和咳嗽声,有一两句格外清楚。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太后是朕的母后!”
“你可有何证据?”
接着沈祀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福公公到侧殿传召乔杳杳
这是乔杳杳第二次见盛州的陛下,第一次远远看着未曾抬头,这次倒是匆匆看了眼,只觉得陛下身子骨羸弱,比之传言更甚。
“你就是母后身边那位女官?”
“回陛下,正是奴婢。”
“你抬起头说话。”
乔杳杳缓缓抬首,映入眼帘的先是黑金做边的云锦靴,接着是明黄龙袍,最后才是梧帝的面容,虽然面色苍白但帝王之相叫人不敢直视。
只一眼乔杳杳便立刻垂眸,不敢多看,梧帝却沉默盯着乔杳杳许久未曾说话。
大殿上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沈祀安开口道,“陛下不是要审问十六具女尸的案子吗?乔姑姑想必都知道。”
“好……你是乔万屹的三女儿?”
他忽然问了一个题外话,乔杳杳答是。
“好啊,倒是比你爹更像乔将军。”
这个乔将军说的是乔杳杳的爷爷,效忠于梧帝,替梧帝对战草原的乔将军。
“那么你来说说吧,可有什么眉目?”
凭借多年的默契,乔杳杳只需和乔青松对视一眼便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将来龙去脉以及中间关键点出,随后奉上一个信封,里面尽数是崔仕成的罪证还有崔家仗势欺人的证据。
摆平这些案子除却崔家势力还有太后的手笔在里面。
梧帝大怒,止不住又咳嗽起来,乔杳杳垂眸,乔青松借势将太后与崔家同流合污一事再次禀明。
他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与他同行的大人遭到暗杀,本来他也犹豫要不要上报陛下,可是见过浮尸百里又见过活生生的同僚下一刻倒在自己面前时便决心让太后和崔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祀安说的没错,这盛京,早就烂透了。沈祀安也真的能算计人心,步步不差,乔家除却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高处不胜寒,太后把持朝政梧帝早就心生不满,纵使身体羸弱又有什么关系,这君主,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只能他一人来坐,他才是盛州的君主,不允许任何威胁他权力的因素存在,他谁都不信。
梧帝或许未看透,但乔杳杳、沈祀安、乔青松三个人都明白,那位子上的人,注定孤寡,孤独。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崔家被罚,过往涉及到的冤案、错案、假案被重新整理,由沈祀安牵头乔青松相辅,重者当斩,轻者流放三千里,女眷则送入教坊司,太后则被囚禁起来,美名其曰陛下不忍,是为恩赐。
那天乔杳杳也在,一向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太后愤怒起来也如乡间妇人般会破口大骂,骂黑心肝、骂没良心、骂心都让狗吃了,目光触及乔杳杳连她也打算不放过时,一道靛蓝色身影将她挡住。
所有宫女、公公都被遣出去,这是乔杳杳为她保留的最后的体面。
太后缓缓坐在地上,骂够了也骂累了,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流在地上,歪头看沈祀安片刻,仔仔细细整理妆容,重新端起太后的架子,又是那个端庄和蔼的老人,仿佛刚才都是假象。
红色宫门缓缓合上,院子里的梧桐树枝光秃秃,一片萧瑟,到最后也没再看他们一眼。
乔杳杳没有出宫反而留在了陛下身边,同福公公一起负责陛下的起居还有一些宫中琐事,天空开始下雪,纷纷扬扬,今年的雪格外多,除夕夜又下了雪。
“乔姑姑同刚进宫那会儿变了许多。”福公公和乔杳杳站在乾清殿外,望着地上铺得薄薄一层积雪,还在继续下着。
“福公公真是折煞我吧,这点东西都还是您教的。”
“哈哈哈哈,好啦,不闲聊了,也该去宫宴了,我去请陛下,你去看看那边准备好了没。”
“是。”
除夕的宫宴会邀请大臣以及家眷,后宫的女眷只有最受宠的和皇后可以参加,梧帝膝下子嗣少,大多不出彩,公主们倒是生的美丽,最漂亮的还要当属霁月公主,二八年华,却已倾国倾城。
“小声些......”
这个时辰了怎么会有人在御花园?乔杳杳蹙眉,心想该不是哪位迷了路的贵人吧,一会儿陛下路过冲撞了陛下可就不好了,这么想着她也就提起裙摆进了假山,不料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猝不及防生生吓了一跳,惊呼还没喊出口就叫人捂住了嘴巴。
哪个登徒子或是贼人这么大胆?!
“乔三小姐,是我,勿怪。”
乔杳杳定眼一瞧,不是徐显又是谁?她垂眸示意他松手,徐显讪讪松开后退倚在假山旁。
“徐公子不去前面宫宴在这儿做什么?”说着她就往进走,倒要看看有什么猫腻,可徐显直直挡住她拦在她面前,笑道,“马上去,碰见了熟人说两句,三小姐是要去宫宴吗?再不去就要晚了。”
这是实话,除夕宫宴格外重要,可不能出什么差错,探究的心思打消,临了临了走之前乔杳杳在不远处回头,声音如常,“徐公子,这是宫里,还请你安稳些,把背后人藏好,再叫我遇见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那人露出来的裙摆被扯回去。
“乔三......”
“我会告诉小侯爷的。”
徐显靠着假山失笑,身后人恼羞成怒扭头就走,他也不追,看那人没了影儿才悠悠赶往宫宴,笑意不减。
……
“今儿把眼睛都放亮了,提着脑袋干活,外面都是些贵人,得罪了我可不保你们。”
“是。”
乔杳杳满意点头,目光从领头宫女逐渐滑到队尾,最后那宫女眼神闪躲,颤颤巍巍,她走近了蹙眉问道,“慌什么?”
“我......”
“欸呦喂,姑姑,您怎么还在这儿?前儿福公公叫您呢~”
“叫我做什么?”
“小的哪儿知道?您快些去吧。”
小太监面色焦急,乔杳杳将手里的酒壶放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宫女一眼,随后吩咐小太监仔细检查,小太监连忙应下,可她走了之后小太监只是随意看看便摆手让宫女们依次入场,最后的那个宫女悄然长舒一口气。
梧帝多喝了两杯,说话比平时随和很多,第三杯刚要放到嘴边福公公递给乔杳杳一个眼神,乔杳杳心领神会出口劝阻,“陛下,这汤膳坊的厨子炖了许久,那会儿奴婢就闻到了香,您尝尝。”
梧帝用手点点福公公又点点乔杳杳,眼里含笑道,“可算是叫福满带出来了小徒弟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好,那我就先尝尝这汤。”
汤汁透亮,汤香浓郁。